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語看著她點頭:「到時候都去。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
義呈猛地拿筆輕輕敲了萃縈一下,呵斥道:「哎哎,你不是要學字嗎?認真點,我今天有空才教你的,過了今天以後可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萃縈摸了一下頭,沖鄭語和宛青吐了吐舌頭,轉過頭低聲埋怨義呈道:「有什麼了不起……」不過說完了還是乖乖地繼續趴著看義呈寫字,在她的心裡,義呈寫的字很好看,說不出的好看。
鄭語和宛青看著他們都笑了,鄭苹也勉強笑了笑。鄭如瞥眼看了看鄭苹,她覺得鄭苹很不對勁,尤其是鄭苹和她說話的時候。
「鄭苹,你頭上的釵子歪了,我幫你弄好。」鄭如指的是鄭苹頭上那支青鳥玉釵,她邊說邊就準備來幫鄭苹插好。
鄭苹偏了一下頭,一下碰開了鄭如的手。鄭苹自覺失常,稍稍頓了下,努了努嘴,不再亂動。鄭如還是察覺了鄭苹的異樣,她沒有說話,一手穩住鄭苹後梢的頭髮,一手幫她插好玉釵。
「好了。」儘管鄭如看出了什麼,她還是甜甜一笑,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和鄭苹發火,因為鄭苹是她的妹妹,最親的妹妹。
新年的一天如果不是新年,那便和尋常日子無樣。晚上的王家除了在門口掛上了兩盞通亮的紅燈籠,與平日並無什麼區別。大家說說笑笑,聚在一起談了談一天發生的小事情,便各回各屋,各做各事了。
鄭如拉過鄭苹的衣袖:「我們去幫娘洗碗。」鄭苹不好推脫,只得跟了鄭如出去。然而鄭如並沒有把鄭苹拉到廚房,她帶她來到了院子的僻靜處。
「不是要幫娘洗碗嗎?怎麼到這裡來了?」鄭苹不解地問鄭如,臉上有些不快。
「三妹,你告訴我,這兩天你是怎麼回事?」鄭如直截了當地詢問。
「我和平日不一樣嗎?我沒覺得……」鄭苹邊說邊想走開。
鄭如一把拉著她的袖子:「等等,鄭苹。」
鄭苹轉頭看著鄭如,語氣有些生硬道:「姐姐還有什麼話?」臉上帶著冰冷。
鄭如不知道鄭苹為何會這樣冷冰冰地和她說話,以前她們也鬧過小矛盾,可是鄭苹最多只是像小孩子一樣嘟著嘴回到房間裡沉默一會,再次見到鄭如時,不快就會一掃而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開開心心地圍在鄭如身邊「姐姐長,姐姐短」的叫著。
可是這次不一樣,鄭如想不明白,她看著鄭苹深色的瞳孔,純淨里多了幾分往日不會出現的幽怨。
鄭如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她不知道該怎樣和鄭苹開口,她是姐姐,鄭苹的性格她明白。
「姐姐沒什麼事?那我先進去了。」鄭苹還是很平淡。反倒鄭如渾身不自在。
「先別走。」鄭如到底還是脫口而出,她想弄清楚,如果鄭苹真得對她有一些誤會,那麼她做姐姐的有義務及時消解。鄭如停了一下,說道:「三妹,你,這兩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見你悶悶不樂的……」鄭如本不想加上最後一句,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口。
「我能有什麼心事,我見有心事的怕是姐姐吧。」鄭苹毫不客氣地回應鄭如。
鄭如見鄭苹多少無意說中了自己的一點心事,臉上微微一紅,剛想低頭,卻見鄭苹直直地看著自己。鄭如有些左右不是,雙手指尖輕輕觸碰著。
「站在外面幹什麼,怪冷的,快進屋去。」這時鄭語拿著籃子走過院子裡看見鄭如和鄭苹情不自禁地關心道。
「哎,我讓三妹幫我拿下東西的,我們這就進去。」鄭如正不知所措,聽到鄭語的話,連忙為自己打圓場。
鄭苹沒有說話,她背對著鄭語,冷冷地看了鄭如一眼,轉身而去。鄭如看著鄭苹的背影,良久沉默,她不知道原來很開朗的三妹,沉靜起來是如此得淡漠。
「鄭苹,不用帶多少衣服,我們去三天就回來。」鄭語看著正在收拾的鄭苹道。
鄭苹頭都沒抬,繼續整理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疊好。「你們先回來,我在舅舅家多住幾天。正好我也想芷表姐了。」鄭苹說道。
鄭如聽到房內她們的談話,沒有插話,她繼續握住萃縈的手腕教她寫字。「義呈哥哥也要去嗎?」萃縈問鄭如。
鄭如用了一下力,勾出一個彎鉤,道:「嗯。我們姐弟五個都去,你和宛青姐姐還有叔父叔母留在家裡。你要好好練字,案上有書,自己學著先認。」
萃縈乖乖點點頭:「我會好好練的。」
義呈剛好走過,他沖萃縈眨了下眼睛,說道:「怎麼,小丫頭想我啊?」
萃縈繞過鄭如的手臂看著他道:「想你?才不會呢。」
義呈高聲道:「好好,當我沒說。」
鄭如看到義呈又在故意逗萃縈,怕他們吵起來,連忙問義呈:「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
義呈答道:「早就收拾好了呢,就等姐姐你們了。五弟都迫不及待要出發了。」
鄭如對義呈道:「你去看看你二姐和三姐好了沒,要是好了,我們就可以走了。」
鄭苹踏出房門,提著自己的藍布包袱,她剛好聽到鄭如的話,沒有好氣地說道:「我們好了。」說完就往院外走,不顧鄭語還在屋子裡頭。
義呈被他三姐的態度嚇住了,遲遲沒有邁動腳步。鄭如看了看鄭苹,心裡重重嘆了一口氣,臉上有幾分靜默。
姐弟五人是坐船去舅舅家的,那時正是午後,天氣異常晴好。水面在槳櫓的擺動下浮起圈圈漣漪,岸邊一叢叢的蘆葦煞是迷人,微微在清風中晃動著纖弱的身軀,蘆花勝白雪,偶爾飄過幾縷飛絮,落到他們的肩上。
蘆葦叢中有幾隻野鴨,或垂著腦袋眠睡,或撲棱翅膀扇幾下水,濺起水滴粒粒。太陽掛在半空中,不知疲倦地照耀著大地,照得水面波光粼粼,照得人臉上都是暖洋洋的。
義呈躺在船頭,雙手交疊放在頭下,眼睛微閉著,享受冬天太陽的和暖。義莘一上船便在搖擺中迷迷糊糊地睡下了,三姐妹都沉默著,一來是怕打擾義莘,一來是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鄭語暈船,非常不舒服,鄭苹拂著鄭語的後背,端過溫水照顧她。鄭如看著船外的風景,那樣美好,她的心忽然小小觸動了下,如果他在,多好。
船不知晃了多久,誰也記不清了,大家都迷糊著打了盹。靠岸的那一瞬,船對著岸邊撞了一下,船夫跳上岸系好繩索,大家各自拿好自己的東西上岸,他們要去給舅舅拜年。
舅舅家離岸邊並不遠,沒走幾步就到了。大家見面少不了寒暄一番,相互問候問候。鄭苹和舅舅家的大表姐芷季相處最好,兩人一見面便很是親熱,手拉手一同去了芷季的房間,無話不說,親密無間。
到了晚間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放煙火,鄭苹對鄭如依舊是冷冷淡淡的,也很少和鄭如說話。鄭如覺得她和鄭苹之間像築起了一堵無形的圍牆,越壘越高,直至無法翻越。
煙火五彩斑斕,在夜空中盛開,飛到難以抵達的高處,卻在一瞬間,綻開絢爛的翅膀,頃刻灰飛煙滅。美麗無法駐足,就像一切沒有永恆。
鄭如看著鄭苹天真的笑容,她知道,鄭苹雖然剛剛過了十八歲,但依然是懵懂迷茫,站在人生的拐點不知選擇。過了一會兒,鄭苹手裡的煙火放完了,她便靠後一些站在一旁看弟弟妹妹們放煙火。鄭如還是下定決心,趁著大家不注意,拉過鄭苹的手到了她們下午小船抵達的河邊。
鄭苹沒有注意,等到走到河邊時才一把甩開鄭如的手,轉了轉被拉得生疼的手腕,眼睛瞟了瞟鄭如,很不滿意。
鄭如看出了她的不滿,沒有生氣,面帶著笑容和氣地說道:「這裡的夜空真好。」
半晌,鄭如看著鄭苹的面龐,繼續道:「今天這裡只有我們姐妹兩個,我們一起隨便談談。記得我們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說話兒了。」
鄭苹不置可否,沒有吱聲,右手握著左手的手腕,腳來回地動著。
「上半年我在靜水庵的時候,妹妹常常來給我送飯,風雨無阻。陪我說話,給我解悶。一直沒有好好地和妹妹說聲謝謝,今晚這裡沒人,我鄭重地和妹妹道聲謝。」鄭如說著,拉起鄭苹的手,她的手有些涼,觸到鄭苹的時候,鄭苹驀地一動,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鄭苹有點想哭,她眼前的女子是她的姐姐,從小到大,最呵護,最疼愛她的姐姐,而她,卻很少顧及姐姐的感受,一直任性。如今因為一點點的小事,鄭如就這樣對她感激,她心裡有些難受,一下抱住鄭如,淚水奪眶而出「姐姐,姐姐……」
鄭如見鄭苹終於消除了對她的隔閡,她緊緊抱著她的妹妹,溫暖的笑容漸漸洋溢,還有什麼比姐妹之間的情誼更讓人憐惜。她和鄭苹相擁,久久沒有放開。
良久,鄭苹才拉著鄭如的手,兩人肩並肩坐在岸邊的碼頭上,看著河水在月光下泛起銀波。時而有魚躍出水面,「撲哧」一聲短暫地打破這寧靜,不一會兒水面又平靜如初。遠處似有笙歌,陣陣曲樂若有若無。兩岸的燈火影影綽綽,充滿祥和與安好。
「姐姐。」鄭苹打破了這沉寂,「你,我……」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鄭如微微一笑:「有什麼話慢慢說,我聽著。」
鄭苹還是低頭沉默了片刻,半天才繼續說道:「姐姐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喜歡蕭公子?」
鄭如沒有料到鄭苹會突然這樣問,低聲掩飾道:「我,怎麼會,我與他只不過見過幾面而已。」鄭如說完,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好在是晚上,鄭苹並沒有注意。
鄭苹平靜地說道:「其實,姐姐,二十九晚上的事情,我都看見了。」
鄭如更是大吃一驚,她想起鄭苹這幾天對她的態度,忽然有些恍然大悟。她知道不能再掩飾了,既然今晚準備和鄭苹敞開心扉訴說一切,那麼誰也不應該有所隱瞞。鄭如低下頭,承認地點點頭:「鄭苹,二十九的晚上他的確來過……」
鄭苹沒有追問,她苦澀一笑:「原來他一直喜歡姐姐。」
鄭如明白鄭苹的話,鄭語曾經和她提起過鄭苹似乎看上了蕭公子的事情,當時的鄭語還想讓鄭如勸勸鄭苹。鄭如無法安慰鄭苹,她真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也不曾想會遇上這樣的事情,以前不管什麼,鄭如都可以讓給鄭苹,但惟獨這一次,鄭如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即使她放手,德施也不會愛上鄭苹,他還有自己的妻室。
鄭如道:「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妹妹的腳步聲我竟沒有聽見。」她還是沒有勇氣正視她們的矛盾。
鄭苹低聲道:「我在裡屋聽見門敲了很久,就披衣準備出來看看,沒想到正遇見姐姐和蕭公子……我也不知道那時的自己是什麼感受,我只記得我的傘不知為何就掉落在了地上。那晚,我站在冰冷的雨里,無法動彈,就那樣任雨水淋濕了全身,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鄭苹的聲音有了幾分哽咽。
鄭如摟過鄭苹的肩膀,喃喃道:「對不起,鄭苹,對不起……」
鄭苹枕在鄭如的肩上,帶點淚水搖搖頭:「不,姐姐我不怨你。我喜歡蕭公子,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他並不喜歡我,看到他喜歡的是自己最親的姐姐,又何嘗不好。」
鄭如沒想到此時的鄭苹沒有半分怨言,反倒是如此得通情達理,她很感動,喉嚨間像有什麼哽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鄭苹抬眼看著鄭如道:「其實,姐姐,我一直在屋外,流淚到他進了你的屋子才默默離開。姐姐,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你不是我的姐姐,我忽然那麼恨你。可是我看到他擁著你的表情,那麼幸福,那麼滿足,我知道,他愛的是你。也許,能夠讓我遇見他,默默地看著他,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鄭如靜靜地聽著鄭苹的話,她知道鄭苹在坦白地說著一切,她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沒有遇見過德施,她不願看到自己的妹妹這般心傷,她要她快快樂樂的。
鄭如嘆著氣:「鄭苹,不管怎樣,你要一直開心著,姐姐要你幸福才心安。姐姐不想虧欠你什麼……」
鄭苹道:「姐姐沒有虧欠我,你永遠是我的好姐姐,你給予我的太多太多。我真心祝福你和蕭公子白頭到老。」
鄭如眼裡溢出了淚水,此刻她覺得自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妹妹的理解,德施的愛意,所有人的寬容。鄭如沒有想隱瞞什麼,她頓了頓,還是對鄭苹道:「你可知道,蕭公子,已經有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