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李三斤的咳嗽加重了。
賴三婆說李三斤的病是傳染病,以後一定會傳染給李誠。為了孩子,現在最好送李誠去阿妮那邊讀書。大妹子覺得賴三婆講的有道理,所以跟李三斤提了此事。李三斤想了很久也覺得有理。雖然他捨不得孩子離開自己,但為了孩子的健康他同意把孩子送到阿妮那邊去。不過,他擔心的是李明良是否會同意,阿妮又能否有時間為他們照顧孩子。
大妹子說前段時間阿妮跟她提過讓她把李誠送過去,葵蘭總是念叨阿城表弟什麼時候能過來跟她一起玩。至於李明良,他肯定捨不得李誠離開自己身邊。
晚飯的時候,大妹子跟李明良提起他們想把李誠送去阿妮那邊讀書的事,李明良還真的有點鼻子不通:「不行,阿城得留在我身邊。」
大妹子說:「爸,我們也是為孩子好,你也知道,三斤這病有傳染性。」
「難道我就不為孫子好嗎?阿城現在大了,要不著我了,把他從我身邊攆走了。」
「爸,阿城是你帶大的,我知道你離不開他,其實我們也不想送他到那邊去,只是三斤的病對他不好。」
「不好?有什麼不好?」李明良硬邦邦的說,「怎麼多年了他又怎麼了?」
李三斤這時說:「爸,你別生氣,你聽我說,大妹子講的都是真的。」
「我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不行!」李明良掏出菸斗,裝上菸絲,翹起二郎腿,氣鼓鼓的大口吸菸。
李三斤給大妹子使了下眼色,意思叫大妹子講。大妹子想了片刻,笑著對李明良說:「爸,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子財叔,如果子財叔說三斤這病不礙孩子,我們就聽你的,不送孩子去阿妮那邊就是了。」
李明良不啃聲,悶著頭一直在抽菸,弄得一屋的煙霧,嗆得李三斤咳嗽起來。
李三斤和大妹子很孝順李明良,至於李明良不同意孫子去阿妮那邊讀書,他想時時刻刻看到孫子。李三斤和大妹子只有依了他。但過了幾天李明良突然間問大妹子什麼時候送李誠去阿妮那邊。大妹子感到很意外:「爸,你.........」
李明良嘆了口氣:「唉,你們是對的,其實我想孫子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去看他,要送他去他阿妮大姑那邊讀書你們就抓緊點時間把他送過去。」
原來李明良當真去問了劉子財。別人的話李明良不會信,但劉子財說的話他信了。劉子財告訴他,大妹子他們這樣做沒有錯,李三斤這種病確實是有傳染性的。李明良開始害怕李三斤的病會傳染給他的寶貝孫子,所以才急著催大妹子他們送他的孫子去阿妮那邊去。
「爸,我和三斤聽你的,你說什麼時候送過去就什麼時候送過去。」
「明天就送過去吧,三斤這段時間咳得要命,你子財叔說這種病有傳染性的」李明良停了片刻道:「唉,等天氣暖和了三斤就慢慢不咳了,每年都是這樣。」
次日,大妹子將李誠送到了阿妮那裡。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父母,當大妹子離開阿妮家的時候,李誠追了出來哭著鬧著要跟大妹子回去。說實話大妹子心裡也不好受,要不是李三斤有病,她哪捨得孩子離開她身邊呢。為了孩子的健康她只有委屈孩子也委屈自己了。「聽話,我的乖孩子,等爸的病好了我就來接你。你在這要聽姑姑的話啊,別淘氣,你爸是老師,老師的孩子最聽話的,你說是嗎?」
李誠邊點頭邊哭泣。
阿妮走過來牽著李誠的手:「跟姑姑回屋裡去,你媽媽會常來看你的,還有你阿公也會常來看你的。」
回家的路上,大妹子覺得心裡很空蕩,似乎少了點什麼。也許做父母的都如此,都有這種感受。當孩子離開身邊的那一瞬間,心裡總是那麼的不自然,不舒服,甚至還有些後悔,不該讓孩子離開自己。從這一刻起他們都會時時刻刻擔心,牽掛自己的孩子了。
大妹子茫然的走著,腦子裡不斷出現孩子依依不捨的情景。她不知不覺的掉下了淚,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笑了笑,心裡說:「今天我是怎麼了?」
「娘的,老子打斷你的腿,打斷你的腿!」突然前面傳來一陣粗暴的吼聲。大妹子不禁大吃一驚,抬頭看去便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發生了什麼事呢?原來一位披頭散髮的女人正迎面朝她跑來。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是村上最老實過人的陸秀姑。陸秀姑身後緊跟著追來一位凶神惡煞的男人,這男人是陸秀姑的丈夫柳江林。
夫妻吵吵鬧鬧是常事,常說床頭打架床尾和,沒什麼奇怪。然而,柳江林打老婆就象有深仇大恨似的,非打得陸秀姑半死不活。陸秀姑幾次想投河了結自己,都被薑桂英給勸了回來。有人說陸秀姑就是這樣的命,其實也許如此。她跟柳江林不是原配夫妻,柳江林已是她嫁的第三個男人。她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十七歲嫁的第一個男人叫張金髮,兩人十分的恩愛過得非常幸福開心,快樂。然而,想不到的是一場災難降臨到了他們身上。張金髮因上山砍柴摔下懸崖喪了命。後來經人介紹,陸秀姑改嫁給蔣麻子,蔣麻子虎背熊腰七尺大漢,但心比碳黑,他不知道心疼女人,他只把女人當做自己發泄的工具。陸秀姑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盡,全身象散了骨頭架子。而蔣麻子做了點事情就象皇帝似地,等著飯菜到手。如果稍有不合意,就大發雷霆罵祖宗,有幾次還將陸秀姑做的飯菜倒進了茅坑。更可恨不能容忍的是蔣麻子每天晚上都要做房事,整夜折騰陸秀姑。小月那幾天陸秀姑如果不從,非被蔣麻子打個鼻青臉腫。蔣麻子還有個折騰陸秀姑的手段,他怕陸秀姑挨打的時候會跑,所以晚上睡覺非逼陸秀姑全身脫個精光。紙是保不住火,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儘管陸秀姑老實過人。有一次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終於把自己被蔣麻子虐待的事情跟薑桂英告發了。薑桂英找蔣麻子談了幾次話,批評過蔣麻子,他也保證過以後會好好的對待陸秀姑。但狗改不了吃屎的性質,沒過幾天陸秀姑又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絕望跳河,幸好遇上趙恩才救了她的性命。最終陸秀姑跟蔣麻子的感情徹底破裂,離了婚。
前年,經賴三婆說媒,陸秀姑跟柳江林成為了夫妻。然而,陸秀姑跳出火坑卻有墮入地獄。
因為柳江林也不是個好東西,雖然他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但除了能吃外,整天都說自己這不舒服那不舒服不幹活。然而到了晚上就象耗子似的神氣十足,吃了晚飯,吹著口哨就出去了。一去就是整夜不歸,天亮後有死不活的回來睡大覺,村上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著「夜不歸」。
陸秀姑認自己命賤,忍氣吞聲的過日子,不想跟柳江林鬧僵,只要自己不常生活在拳腳下就滿足了。柳江林他睡他的大覺,陸秀姑她做她的集體工,她從不干涉柳江林。可她的命不做主,他嫁給柳江林兩年都沒有懷上孩子,柳江林開始討厭她了。出口罵她是頭不會生崽的母牛,陸秀姑只能裝聾作啞,做完集體工接著做家務,她怕停下來,只好做個沒完沒了。
她疲勞過度,加上營養不良,一天終於累垮了,昏倒在田裡,薑桂英叫人把她送去了醫院。回來告訴柳江林趕緊帶錢去交住院費,但柳江林說誰送她去的醫院誰出錢不關他事。
「你怎麼這樣講呢?」薑桂英肺都快氣炸了。壓下火氣說:「我說柳江林世界上有你這麼不講理的人嗎?陸秀姑是不是你老婆?」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反正我沒錢。其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既然你們送她去了醫院,那就麻煩你告訴她一聲,好點了自己回來。」
薑桂英終於生氣了:「柳江林!你這王八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吼什麼,別以為自己當了點幹部什麼事都管,我告訴你,這是我們夫妻倆的事,你管不著,我愛去就去,不愛去就不去。」
柳江林沒有去醫院看自己的老婆,世界上恐怕只有他才做得出。薑桂英除了去醫院為他照顧陸秀姑外,連住院費也為他交了。然而柳江林反而說薑桂英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氣得薑桂英要命。
昨天晚上柳江林又去外面混了一宵,大家出工了他才醉醺醺地回來。進屋就瞪著陸秀姑問:「你,你今天要,要去幹什麼?」
陸秀姑膽怯的回答:「今天都去開田造地,薑桂英他們都先走了,恐怕我又要遲到被扣工分了。」 柳江林重重的往椅子上一坐,嚷道:「老子喉嚨冒火,給老子倒碗水來!」
陸秀姑趕緊放下手中的工具去給柳江林倒涼水。
「老子告訴你,」柳江林又嚷道,「今天不要去開他娘的田,造他娘的地,今天陪老子在家睡覺,免得讓薑桂英說老子不心疼老婆。」
「大白天睡什麼覺,我去開田造地,想睡你自己睡。」
「放你娘的屁!」柳江林暴跳起來,「老子叫你睡你就得睡,這是老子心疼你懂不懂?」
「我沒有這福氣。」陸秀姑說了一句順手拿起工具便要走。
「娘的,賤骨頭。敢頂老子嘴,老子打斷你的腿!」柳江林去摸門後的扁擔,嚇得陸秀姑丟下手裡的工具拔腿就往外跑。
柳江林手持扁擔,踉踉蹌蹌的追了出來:「臭婆娘你敢跑啊,看老子怎樣打斷的的腿!」
陸秀姑嚇得喪魂失魄邊跑便喊救命。柳江林象頭髮瘋的公牛,跌跌撞撞在後面追,他的鞋掉了,扁擔也丟了,光著赤腳依然在追。突然陸秀姑不跑了,她站在河堤上喘著氣,其實她是跑不動了,腿都軟了。狠下心,大不了跳下黃沙河,不就是個死嗎?這樣活著還不如去死。
柳江林兩眼紅的就象一頭髮瘋的牛,他也追不動了,指著陸秀姑:「臭婆娘,你跑啊,讓老子逮著你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柳江林,你不要過來,你過來我就跳下河裡去!」陸秀姑渾身發抖,她往河邊移動著腳步。
「你跳啊,你死啊!」柳江林又一步一步逼近陸秀姑,「你不敢死,你就是頭不會生崽的母牛。」
「柳江林,你不是人,你是畜生!」陸秀姑見柳江林步步緊逼,她嚇破了膽,一直退到河邊。她狠下心了,只要柳江林再逼上來,她就跳下河去,死對她來說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看到眼前這種情景,大妹子能不嚇出一身冷汗嗎?她大步的朝陸秀姑跑了過去:「秀姑,你不要做傻事!」
柳江林嚷道「大妹子,你管什麼閒事,你就讓那賤貨跳!她 是在嚇老子,要死的話幹嘛跳了那麼多回都沒死,老子不會吃她這套。」
「柳江林,你這是在逼秀姑你知不知道?」
「老子還要你來教?我們兩公婆的事你管不著,你少她媽管閒事,不然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大妹子,你走吧,為了我得罪一個瘋子不值!」
「秀姑你不能這樣想,也許柳江林是醉糊塗了,等他清醒什麼事都沒有了。」
「大妹子,你別勸我了,你哪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他早就巴不得我死了。」
「你死啊!賤貨,你以為老子怕你死?」
「死就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陸秀姑果然「撲通」一聲跳下了黃沙河。
大妹子目睹眼前這情景,頓時嚇著驚叫起來:「柳江林,你快救人啊!」
柳江林的醉意這時才清醒一半:「賤貨,你他娘真跳啊!」.........
大妹子急得要命,因為大妹子不懂水性。見到大河水頭都有點暈。而柳江林又不下河救人,她大聲的喊了起來:「快來人阿,秀姑投河了!秀姑投河了!」
趙恩在山坡上撿牛糞,聽到喊聲連忙扔掉了肩上的擔子,一陣風似的跑了下來。
陸秀姑哪懂水性,跳下黃沙河就象秤砣似的往下墜。水咕咚咕咚的往肚子裡灌,沉到了河底,拼命的雙腿一蹬,她又衝出了水面,揮動雙手,發出殺豬般的喘息聲。
趙恩見此情景,本想立刻跳下河裡救人,但又見柳江林在這裡,不知如何是好。「趙恩,你還愣著幹什麼?救人啊!」大妹子對他喊。
陸秀姑在水面掙扎了片刻,又咕咚咕咚的往下沉.........
「趙恩,快啊!」大妹子又喊。趙恩喘了一口粗氣,望了眼柳江林,又望了眼大妹子,終於鼓起勇氣,跳下了黃沙河,救陸秀姑。
黃沙河雖然不算很深,但河面很寬,因此趙恩幾次潛入水中,都沒有找到陸秀姑。
這時薑桂英,劉大領著一夥年輕小伙子趕來。大家一起跳下河中,尋找陸秀姑。幾分鐘後,終於讓趙恩在水底找到了陸秀姑,他將陸秀姑拖出水面之後,自己卻筋疲力盡的沉了下去。
「快,趙恩沉下去了。」大妹子驚叫著。
「我去救趙恩。」劉大急忙潛入水中將趙恩托出了水面。大家把陸秀姑抬上岸後,立刻又去把趙恩抬了上來。
「我沒事,秀姑要緊,快送她去醫院。」趙恩喘著氣道。
陸秀姑臉色蒼白,一身冰涼像個死人似的。人雖然救上來了,但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束手無策,還是薑桂英想到了做人工呼吸。她把眼光移到趙恩身上:「趙恩,快救活秀姑。」
「我........」趙恩望著薑桂英。
「你行的,那年修水庫,老鄧溺水不是你做的人工呼吸嗎!」薑桂英說。
的確,趙恩那年用人工呼吸救活了老鄧,當時這事還傳的沸沸揚揚,因為那時根本沒人知道什麼是人工呼吸。只是趙恩在縣城見人用這種辦法救活了一位小孩而已。趙恩便試著用雙手壓胸的方法看能不能讓老鄧活過來,結果真把老鄧給救活了。這算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現在眼前的陸秀姑跟老鄧不同,陸秀姑是女人,她的男人柳江林就在這裡,要做也該叫柳江林去做。如果自己按壓人家女人的胸腹,人家會怎麼想,說不定會挨人家的拳頭。但是趙恩也清楚,時間就是生命,誤了時間,陸秀姑也許就活不過來了。
趙恩十分為難,他皺起眉望了下大妹子,薑桂英,然後又望了下柳江林。
「趙恩,我求你了,」突然柳江林雙膝往趙恩面前一跪,「你救活陸秀姑,你快救她.......」
柳江林這一舉動讓趙恩鬆了口氣,但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也有顧及,就是怕柳江林對他怎麼樣:「柳江林,當著大家的面,你得保證不找我趙恩的麻煩。」
「趙恩,我叫你老子都行!」柳江林酒意都嚇醒了,他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如果陸秀姑醒不過來,大家一定不會饒他,他就得坐牢,說不定還得吃槍子。趙恩曾救活了老鄧,所以柳江林把希望放在了趙恩身上。
不管柳江林曾對陸秀姑如何,這次還算他有點悔改之心。
結果趙恩及時把陸秀姑救了回來。大妹子對陸秀姑說:「你怎麼這樣傻啊,這樣死了值得嗎?」
陸秀姑喘息著,哭泣著,她說她活著沒意思了,人不象人鬼不像鬼的,死了痛快,解脫了一切痛苦,死了可以去幸福的天堂,活著太累太累,可是為什麼要救他這樣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呢?
大妹子勸說:「秀姑,你千萬不能這樣想,你知道嗎,剛才柳江林都急得要命呢,他會改的,你相信他。」
陸秀姑直搖頭,她說她才知道柳江林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已經對他沒有任何的希望。
今天的事薑桂英已是義憤填膺:「柳江林,我警告你,以後你再敢虐待陸秀姑,我非送你進看守所!」
柳江林這時才覺得渾身發抖。
「柳江林,你抖什麼?還不趕緊送陸秀姑去醫院。」劉大命令的說。
陸秀姑不讓柳江林靠近她,要是柳江林靠近她,她又跳進黃沙河。大妹子說她送陸秀姑去醫院,陸秀姑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