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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裊裊的空蕩屋裡,臉上還帶著傷痕的韋妃一臉傷心地看著對面垂頭輕輕咳嗽的魏國公。
當年她離京的時候,這個人何等風華正茂,乃是世間最英俊的人,可是如今卻病痛加身,側臉上猙獰可怖的燒傷的痕跡,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看了只覺得噁心。
「你這些年,也吃了許多的苦。」韋妃想起自己吃的苦,不由悲從中來,急忙拿帕子給自己擦了眼角心酸的淚水,努力用柔情的眼神去看對面情不自禁伸手而來的魏國公,將自己面前的一碟子糖糕放在他的面前輕輕地說道。「我親手做的,這麼多年,我都明白,你不愛吃甜的,可是只要是我做的都愛吃,我,我真的多謝你……」她嗚咽了一聲,突然伏在桌上嚎啕大哭道,「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她今日回了韋家,只匆匆見了一面病倒在床上的父親便請魏國公過府來議事,誰知道竟然看到了一個十分落魄的中年。
她覺得自己沒有了指望,低聲哭泣道,「你都如此,誰來保護我與昊兒呢?」她抬頭用一臉茫然的眼神看著痛苦的魏國公。
「你別怕,就算我如今失勢,也能護住你。」
魏國公可心疼壞了,又見韋妃初見自己沒有與自己質問她侄女兒的事兒,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且覺得韋妃心裡還是自己更重要些,因此十分熨帖,看著她溫聲說道,「我知道你怕什麼。禹王妃險惡歹毒,你不是她的對手,這一次,我助你,叫你做大皇子的正妃,叫昊兒做世子。」
他還是忍不住將另一隻完好的手覆蓋在韋妃柔若無骨的手上。
「我明白,可是,可是這京里到底怎麼了?」韋妃不是很真心是縮了縮,叫魏國公用力抓住了,便隨他去了。
想叫馬兒跑,總得給點兒甜頭呀。
「晉王這兩年勢大。」魏國公沉吟了片刻,他最近病痛得厲害,身子也虧空,又因氣大傷身內里十分空虛,走路走搖搖晃晃的,不是為了韋妃,他斷然不會連命都不要地出來見面。只是看見韋妃那張從來美麗的臉上有了傷痕與青腫,魏國公感同身受,嘆息道,「晉王管會做好人,陛下身邊又沒有給大皇子說得上話的,連貴妃都薨了。」最倒霉的就是貴妃薨了。
文帝把貴妃宮裡宮外好好兒是收拾了一下,不知帶走了多少人往牢裡審問,大皇子的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
沒有了宮中策應,文帝的消息透不出來,魏國公自然把握不住文帝的喜怒。想到這個,他再想到韋氏女,便帶了十分的歉意與韋妃說道,「洛兒之事,實在是我們著了晉王的暗算!他毀我與洛兒的清譽,還是在御前,陛下因此……」
他想到韋洛那張與韋妃有幾分相仿的臉,看了看面前這個臉上帶著傷痕的女子,突然有些恍惚,只是立刻便收住了自己的心痛心道,「是我護不住她!」
魏國公一瞬間的僵硬自然在韋妃的眼中,她心裡咯噔一下。
打從叫大皇子嫌棄之後,另一個真愛也有些變化,誰不咯噔呢?
「我本以為,你,你……」左右侄女兒都死了,韋妃就算是與魏國公翻臉都沒啥用,她便掩面低聲哭著說道,「把我給忘了……」
聽見魏國公急忙在耳邊勸慰自己,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又互訴衷腸了很久,這才抬頭用可憐的眼神低聲道,「我如今,只能依靠你了……昊兒如今只是個庶子,玉碟都沒有上。那府裡頭禹王妃作踐我與昊兒,昊兒如今還病著,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你放心,我絕不叫她好過!」魏國公才拿王鸞的姐姐做了文章,冷笑了一聲說道。
韋妃不許旁人在側,叫人在外頭守著,這屋裡空蕩蕩靜悄悄的,魏國公看著對自己露出一個梨花帶雨笑靨的韋妃,心中柔情似水。
「她這樣狠毒,都是報應!」韋妃扭曲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可疼了,咬著牙含恨咒罵了一下礙眼的禹王妃,見魏國公溫柔地看著自己,就跟看不夠似的,她目光一閃,方才有嗔怒道,「還有你那個侄女兒!」見魏國公疑惑地看著自己,她冷冷地說道,「一張嘴能說出天花爛墜!在宮中害了我一次沒完,又在家裡禍害我的清名,我家殿下心裡,只怕是要疑我了!」
「哪個侄女?」魏國公微微一頓,想到只有如意才能自由入宮,皺眉問道,「九丫頭?」
「可不是她!我知道她是你侄女兒,滿心好意與她親近,本就是因你的緣故。」韋妃為了如意這句話吃了多少耳刮子跟冷言冷語自己都記不清了,只覺得世間再沒有這樣心懷惡毒的丫頭,與魏國公告狀道,「說我是掃把星,還說我與你密會,冷嘲熱諷!你是她伯父,她寄居在你的國公府里這麼多年,養條狗也養熟了,怎麼反咬了你一口!白眼狼就是她了!我若是你,定回去好好兒教訓她,叫她知道什麼是長幼尊卑!」
因與魏國公告狀告得很習慣,韋妃便越來越高聲起來。
「九丫頭從前看著還好,如今……大抵是有廣平王世子撐腰。」魏國公也覺得如意最近對自己比較古怪,眯著眼睛說道,「得志便猖狂。你放心,回頭我叫她給你賠罪。」
「不必賠罪,只叫她在殿下面前收回那些話,我就足夠了。」魏國公對自己從來有求必應,韋妃又覺得自己還是蠻有魅力的,一邊暗恨大皇子身邊的趙姬,一邊越發含著眼淚輕輕地說道,「就算為了你,我也斷斷不會與她計較。只是昊兒可憐,有了我這個沒用給他丟了臉的親娘,日後可怎麼辦呢?」
她抓著魏國公的衣袖流淚說道,「因他吃了這樣的委屈,我這些年都覺得虧欠他。」
「昊兒……陛下實在是無情。」魏國公看著在自己面前哭成了一團的女人,心裡就覺得難受極了,又想到楚昊,突然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若你擔心昊兒日後前程,不如……」他頓了頓方才試探地說道,「叫昊兒,娶了我家十丫頭如何?」
他想到如薇與嘉怡郡主十分親近,魏燕青雖然對妹妹尋常些,只是卻十分周到庇護,二房的魏燕來又與如薇跟嫡親的兄妹一般。魏燕來才高中進士,前程就在眼前。他心裡越發覺得好了,「十丫頭生得雖然尋常了些,只是身份尊貴。她幾個姐姐都是看著她長大,素來疼愛她。日後昊兒娶了她,豈不是一同親近起來?」
魏國公的姑娘都嫁得很不錯,日後能眼看著如薇吃虧?
有了如薇,楚昊後半輩子就不必發愁了。
韋妃心裡本就想著這個,聽了魏國公主動提及,便含淚問道,「不會叫你為難?」
「那是我的女兒,怎會為難。」魏國公便冷哼了一聲。
只是他這般皺眉冷哼的,臉上又有傷口裂開,忍不住疼得捂了捂臉。
「既然如此……咱們就是一家人,我與你能有今日,也……」韋妃見魏國公這樣乾脆,雖然依舊有些不足,只是她這些年叫文帝各種吃噠沒臉極了,京裡頭有些名頭的勛貴都不會把她放在眼裡,也只有如薇才是其中的尖兒了。
她眉開眼笑正要跟魏國公說一句「你的閨女嫁給我的兒子是奇妙的緣分」啥的,卻聽見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痛斥,一聲巨響之後,房門被一腳踹開!
日光照進來,門口處立著一個年少的女孩兒,滿臉的怒火。
正是如玉。
「我說父親好事想不到我們姐妹,見了有了這樣的東西,就想到我們了!」如玉在門口聽了很久了,本還能鎮定,待聽見魏國公竟然算計起如薇的婚事,勃然大怒。
這個父親……從來沒有善待過她們,可是賣了她們的時候,倒是順溜得很!
「你怎敢在此?!」見門口竟然是如玉,魏國公幾乎是大怒。他本是因與韋妃一同在韋家秘議因此格外不必擔心什麼,沒有想到如玉竟然敢尋到韋家來。他見如玉看著自己冷笑,早就已經生出怒火,想到這些年這個女兒對自己的種種不孝,他指著她罵道,「有沒有教養?!竟敢破門而入,你這種東西,就該……」
他才說到這裡,卻見如玉一招手,又一個渾身發抖,眼神發直的美貌貴婦走進來。
那貴婦的目光落在魏國公與韋妃交握的雙手上,恨得眼睛恨不能流血,滿頭珠翠嘩啦啦地響。
「好你個下作的娼/婦!外頭沒男人了,你勾搭到我家裡來!」張氏方才就想衝進來給韋妃這個不要臉的一巴掌,此時叫人放開就衝進來,見了韋妃,見她花容失色地起身往魏國公的身後躲,後者還護著她,她一顆心就跟浸了毒火一樣,咬著牙就上前一把推開了病弱無力的魏國公,把韋氏抓住來一口就唾在她的臉上罵道,「不知廉恥的東西,你也不照照鏡子,狐媚給誰看!」
韋妃與韋氏女生得有些像,張氏想到魏國公為了韋氏女還要休了自己,叫自己那幾日哭得眼睛紅腫,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賤/婦!」她一耳刮子就抽在了韋妃的臉上罵道,「方才你們在屋裡做什麼?!啊?!手拉手兒?你們還做了什麼?!」
都敢拉手了,那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兩個做了什麼?
張氏素來兇橫,把個捂著臉尖叫的韋妃給反手摁在了桌上,看她一張雪白的臉扭曲地貼在桌子上,操起桌上的茶壺就砸在了韋妃的頭上!
一聲瓷器碎裂的響聲,韋妃慘叫一聲,頭上血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合著茶水茶沫子,狼狽不堪。
「今日不叫你知道厲害,你還以為我是叫人隨意搶男人的!」張氏對自家姬妾非打即罵慣了,兇橫無比,哪裡會看得上一個大皇子的側妃,況大皇子與她有親來的,正經得叫她管大皇子叫聲表哥。
就算與大皇子感情不好,不過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大皇子後院兒一枝紅杏出牆來呀,她拔出頭上一隻尖銳的簪子來就要往這個狐狸精的臉上戳!
韋氏哪裡見過這樣兒兇橫的女人,頓時嚇得尖叫。
魏國公的那個髮妻脆弱無力,當年就算知道她的存在卻只能自己抑鬱哭泣,好欺負極了,因此韋妃也從未將魏國公續娶的放在心上。
誰知道這第二個,不是小白菜,是個母老虎呀!
「你瘋了!」魏國公叫張氏一扒拉竟然都無力反抗,從一旁起身一回頭就見心上人頭上挨了一記狠的,張氏這潑婦竟然還要劃花韋妃的臉,他驚怒交加立時便上前去抓張氏的手厲聲道,「你竟敢如此放肆!滾!不許……混賬!」
他正要說句狠話叫這個平日裡很聽自己話的女人閉嘴滾蛋,卻見張氏已經瘋魔了一樣用力甩開自己的手。空中一道冰銳的金光,魏國公就覺得自己的面上一痛。
一隻金簪刺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猙獰的傷痕。
魏國公面上一片溫熱,下意識鬆開了呆住了的張氏的手去摸自己的臉,摸下一手的血。
嘩啦啦地,飛快地滴落在地上。
「你!」見張氏也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似乎也沒有想到的樣子,魏國公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哎呀這是怎麼了?」如意縮著頭躲在門板後頭唯恐誤傷了自己柔弱的小身板兒,看了這麼久熱鬧,見果然她大伯娘紅了眼誤傷了大伯父,急忙滾出來拉著微微冷笑的如玉往後退,一邊叫人把韋妃給丟在一旁,一邊便對呼哧呼哧紅著眼睛喘氣兒的張氏說道,「別人家的妾,大伯娘何必管呢?雖然我姓魏,可還是得說,都是大伯父的不是。」
她對韋妃很痛恨,不過卻覺得比起韋妃,更該被往死里打的是魏國公這個男人。
若不是韋妃方才竟然敢算計如薇的婚事,她只會把韋妃給發還給茫然不知的大皇子,順便叫人講一講方才的經過的。
據說還手拉手了?
怎麼管自己愛妾的?
不過唯一叫如意鬆了一口氣的,卻是韋妃與魏國公圖謀的這婚事,徹底說明……昊日公子還真是大皇子的兒子來的。
不是世子妃愛腦補,實在是大伯父與韋妃這情投意合念念不忘的,叫人心裡打鼓啊。
「大伯娘?」見張氏用仇恨的眼神看著魏國公,就跟真愛被翻轉……其實也確實發現自己上了當,如意便試探地叫了一聲。
趕緊回神兒嘿!再給她大伯父一簪子,見見血才是硬道理呀!
「你騙我,你對我的心都是假的?」張氏一雙眼睛全是血絲,見魏國公捂著臉惱怒地看著自己,哪裡有半點兒情意,想到自己這麼多年,就算他廣納姬妾,可是她卻一直都覺得自己才是他心裡的人,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個傻子叫人騙了這麼多年,都說愛有多深恨有多深,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就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上尖銳的金簪,嘶叫了一聲道,「我,我恨你!」
如意就見血花四濺,那金簪盡數沒入了不敢置信的魏國公的小腹!
張氏見自己幾乎把魏國公捅了一個對兒穿,猛地撒開了手,抓著頭哭嚎起來。
看起來心靈受到了很大的創傷。
「萬萬不要欺騙女人的感情呀。」不然她大伯父就是前車之鑑了,如意看著魏國公倒在地上捂住小腹抽搐,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喃喃地說道。
「呵……」她的身邊,魏八姑娘默默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