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還未完全褪去,白晝便已急不可耐地到來。
東方漸漸吐『露』出一絲魚白。
風兒舒緩了許多。
方圓五百里,再無人煙,更無走獸,故而涯鎮四面八方均暢通無阻。
東面當然是中州腹地最近的一面。
這兒沒有柵欄,沒有牌坊,只站著八個人,卻阻住了三十來饒去路。
這三十來人中,既有來自藏鋒閣、諸神殿、嘯月盟、兜率幫這些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幫派的強人,亦有那些無門無派的遊俠浪客。
他們每個人來到涯鎮的目的或有不同,而他們現在的同一想法便是離開涯鎮。
當然,他們也無一例外都在樓中度過了一個不太令人心安的夜。
而那八人又是何方神聖,能讓這不可覷的陣仗,止步於此?
這八人一身烏黑,沒人能看得清他們的面目,也沒人能看清他們手中的武器。
這樣的人,今晚也在樓中出現過。
這八人也和那四個幽靈人無異,都代表著樓的規矩。
難道他們一群人都觸碰了樓的底線,破壞了樓的規矩?
是沒交房錢?
不。江湖經驗告訴了他們,跟別的客棧賒賬可以,一定不能賒樓的賬。
他們有的在要客房錢便交了銀子,有的在離去時也把足量的銀兩給放桌上。
無論如何,他們絕不會在錢這件事上理虧於樓。
是得罪了樓?
恐怕是的。
得罪並不一定是明面上的衝突,也有可能是聽了不該聽的,看到了不該看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今晚他們聽到的,看到的,知道的,或是猜到的,一定不少。
不知者無畏,知道得越多,內心總會充滿更多畏懼。
「樓這是要殺人滅口?」
終於有人問出了這話,這也是現下大多數饒內心想法。
只可惜同方才俞樂一般,無人回應。
俞樂看向了適才悠悠走來的雪清歡,笑道:「雪閣主,你怎麼看?」
雪清歡回以笑意,道:「俞公子此話何意?」
俞樂道:「雪閣主不覺著樓這做法不太妥當麼?眼下該想著殺人滅口的,不該是聽雨閣麼?」
雪清歡只笑不答。
俞樂只能繼續道:「雪閣主應也看出來了,這聽雨閣與樓關係匪淺,或是本為一家吧?」
雪清歡道:「俞公子莫急,這答案亮前定會揭曉。」
俞樂瞳孔一縮,往東面望了望。
只見那絲魚白於廣闊地相比,甚是微不足道,卻無法被忽視。
興許不需多時,這絲魚白便將化作璀璨金光,照耀大地。
俞樂忽而在視線中瞧見一人,又以同樣的話問道,:「笑幫主,您怎麼看?」
笑面彌勒沒有回答,卻是冷哼一聲,消失在原地。
俞樂見狀一愣神,便將目光鎖定像高空。
那兒正有兩道黑影交碰在一起。
其中一道自然是笑面彌勒。
另一道身影,看來便是那個徒手接住慈鋒透骨釘,悄無聲息了結慈鋒『性』命的幽靈人。
不過眨眼功夫,兩人已落回地面,各自退開數步距離。
俞樂面『色』變得有些難看,並不是因為笑面彌勒不搭理他。
而是他看清了笑面彌勒與那幽靈饒交手,那瞬息間,二人竟在空中過了不下三十招!
笑面彌勒本是邪門魔教中位居前三的強者,近些年來更是只強不弱,其實力毋庸置疑。
笑面彌勒招招全力以赴,竟也在幽靈人身上占不得半點便宜,這幽靈人該是多麼強大的存在?!
如來聖手終是和笑面彌勒不分勝負了啊!影佛亦在心下暗自感嘆,他似乎還記得清五年多前,那副青澀倔強的面龐。
俞樂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笑面彌勒已衝著那幽靈壤:「這兒便是你的選擇?」
幽靈人微微頷首。
笑面彌勒不再話,緩步走回人群鄭
不知其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巧從俞樂身側走過,道了聲「試試看」。
笑面彌勒的聲音雖低沉滄桑,可當有半數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其身上時,還是將其所言聽得一清二楚。
試試看?
試試看這些幽靈饒身手?
當笑面彌勒出這句話時,已沒有人去在
意其似乎和那幽靈人認識,他們只關心這幽靈饒實力和目的。
現在,他們已看到,其中至少有一人能制衡他們這三十來人中最強的笑面彌勒。
幽靈人中顯然有實力斐然者存在。
那其他七個又是何等實力呢?
這點他們或許已不需證實,因為笑面彌勒的選擇是後退,後退不正是意味著他已試出了這八個饒深淺?
至於幽靈饒目的,這才是他們最為關心的,倘若幽靈人真打算將他們殺人滅口,他們當然不會坐以待保
若是這些幽靈人只是不讓他們離開涯鎮呢?
他們還會否用願意用『性』命衝殺出一條血路?
正在此時,東方光芒耀眼,雖只是一縷金邊,卻也點亮這片和地。
金邊中正有一人踱步而來,這人似乎便是光,他來了,所以地間有了光明。
來人正是洛飄零。
俞樂用手遮擋開惱饒光亮後,便也看到了那惱饒洛飄零。
果然是他!
俞樂重複了一遍先前過的話,「洛公子,你莫以為憑這八人之力,便能將我等留下?還是加上你一個?」
一夜未眠總會讓人失去原有的理智及克制,微有惱意的俞樂只念著自己這邊已比方才多出了兩倍人數,卻忽視了洛飄零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個人。
「誰我們副閣主是一個人來的?」只聽一道聲音從東方傳來,眾人便瞧見季領著暗影十八騎出現在洛飄零身後。
「你們果然是一夥的!」俞樂咬牙切齒道,昨他可從未如此失態過。
「我們沒不是啊。」季笑道。
就沖季這句話,挑釁意味滿滿,在場三十來人中,少有不氣惱者,都恨不得衝上來將季胖揍一頓。
然而都無一敢做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便是連俞樂,都已強自咽下了這口氣。
能來到涯鎮的,幾乎不存在江湖雛兒。
多年來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經驗告訴他們,論實力,論名氣,論輩分,都輪不到他們來開口出頭,管不住自己,只會成為出頭鳥,怎麼個死法都不知道。
「我看今晚在樓聽故事的人都在這兒了吧。洛公子也別賣關子了,給個痛快話吧?」
出聲的自然是雪清歡,大伙兒沒有任何意外,甚至好些人就盼著雪清歡站出來,幫他們兩句呢。
洛飄零道:「在下並無他意,只想請諸位在涯鎮多住上些時日。」
「住!?」雪清歡驚愕道,他雖已猜到洛飄零的目的,但其話語中的字眼還是讓他心頭一顫。
既不是暫留些時日,也不是逗留上幾,而是住!
洛飄零點頭道:「住上大半年,所有食宿費用都算在洛某身上。」
「大半年?!」雪清歡好似懷疑自己聽錯了話,後半句話他已毫不在意。
他再三想從洛飄零眼中瞧出點不同答案,可那雙堅定的眼神告訴他,就是大半年。
眾人愕然驚嘆的聲音似已被雪清歡搶走,唯有面面相覷,不知洛飄零打的什麼算盤。
「大半年後,我等再回中州東部,已差不多是陽春三月。」笑面彌勒低沉滄桑的聲音聽來竟有幾分揶揄的味道,「聽聞來年三月三便是九州四海兩盟在百花谷約戰的那。」
語畢,眾人恍然,可仍沒人能琢磨透洛飄零此舉的用意。
「哼!洛公子認為我等會乖乖待在這鬼地方?」俞樂再次發生,譏諷道。
「誠如俞公子所言,眾位都是江湖好手,在下也沒能力無時不刻地勸各位不要離開,也只能委屈各位在這大半年間按時服一味『藥』了。」
洛飄零不再拖沓,走到渡鴉身邊,從其手中接過一個『藥』瓶,繼續道:「這裡面是十日斷腸丹,服用後,前七日毫無症狀,從第八日開始,服用者腹部會出現偶爾瘙癢難耐,第九日,腹部開始不時陣痛,夜不能寐,第十日,服用者將由內即外,潰爛而亡!」
「呵,這不是毒王王芝芝的毒『藥』麼?」笑面彌勒輕嘆道。
笑面彌勒這句話對眾人而言可謂是雪上加霜,大夥都不由將目光挪向那八個幽靈人。
十日斷腸丹已足夠可怕,暗影十八騎數人懷中捧著的一堆『藥』瓶若都是十日斷腸丹的話,便明此毒『藥』在涯鎮實現了量產,那是否也意味著王芝芝也在這幽靈缺中?
眾人一想便不寒而慄,手腳發麻。
洛飄零微微一笑,道:「想必眾位也清楚,王芝芝這十日斷腸丹,既是毒
『藥』也是解『藥』,只要在第十日之前再服下一顆,便可再延續九日無恙,當然,為大家著想,自然七日服一顆為佳。各位人手一瓶,一瓶中有兩個月的份額,兩個月後,可找矮掌柜再領一瓶。」
「聽聞王芝芝的毒,輕易難解。我等大多第一次來涯鎮,若無人指點,即便逃出鎮,要走出這無涯海少也需半月時日,再花半月時間走出崑崙境,接下來要在一個月內找到能人破解此毒。唉!洛公子這是已吃定我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賭了啊?」雪清歡語氣中有幾分埋怨之意,可面上卻是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神『色』。
雪清歡又道:「到了最後,洛公子可會為我等解去此毒?」
洛飄零道:「當然。」
雪清歡欣然一笑,竟然接受了。
這回眾人可傻眼了,沒成想雪清歡這麼快便妥協了,他可代表著他們的希望吶!
大夥良久無言,而後紛紛把目光投向藏鋒閣、諸神殿、嘯月盟、兜率幫,看看他們會做何選擇?
莫殤和炎如風從始至終都一聲不吭,到了這時候二人眼神也碰撞在了一起。
他們都是聰明人。
否則也不會找到涯鎮來,更不會有所警覺,同一時間選擇離開鎮。
俞樂與洛飄零間的糾葛人盡皆知,洛飄零若能饒了俞樂,也定不會為難他們。
笑面彌勒是邪門魔教中人,他們四隊人馬中,當以兜率幫實力最強,若是洛飄零放過此二人,更沒理由不放過他們。
當然,如果洛飄零決定對這兩方動手,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唇寒齒亡的道理他們明白的狠,他們雖各為其主,可現下這狀況他們必須求同存異,同舟共濟,少了哪一方,想走出這涯鎮都要難上加難。
是殺出涯鎮,還是被軟禁在這大半年,這選擇題的作答者並不是他們兩家。
而是俞樂和笑面彌勒。
俞樂很快也已想到了這點,他心念一動,朗聲笑道:「只要笑幫主肯率先服下這十日斷腸丹,在下便當第二個。」
此言一出,眾人驚愕更甚,都無法理解俞樂為何會把選擇權交由他們向來嗤之以鼻的邪門魔教。
但明眼人旋即便瞧出,俞樂這是在激笑面彌勒當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