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老爺子,我們一起上去。我能讓你進你家的門。」
老爺子渾濁的紅眼珠里閃過一絲欣喜的光,隨即跟在了二人身後。
準確來說,是飄在了兩人身後。
紀禾走在最前面,帶著一人一鬼上了十一樓。
楚翼道:「老爺子,我今天回來還看到電梯門上貼著百無禁忌,沒想到是因為你貼的。」
走到1103的門口,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鍾馗的畫像。
畫上的鐘馗留著長而茂密的黑色鬍子,怒目圓睜,看起來十分威嚴。
「尋常鬼物都是近不了鍾馗的身的,就算只是看到一眼,都會感到很強的威懾力。」
紀禾說著,走上前去,伸手將鍾馗的畫像給揭了下來。
揭到一半,她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笑了起來。
「難怪老爺子連上十一層都做不到。這戶人家除了張貼鍾馗的畫像以外,還找人下了咒。鬼物不得靠近,否則就會魂飛魄散!」
她的指尖燃起一道金光。片刻後,金光慢慢地熄滅了。
「可以進去了。」
紀禾這句話剛剛說完,眼前的門就被人從內打開。
——「爸走了沒有?」
——「應該走了吧,那大師不是說他十二點進不來的話,就永遠也進不來了嗎?」
這一番對話恰好被紀禾等人聽了個正著。
說話的一對夫妻看到紀禾等人,先是一愣。
繼而惡狠狠地道:「你們是誰?待在我家門外做什麼?」
紀禾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人似乎想來找你們。」
那男人道:「什麼來找我們!別亂說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就倒映出一張慘白的臉。
嚇得他吱哇一聲大叫,狼狽地連連後退。
「爸,爸……別來找我!我錯了!」
女人狐疑地道:「你在亂叫什麼?哪裡有爸?」
「我剛剛……我剛剛……看見了我爸!」男人揉了揉眼睛,有些崩潰地道。
「哪裡有你爸?大師不是說了,有他設置的陣法在,你爸是進不來的嗎?」
「可是我剛剛真的看見了……」
男人的語氣甚至帶了哭腔,一看就是被嚇傻了。
紀禾的語氣有些玩味。
「既然這麼怕,當初何必害死老爺子呢?」
面對活人,男人可就有膽量得多。
他惡狠狠地道:「什麼害死?你一個外人懂個屁,少在這裡胡說八道!趕緊滾開!」
紀禾語聲淡淡:「這可是你讓我滾開的。」
下一秒,那張慘白的臉再次出現在兩人的面前。凹陷下去的雙頰,青灰色的眼睛,乾癟的嘴唇,死去的老爺子咧開嘴巴笑了:「孽障東西……又見面了!!」
這下,夫妻倆大叫一聲,驚恐地雙雙抱在一起!!
「老、老爺子,您怎麼又活了?您是怎麼活的?您不是……」
女人推搡著丈夫。「沒用的東西,是不是你那鍾馗畫像買到假的了?還是請到假大師了?不是說鬼是沒有辦法找上門來的嗎?!」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們到底做了什麼,還是快點老實交代吧。」紀禾雙手抱胸,涼涼地道。
楚翼也皺眉:「老爺子這都死了還不得安息,肯定是你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們要是再不交代,我們可就走了。」
「哎哎哎,別走,別走!……」
那對夫妻也從這一番簡短的對話中感覺出來了兩人的不同尋常。現在老爺子莫名其妙就活過來了,還不知道要對他們做什麼呢。
萬一等會兒鬧出了什麼事情,也還算有個照應。
「我們說,我們說還不行嗎……」
在妻子的推搡下,那個男人十分不情願地開口:「死的那個人是我爸……他今年已經八十歲了,人老了哪有不得病的?他有很嚴重的老年痴呆和臆想症,需要我們照顧。」
……
「照顧」這個詞語嘴上說說容易,實際上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尤其是已經八十歲的老人。
別說是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了,連神志都開始不清醒。
羅軍上班忙,照顧老人的任務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媳婦顧秋芝的頭上。
不僅要照顧家裡的老人,還有個十歲的孩子要照顧。
顧秋芝每天早上五點就得起床,給一家子做飯,然後張羅著餵老人吃藥,送小孩上學,送老人去醫院做康復治療,洗衣做飯,接小孩回來,做簡單的家務,看小孩寫作業,折騰到十二點才能睡覺。
日復一日,反覆循環。
最可怕的是,無論人怎麼努力,還是無法挽回生理的自然老去、身體各項機能的衰退。
老爺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一個不注意,就經常一聲不吭就跑出去,然後就不見了蹤影。
為了尋找他,全家人不得不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傾巢而出。
沿著大街小巷,心急如焚地呼喊;
老爺子臆想症發作的時候,又會叫嚷著有人要殺害他。
顧秋芝幾乎要崩潰了:「爸,哪有人要殺害你啊?你的身邊只有我們啊!」
老人根本聽不明白她的話。就算聽懂了,五分鐘之後也就又忘了。
「怦」地一聲把送到手邊的碗打翻,語無倫次地喊:「有……有毒!有人要殺我!」
臆想症發作、腦子不正常的人就是這樣的。
沒有辦法與其進行任何的溝通。
老爺子不僅神志不清醒,還會臆想周圍有人要害他。
與他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和孫子他信得過,首當其衝被懷疑的就只有媳婦顧秋芝。
可憐顧秋芝天天為他洗衣做飯、餵藥看病,還得忍受他「有人要殺我」的指控。
……
想到過去的事情,顧秋芝的嘴唇發白,有些痛苦地道:「你們知道那段日子我到底是怎麼過的嗎?我時常懷疑我這麼辛苦到底是為了啥?就算是養條狗,養了這麼久也熟了吧!可是我在他的心裡永遠是外人,做了這麼多,也還是外人!
「關鍵是,他雖然有很嚴重的臆想症和痴呆症,但是這兩種病又不至於置人於死地。也就是說,他還會活上很久很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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