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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一望著撐在自己上方的人,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沒太把這話當回事,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撫似的改口道:「好了好了,我認輸,不要你負責了,可以了吧?」
然而蕭丞似乎對於她的出爾反爾無動於衷,微微俯下.身子,和她柔軟的身體貼得嚴絲合縫。大筆趣 m.dabiqu.com
他把臉埋在了錦一溫暖的頸間,薄唇也貼在她的耳畔,若有似無地輕蹭過她發間的肌膚,低聲道:「若是咱家當真了,怎麼辦?」
「」
也不知是那道吹拂在耳邊的呼吸的緣故,還是因為蕭丞的皮膚帶著些微涼意,總之錦一的身上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時間動彈不得。
她覺得自己真是不中用,每每到了這種至關重要的時刻,就會有一種功力盡失的錯覺,什麼力氣都使不上來,沒有哪一次是不留遺憾地度過的。
雖說錦一也十分痛恨這樣不爭氣的自己,可惜這一次也還是沒能逃過這般悲慘的命運,被蕭丞這變本加厲的行為刺激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的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原本還很沒心沒肺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聲音聽上去有些飄虛不定,就像是沒有根的浮萍,推了推他,故作輕鬆地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相信我說的話了?」
察覺到錦一有些不自在的身子後,蕭丞也不再逗她了,躺在她的身側,大掌包裹著她柔柔的小手,對她這一莫須有的指責很是無奈,嘆道:「咱家又什麼時候懷疑過你了?」
「哼,看吧,你又想抵賴了。」
一遇到翻舊賬這種事,錦一總是精神百倍,立刻把剛才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輕哼了一聲,這回是真的掰著手指,開始一一例舉他的罪行了。
作為被數落的對象,蕭丞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麼,就這樣抱著她,任由她一張小嘴喋喋不休著,等她說完後還摸了摸她的腦袋,就像是在慰勞她似的。
「」這又是什麼,以德報怨麼?
錦一被這不走尋常路的反應弄得摸不著頭腦,就當這一回合是自己勝了,於是打算先歇一歇,可沒想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忽得在頭頂響起。
蕭丞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帶著些冷意,握著她的手卻是暖的,有些不著邊際地問道:「被皇上審問的時候,害怕麼?」
還在他懷裡蹭來蹭去的人身子一僵,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再一次提起這件事,畢竟她已經在極力迴避這個問題了。
不過她害怕麼?
錦一試著回想了一下,然而理應永遠留在她心裡的一道坎兒,如今她竟反倒有些想不起當時的感覺了,仿佛這件事並沒有給她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似的。
又或者是因為,她至始至終都相信蕭丞,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會來救自己,所以好像也就沒有那麼害怕了,以至於儘管直到最後他也沒能趕來,她也不怪他。
這樣來看,到底是什麼原因在此刻已經顯得不太重要了,只要現在她還是好好的,不就好了麼。
錦一不想再讓他因此而自責,於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往他的懷裡又鑽了鑽,開著玩笑唬弄了過去,冷哼道:「哼,這筆賬以後再好好和你算,反正你儘早做好用一輩子來補償我的打算吧。」
為了以防待會兒還一直在這個話題上繞來繞去,說完後她又趕緊催促道:「時辰不早了,你明兒還要進宮,快些睡吧。」
聽著她不著邊際的答案,蕭丞知道她這是不願意回答的意思,便也沒有再強迫她什麼,拍了拍她的後背。
他的力度和節奏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拍著拍著,錦一的睡意也漸漸襲來,可是誰知當她一閉上眼睛,眼前卻忽然浮現出了一張稚嫩的面孔,擊退了那些睡意。
唉,她只顧著自己,倒是忘了在這件事裡最無辜的人,真要說起來,她今日的遭遇同小皇子的一比較,恐怕壓根兒就算不了什麼。
這個認知讓那些歉疚和難過的情緒一同湧上了錦一的心頭,頓時又變得清醒無比,卻沒有抬頭,也沒有睜眼,就這樣靜默了片刻,而後才小聲開口問道:「蕭丞,我能不能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嗯?」
「你以後會要了小皇子的命麼?」
雖然錦一很不想承認這一點,不過她一直都知道,蕭丞的野心可能遠不止是當一個東廠督主。
如果日後真要爭奪皇位,為了不留後患,必定會將這些前朝餘孽都處理乾淨,而小皇子恐怕將會淪為第一個犧牲品。
畢竟如今唯一一個真正待他好的皇后也走了,這宮裡已經沒有人能再護他安好無憂了。
至於皇帝,這會兒對他好也不過是因為對他心存內疚罷了,指不定這內疚能維持幾天,更何況到時候他也自身難保,更別提小皇子了。
蕭丞的手還在她的後背上輕撫著,就像是在哄三五歲的孩童睡覺,可應該早睡的分明應該是他才對,聽了這話後,只是反問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啊?我我麼?」錦一沒想到他會反過來問她的意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也不知道啊這些都是你們官場上的事,我沒有資格指手畫腳,只是小皇子救過我一命,我理應報答他一些什麼吧?」
說完這番話後,她又兀自嘆了嘆氣,覺得自己這麼說好像有些自私,因為她提出的要求似乎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既想要蕭丞平安無事,同時還奢望小皇子能健康長大,這世上哪兒有這麼多魚和熊掌兼得的事呢。
這麼一想,錦一生害怕他也會變得和自己一樣為難,於是趕緊伸出雙手,在虛無的空氣里用力地揮了揮,仿佛想要將剛才說的話都揮走,反悔道:「不行不行,剛才那些話不作數,你還是按著自己的計劃來,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蕭丞輕笑了聲,在黑暗裡抓住她的手,將它們又放進了溫暖的被窩裡,抵著她的額頭,低聲道:「嗯,我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錦一終於又安安心心睡去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等她第二日早上醒來,不光蕭丞不見了,就連前一天晚上的那些溫情也全都化成了泡影。
她居然被軟禁在了這座府邸里?!是嫌她待在他身邊礙事麼?還是他又要背著她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錦一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為什麼蕭丞會在一夜之間發生如此之大的轉變,可惜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這幾日她呆在這府里,就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對於外面發生的所有事都一概不知,能夠接觸到的就只有邵生一人,偏偏他又不肯告訴她半個字。
再這樣下去,錦一真的覺得自己身上都快長蘑菇了,只好又開始纏著門口守著的人,軟磨硬泡道:「邵生,你就不能偷偷放我出去一下麼?」
邵生雙手攏在袖子裡,白了她一眼,「督主說了,你只能在這府內走動,別的地方都不能去。」
其實他的心裡同樣十分不愉快,畢竟要不是因為還要在這府里守著錦一,他興許還能去宮裡幫幫督主,為他分擔分擔。
現在倒好,什麼忙都幫不上不說,還得成天和一個拖後腿的傢伙待在一起,他每天過得簡直是度日如年啊。
「那你好歹也同我說說,蕭丞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啊!」
「」說了又有什麼用,反正也無法改變現狀,只會徒增煩惱。
邵生不想再同她扯這些有的沒的,於是作勢把門關上,錦一當然不會讓他得逞,拼命拉著門,不讓他得逞。
誰知就在這時,走廊上忽然傳來了一道兩人都心心念著的聲音,語氣悠閒道:「看來咱家不在,你們倒也玩得挺自在的。」
邵生一聽,立馬回頭看了看,見居然是蕭丞,一時間驚喜得也不和屋裡的人爭什麼了,立刻放開了手,高高興興地叫了聲「督主」。
可憐屋裡的錦一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也忘了自己正在和外面的人鬥爭,等那股和她抗衡的力量一消失,她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等到蕭丞推門而入的時候,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沖他笑了笑,還下意識地伸出雙手,一副摔倒了求抱抱的模樣。
然而錦一才剛把手舉起來,又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不應該開心,於是立馬收了回來,耍賴似的坐在地上,板著臉,不高興地說道:「你還知道回來啊。」
聞言,蕭丞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而後彎下腰,把還在鬧彆扭的人抱了起來,又轉身吩咐邵生,讓人把準備好的晚膳端到這裡來。
好在錦一也不是毫無分寸地耍性子,知道自己應該抓緊時間,要不然等一下他就又走了,她心裡的那些疑惑也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得到回答了,於是先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你什麼時候回宮裡啊,用了晚膳就走?」
望著她那雙剔透的眼睛,蕭丞竟難得有些閃躲,抬手替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笑道:「咱家還沒走,你就開始捨不得了麼。
「」還真是不害臊。
錦一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為了表現自己才沒有捨不得他,又換了個問題,直接問道:「那你最近是不是在背著我做什麼危險的事?」
這幾天她有事沒事就在府里轉悠,或者蹲在牆角偷聽,希望能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最後她還真從下人的口中聽見了一些風聲,不過都是眾說紛紜。
有說這段時間朝內動盪不安,也有說皇帝突然病重,甚至還有說要和鄰國打仗,總歸都不是一些什麼好事情。
可是蕭丞聽了她的這話後,對於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只是問道:「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宮裡麼。」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又要把我扔下麼?」錦一也顧不上什麼回答了,立刻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雙手環抱在胸前,坐在凳子上,一副誰也沒辦法把她趕走的架勢,十分認真地說道,「哼,我告訴你,我哪兒也不會去,你這輩子別想再甩掉我了!」
最近她一直在想,如果兩年前的蕭丞也像現在這樣,那麼他們現在會不會有所不同,直到此刻,她終於忽然想通了。
遲一點就遲一點吧,至少她想要的已經來了,只要蕭丞還在她的身邊,這就足夠了。
不過這番充滿市井無賴氣息的話還是讓蕭丞忍俊不禁,意味深長道:「咱家倒是第一次見姑娘家逼婚。」
「」又轉移話題!
後來不管錦一問什麼問題,都能被他以各種理由唬弄過去,最後連整個人都被唬弄了,和他蓋上棉被睡了一晚上。
醒來以後,她又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身邊,發現果然又是空蕩蕩的一片,已經料到這個結果的錦一隻是小小失望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誰知道下一瞬便又聽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聲音。
「本皇子還是第一次見像你這麼能睡的奴才。」
「」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錦一頓時睡意全無,猛地睜開眼睛,沒想到映入眼帘的還真是那張故作嚴肅的小臉,被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直接問道:「你你怎麼在這兒?」
「嗯?你還不知道麼?」小皇子今兒心情不錯,便沒有再去計較她的沒規沒矩,又同她解釋了一番,「大伴害怕我待在宮裡會想母妃,所以偷偷瞞著父皇,讓我出宮玩玩。」
錦一的腦袋還不怎麼清醒,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果然不是她熟悉的環境,而且時不時還會顛簸幾下,並不像在陸地上那樣平穩,於是趕緊推開木窗看了看,寒風立馬撲面而來。
外面是一望無際的水面,既看不見來路,也望不見終點,她一時間被絕望吞沒,覺得自己的這一輩子可能也會像這般讓人看不見希望了。
她的情緒就快要決堤,聲音顫抖地問道:「那他有沒有說我們要玩多久?」
「這個麼大伴倒沒說,反正他說他到時候會來接我們,讓我們只管高高興興玩兒便是了。」
小皇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腿兒還在半空中晃來晃去,一時間又想到了什麼可能性,小臉立馬板了起來,拿出身份壓她:「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還不想同本皇子一起麼?哼,你這個奴才,還真是不識趣」
他還以為自己被嫌棄了,誰知道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旁邊傳來了被壓抑著的不太明顯的哭聲,嚇得他趕緊抬頭一看,沒想到床榻上的人居然哭了起來。
「」他說話說得太重了麼?
頭一次面對這種情況,小皇子明顯沒什麼經驗,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跑到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眼淚,笨拙地安慰道:「誒,你哭什麼啊,我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玩笑話,你別哭啊。」
只可惜安慰並不管用,錦一哭得更難過了,把臉埋在手掌里,晶瑩的淚水透過指縫滲了出來,一滴一滴落在棉被上,泅出一朵朵沒有生命的水花。
***
離開京城的數月,季節也歷經變化,早已從寒冬進入了酷暑,百姓們也脫下了厚重的棉襖,換上輕薄的衣裳,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就連心情好像也因此變得輕鬆了許多。
而一直吵著要回宮的小皇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吵了,就像是和錦一一樣,似乎已經接受了再也回不去的事實,無所求地生活在山上的一座廟宇里。
這座廟規模不大,好像也不是太有名,平日裡香火不太旺盛,所以常年失修的寺廟看上去有些破破爛爛的,好在廟裡的主持和其他和尚對他們都很好。
不過不管在哪裡,小皇子都是主子的命,而錦一也只有老老實實地伺候著。
這天,她又起了個大早,發現廟裡好像比以往熱鬧一些,小沙彌告訴她,說是來了位大貴人,捐了很多香火錢,多到足夠把寺廟裡里外外重新修葺好幾百遍了。
在衣食住行四樣中,錦一對於衣住行的要求倒不高,畢竟之前在宮裡,條件那麼苛刻都熬過來,更何況如今的情況還不錯。
反正現在的她啊,除了伺候小皇子,已經對其他的事不太關心了,頂多就是希望能吃上一頓肉。只是在寺廟裡提這種要求,顯然是有再多銀子都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所以錦一也只能想想便作罷,繼續老老實實打掃她的院落。
清晨的山間還有點沒有散去的霧氣,清透的陽光也變得有些朦朧,好在沒有正午那般灼人,迎面吹來的微風還透著股涼意。
等到錦一打掃完的時候,薄霧已經散去,她站直身子,伸了個大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不經意間瞥見早已過了花期的桃樹下站了個人,背影清俊,穿著打扮不像是什麼普通老百姓。
她心想這位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大貴人吧,剛想離開,動作卻又在觸及到他手腕上那串佛珠的時候,忽得一滯,而後再也挪不動腳步了。
樹下的人好像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緩緩轉過了身子,朝她望過來,整個人在陽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過於熟悉的目光讓錦一渾身變得僵硬,眼淚順勢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卻又很快就被她用手抹去,似乎生怕就在這麼短暫的一瞬間,不遠處的人又會消失不見。
和他分開的這段時間裡,她每天晚上都會幻想著他們重逢後的畫面,可是如今一句話都說不來,只是站在原地,沖他張開了雙臂。
還好這一次蕭丞說話算話,真的來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