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的第一頁,裂痕遍布,勾畫繪製的妖魔仍舊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仿佛下一刻便竄出來擇人而噬。
「怎麼了?」王煥攙著趙蟾,凝重問道。
「大概心神受驚了,休息一會兒就好。」
「走,到路邊坐著。」
將近一炷香。
趙蟾疑惑道:「王大哥,妖魔當真死了嗎?」
額頭有一道劍痕的阿萍,站在山頭,審視著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妖魔。
半山腰。
妖魔摘取京觀最上面那顆頭顱。
這頭顱左臉長著碩大醜陋的黑痣。
穿針引線,將頭顱縫好。
「四肢李老頭把他的四肢放哪了?」
「在這兒!」
阿萍眉頭緊鎖,俯瞰如做女紅的妖魔。
直到四肢不缺、腦袋完好的「人」縫好了,妖魔朝其吹口氣,又向一旁招了招手,孫合的魂魄飄進「人」內。
「人」搖搖晃晃仿佛木偶般詭異的站起來,妖魔這才仰望立於山頭的阿萍,「瀟水真人座下山鬼,見過道友。」
「道友阻礙我殺那兩個凡夫俗子是何意思?」
阿萍頓時怒道:「妖孽放肆!」
山鬼笑容猖狂,跋扈自恣:「道友受傷了吧?比我境界高又如何?還不是拿我沒辦法?」
話說的狂傲,卻丟給阿萍一枚錢幣
緊接著,山鬼在縫好的「人」耳邊悄聲說話。
「你叫什麼?」
「孫孫合。」
「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嗎?」
「知道。」
「去吧。」
孫合跌跌撞撞下山,身影隱沒夜色中。
山鬼隨手抓取一條手臂,大口撕咬,含糊不清問道:「道友可見過像我一樣使用倀鬼之術的?」
阿萍蹙眉:「縫皮囊、授魂魄,確實僅見。」
「我乃瀟水真人座下山鬼。無論你是誰家的弟子,既然來到游居鎮,大傢伙的目標是一致的。勸你回去好好養傷,省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山鬼找了塊石頭坐下,翹著二郎腿,優哉游哉,說一句話吃一口肉,「到時候別大水衝撞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山鬼乃山中精氣豢養的鬼魅,有觀心神通,善察人心細微處,又可吐錢,吐的錢幣被稱作山鬼花錢,有吉祥、順遂、引財、護平安之妙用。
若得敕封,便是根正苗紅的山神,所吐錢幣,亦升遷為山神錢。
無論山鬼花錢或是山神錢,修士皆能用來買賣法器、交易丹藥。
山鬼向來是山上真人或者宗門的「鑄幣爐」,極其重要,它來了此地,瀟水真人必在。
阿萍冷哼一聲,遲疑片刻,收起那枚山鬼花錢,在山頭消失不見。
「呵,沒骨頭。一個個的,平時高喊降妖除魔是替天行道,是保境安民,是解萬民於水火,你們山上修士都是懸壺濟世的大善人大好人可一旦牽涉到你們自己的利益了,立馬視若無睹,瞬間從高高在上的大善人大好人,變得比我們妖魔更要冷血。呵,百姓的死活哪有你們的『大事』重要?」
他譏笑道:「早晚將你們全吞了。」
山鬼吧唧吧唧嘴:「可惜苦膽當零嘴吃完了。人之苦膽,餘味回甘啊。」
皮影戲班終於在八月初九這天趕來了游居鎮。
游居鎮百姓有在秋分聽皮影戲的傳統。
近些日子大雨連綿不絕,導致山路濕滑、土路泥濘,而戲班依舊如約而至,讓百姓們喜出望外。
天色不早了。
燈籠高高掛,戲台潦草鋪了一層掉色嚴重的彩布。
百姓們攜兒帶女滿懷期待的坐在戲台下,眼巴巴等著影戲開幕。
來此的外鄉人也深受感染,三三兩兩站在外圍,目光閃爍,眺望忙裡忙外的伶人。
一切就緒。
支起的白布後面,掛著好大一個燈籠,把白布照的亮堂堂的。
觀眾們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翹首以待。
陡然傳來清脆的梆子聲。
「離卻了大峨山到游居鎮」
唱腔婉轉仿佛百靈鳥,兩個彩衣女子皮影憑空跳進了白布。
「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鎮子。」
「阿姐!我們可來著了!這兒真有意思。瞧,戲台下的男男女女都一對兒、一對兒的。」隨著梆子聲急驟,另一個腔調俏皮的少女唱道。
「是啊。你我姐妹在大峨山修煉之時,洞府高寒,每日白雲深鎖,閒遊冷杉徑,悶對桫欏花;於今來到游居鎮,領略這山溫水軟,叫人好生歡喜。青妹,你來看,那前面就是有名的翡山了。」
「阿姐,既叫翡山,該有那赤羽雀,殊不知,雄的赤羽雀叫翡,雌的赤羽雀喚翠,合起來便是翡翠。」
鎮子百姓們的神色霎時精彩起來。
老一輩的都知道,鎮子談之色變的惡人山,二、三十年前其實叫做翡山,後來,一夥山匪占據了翡山攔路打劫,便改為了惡人山。
某一天,翡山起了瘴氣,那伙山匪也隨之銷聲匿跡,鎮子百姓猜測瘴氣是老天爺見山匪無惡不作,降下的天罰。
再然後,惡人山多了妖獸出沒,鎮子百姓寧願繞遠路,也不願經過了。
梆梆梆
梆子聲猛然轉急促。
姐姐斬釘截鐵、鏗鏘有力唱道:「青妹呀!」
「雖然叫翡山哪來赤羽雀?」
「這兒瘴氣飄溢妖獸橫行。」
「似這等險惡地步步兇險。」
「你我下大峨山要多當心。」
「萬不可粗心大意丟性命。」
梆子聲調子一變。
只聽青妹呀了一聲,「阿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背著鐵劍走來了,好俊秀的人品哪!」
彩衣女子皮影活潑地朝鎮子外一指。
戲台下百姓們情不自禁向外看去。
趙蟾背著鐵劍,恰巧和王煥回到了鎮子。
見到聽戲的眾人齊端端看過來,剛經歷了妖患的趙蟾頓時頭皮發麻,不知不覺攥住桃枝。
王煥輕聲道:「別緊張,是皮影戲班就地取材唱戲而已。」
梆子聲風風火火敲擊著,白布上的兩個彩衣女皮影似乎定格了。
直到最高點。
節奏平緩下來。
那女子聲音似百靈鳥般唱道:「在哪裡?」
「呀!」
「果然是人品俊秀的少年郎君!好像天上神人下泥塵」
梆子聲徹底慢下來,猶如羞羞答答的美人兒。
「又如妙山勝景逍遙地仙。」
皮影遮住頭,青妹驚道:「下雨了!走吧,阿姐。」
百姓們仰頭,看不到丁點月華星光,果然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王煥低聲對趙蟾道:「不早了,回家去吧,三十文錢和斬妖司錄名明天再說。」
「有勞王大哥了。」解下鐵劍交還給王煥,趙蟾腰間斜插桃枝,跑回自家祖宅所在的弄歲巷。
興沖沖看皮影戲的百姓們一片唉聲嘆息,一下雨,這戲是看不成了。
戲班的班主從幕後抱拳走出來告知百姓,他們短時間不走了就待在鎮子裡,天晴後哪天都有戲看,如此一來,游居鎮百姓們方才利索的回家。
外鄉人購下宅子的,回宅睡覺,沒買宅的,也自有落腳的地方。
王煥走近問班主:「你們有地方睡嗎?」
「有的、有的,到犀照客棧去。」
點了點頭,王煥返回斬妖司。
「他和那少年郎君身上有濃濃的鬼氣。」青妹道。
「梆」梆子聲驀地響了一聲,混著雨水,聲調低沉。
「這顆心千百載微漪不泛。」
「卻為何今日裡陡起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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