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小學生張鵬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前寫作業。忽然,後面傳來一陣慌亂的開門聲,原來是父親張鏡山回來了。
張鏡山是北京市一家著名研究所的考古研究員,平時做事一向有條理,可是今天似乎有什麼急事似的。
張鵬的母親許曉蘭走了出來,責怪他說:「你怎麼了,走路這麼冒冒失失的,孩子在家做作業呢,你輕著點。」
張鏡山尷尬的一笑,說:「今天出了點事情,研究所的老楊昨天心臟病發作,已經送到火葬場了,他所承擔的那個課題,現在所里交給我處理了,我是有點著急,對不起啊。」
聽了張鏡山的話,不知怎麼,許曉蘭心頭突的一跳,身上起了一層不好的預感。
「境山,」許曉蘭說,「老楊的身體一向很好,就算是有些心臟病,也不是很嚴重,前些天我見到他愛人的時候,他愛人還說,老楊最近經常到體育中心鍛煉身體,能吃能睡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他那個課題,是不是幾年前,你們幾個考古工作者一起到雲南桑蘭河原始森林中拾到的那枚古佩啊?關於它的研究工作還沒有完結嗎?」
「是啊,曉蘭,你也知道,關於這個古佩,上級領導非常重視,如果能夠調查出它的所屬年代,也許可以解開許多歷史謎題呢,現在老楊死了,這個工作自然由我來做。」
說著,張鏡山就急匆匆走進自己的書房,房門咣的一聲關嚴了。
望著被稱為工作狂人的丈夫,許曉蘭輕輕嘆了口氣,但是她的心還是提了起來。關於這個古佩的課題,她早就聽說了,那是幾年前,幾個考古人員到雲南桑蘭河原始森林去考察少數民族文化,在桑蘭河谷發現的。隨後,引起了考古研究所的高度重視。當時,幾個發現玉佩的考古人員,還因為搶奪這枚玉佩的研究工作,起了好大一番爭執呢。
可是,令人揪心的是,拿到這個課題的人,短短地時間之內,都離奇的死掉了,死因居然都是心臟病突發!而老楊,一個星期前,剛剛拿到這個課題,居然……
想到這裡,許曉蘭的心往下一沉,他本來想勸丈夫放棄這個課題的,但是想到丈夫的拗脾氣,他為了拿到這個課題的研究權,一直在和所里的領導談判,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他能放棄嗎?
書桌前的張鵬,把父母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張鵬也是一個小考古迷,他對父親一直鍾愛的那個課題,也好奇著呢。
做完作業,張鵬伸了個懶腰,準備到洗手間解手。
可是,他經過父親書房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父親的書房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打開了一道小縫——
一個想法跳上了他的心頭,他想偷窺一下,父親究竟在幹什麼……
門縫很狹窄,屋裡的燈光是昏暗的,只有辦公桌上開著一盞日光燈。父親張鏡山正側著身體,手裡拿著一塊青色的玉塊,像是一尊雕像。
父親臉色慘白,頭髮蓬亂,目光呆滯,不知怎麼,張鵬覺得那個書房冷嗖嗖的,就像是打開了高倍的空調,陰森森的透著一股寒氣……
啊——
猛然,張鵬看到父親的眼睛越睜越大,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接著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屋內的燈光在瞬間熄滅,房門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重重地合上了……
咣!
……
張鏡山死了,醫生說死於心臟病突發。
可是張家人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原因是張鏡山從來就沒有心臟病的先例。
整件事情給張鵬帶來的衝擊是巨大的,他親眼看到了父親的死亡,而那短短的一秒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父親臨死前的眼神,是那麼詭異……
時光匆匆,這個謎在張鵬心裡埋了十年。
此時,年輕的張鵬已經是中國某名牌考古系的畢業生了,畢業前夕,他正準備趕寫一篇畢業論文,而父親離奇死亡的場面又進入了他的腦海。
「親愛的,在想什麼?」
寬敞明亮的教室內,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接著雙眼被一雙柔軟的小手蒙往了。
「別鬧了,曉雪。」張鵬一笑。
來人是張鵬的大學女友楊曉雪,也是張鵬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楊曉雪的父親就是張鵬父親的同事老楊,十幾年前也死於心臟病突發。正是老楊死了之後,張鵬的父親才接手了關於玉佩課題的研究工作。
也許是同病相憐,張鵬和楊曉雪進入同一所大學後,很快就確立了情人關係。
「親愛的,還在為論文發愁嗎?」長相漂亮的楊曉雪神秘的一笑,說,「魯教授讓你去他的辦公室一下,可能和論文有關?」
「魯教授?」張鵬一愣。
楊曉雪所說的魯教授,名叫魯來經,是這所大學的名譽教授,他和張鵬的父親是多年的好友。
「魯叔,你找我?」
和楊曉雪來到辦公室,張鵬看到魯來經正和助手趙海波研究著什麼。
「哦,是鵬鵬和曉雪啊,過來,坐。」
魯來經熱情的招呼張鵬和楊曉雪坐下,並讓趙海波出去沏了一壺茶。
「鵬鵬,我這次找你來,是想向你打聽一下你父親的一些事情?」魯教授開門見山的說。
「我父親?」張鵬有些意外,父親已經死去了十多年,那時候他還小。
「是啊,最近,雲南那邊挖掘了一批古物,可能和戰國時代的一個王朝有關。目前,那邊邀請我去參加考察工作,我忽然想起,你父親所在的考古隊,多年前在雲南桑蘭河考古的時候,曾經帶回來一枚古佩,也許和那些古物能有一些關係?你知道嗎?如果能夠確定古佩發現的地點,沒準能夠找到一個古代王朝的遺蹟,歷史價值非常巨大。」
魯來經有些興奮的說。
「是呀,所以魯教授想向你打聽一下,你父親的研究情況。雖然那時候你還小,但是你可以把你看到事情說給魯教授聽。而且,魯教授和我商量一下,如果可能的話,他去雲南的時候,想順便帶上你。」
趙海波一邊倒茶,一邊微笑著說道。
趙海波不僅是魯教授的助手,也是考古系的輔導教師,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魯教授可能要讓張鵬介入考察工作。作為考古系的學生,畢業前參加一項重大課題,對於前途是非常有幫助的。
「其實,那時候我還小,知道的並不太多。我知道父親死後,那項課題就中止了,具體情況,還得問問我媽或者考古研究所。」張鵬遲疑了一下說。
父親的死,對他打擊很大,尤其是親眼看到父親死亡的一幕,所以他不願意提及往事。
「哦,是這樣啊,」魯教授扶了扶眼鏡,說,「沒關係,到時候我再和研究所聯繫吧。對了,你願意參加這個考察項目嗎?你現在處於實習期,可以和我去雲南。」
「願意。」張鵬幾乎毫不遲疑。
「好。」魯教授笑笑,正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楊曉雪在旁邊叫了起來:「魯伯伯,你偏心眼兒,我父親和你也是好朋友,為什麼你有好項目,就只帶張鵬不帶我,我不管,我也要去。」
魯來經一呆,和趙海波對視了一眼,隨後就哈哈大笑起來,「不是不想帶你去,雲南桑蘭河谷是有名的原始野人山,你一個姑娘家,能吃得了這份苦嗎?不過,你如果非要堅持,我們也不反對,不過這件事情可要保密哦……」
經過幾天的準備工作,張鵬和楊曉雪就參加了魯教授的項目組,一行四人乘坐飛機去了雲南。
在飛機上,張鵬的心情一直有些不安定,大腦一陣陣空白,父親死前的情景總是在眼前晃動。
看到張鵬似乎有些悶悶不樂,魯教授說:「鵬鵬,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一定很熟悉。」
說著,魯來經從皮包里掏出一個小盒,遞到了張鵬手中。
小盒很精緻,張鵬小心翼翼的打開之後,險些叫出聲來。盒子裡面裝著的居然是一塊青色的古佩!
「這個是我從研究所借來的,你父親死後,這個玉佩就一直在研究所的庫房裡封存,我覺得,咱們這次去雲南,也許用得著。」魯教授笑著說。
「哦,這個就那個害人不淺古佩嗎?我看看。」
不等張鵬有什麼反應,楊曉雪已經將小盒搶了過去,拽出了古佩。
「小心!」張鵬驚呼一聲,但是楊曉雪已經放在手心裡了。
「怎麼了?」楊曉雪奇怪的看了張鵬一眼。
「沒什麼!」張鵬也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但是他的心裡莫名其妙就有不好的預感,這也許和他父親的死有關。
魯教授似乎十分理解張鵬的心情,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楊曉雪拿著古佩在手心中擺弄,張鵬躺在機椅上想起了心事,忽然,進入大氣層的飛機似乎遭遇到了猛烈的氣流,機身強烈的震顫一下,燈光也隨之暗淡下來。
就在這時,張鵬聽到身邊的楊曉雪發出了一聲尖叫。
啊……
飛機的燈光轉瞬間恢復明亮,而楊曉雪面無人色,目光呆滯,仿佛遭遇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身體不斷的輕輕顫抖著。
「曉雪,你怎麼了?」
張鵬神色緊張的問她,目光不自然的落到了跌落在楊曉雪雙腿間的古佩上。
那個古佩,平平淡淡,在機艙的燈光下,反射著一絲絲青色的亮光。
「沒,沒什麼,我想,我是感受到了幻覺。」楊曉雪說著,把頭深深地扎在張鵬懷裡。
機艙的擴音器里傳來了服務小姐優美的聲音:「各位旅客,剛才飛機進入了對流層,遭遇到一股冷空氣,我們對這種突發狀況表示抱歉,請大家不要緊張……」
飛機準時在昆明機場降落,四個人臨時找了一家賓館休息。
楊曉雪受到了驚嚇,一路上沉默無語,魯教授和趙海波問起楊曉雪的情況,她只是推說沒什麼事情。
這次到雲南,魯教授暫時不打算聯繫這裡的考古專家,因為任何人都知道,對於學術工作,一個人的研究發現,要比集體的發現更能體現自身的價值,所以魯教授不準備分這杯羹。
聽說只有四個人前去考察,張鵬顯得很興奮。
準備了一天,買了許多路上必備的東西,四個人搭火車向西,然後又改乘汽車和牛車,終於到達一個叫做喬嶺的小鎮,這裡四面環山,本地居民大多是少數民族,再向裡面就是廣闊的桑蘭河谷地了。
不過,張鵬等四人來得很不是時候,剛進鎮子,就被本地的聯防隊員攔住了。
經過驗查證件,四個人獲得了放行。但是聽說他們要進山,聯防隊員們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偏野地方,很少有文化人到這裡來,所以本地的鎮長親自來到現場,魯教授說明了來意,鎮長臉上的樣子很難看,沉思了好久,才用並不標準的漢語說:「老弟呀,不是我說,那山里最好還是不要去的好,最近有幾個被通緝的毒販,攜帶巨款逃進了深山,這不,我們奉命在這裡圍堵,其實啊,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鎮長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到底怎麼回事?」趙海波忍不住問道。
鎮長瞄了他一眼,輕咳一聲說:「裡面邪氣得很,沾上邪氣的人,很少有能夠活命的……」
鎮長的話還沒說完,趙海波已經笑了起來,說:「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一套,什麼邪不邪氣的,要是真的有鬼,我們考察的時候,順便把鬼也抓回來。」
鎮長搖了搖頭,說:「你們想去就去吧,我也不能攔著你們,不過,說真的,如果要進山,還真得好好準備準備,這樣吧,鎮上可以借你們一桿獵槍用來防身,不過,這要到派出所先備個案……」
魯教授連聲道謝,這件事就順利得到了解決,臨進山之前,鎮長果然送來一桿雙筒獵槍和幾十發子彈,由趙海波負責。
四個人短暫的在鎮上吃了一頓飯,隨後就進山了。
桑蘭河谷地,陰暗潮濕,進山之後,天地間都是參天古樹,古藤野花,更有大量蚊蟲,也可聽見嘩嘩的水聲,那是遠處的桑蘭河的滾滾流水。
趙海波持槍開路,魯教授則翻看著地圖,而張鵬和楊曉雪就在後面跟隨。
這次進山,魯教授隨身帶了一個筆記本,那是張鵬的父親寫的日記,裡面曾經詳細記載了十幾年前,在桑蘭河考古的一些事情。
看著戴著眼鏡的魯教授不停的翻閱筆記,楊曉雪悄聲說:「親愛的,你知道嗎?這位魯伯伯行事古怪,教授學生的方式也很瘋狂,同學們背地裡給他起了一個外號,你知道叫什麼嗎?魯神經。哈哈。」
楊曉雪一邊說,一邊格格的笑了起來。
「魯神經?」張鵬微笑了一下,悄聲說,「我看不應該叫神經,應該叫『姨媽』才對?」
楊曉雪一愣:「姨媽?為什麼這麼叫?」
「你傻呀。」張鵬笑著說,「魯教授的原名叫什麼呀?」
「魯來經……」話一出口,楊曉雪忽然想起了什麼,嬌艷的臉蛋一下子紅了。
「對嘛,魯來經,來經,來經,不就是『大姨媽』嗎?」張鵬搖頭晃腦的說。
「哎,張鵬,你這個壞蛋。」楊曉雪的俏臉紅紅的,狠狠地擂向張鵬的胸膛,惹得前面的趙海波頻頻回頭觀望。
忽然,正和張鵬暖昧的楊曉雪,感覺腳下一緊,仿佛被什麼東西套住了腳腕,哎呀一聲,人就向左側的斜坡摔了下去。
「曉雪!」
張鵬大吃一驚,伸手一握,卻抓了個空,而在原始古林的幽暗光亮下,他分明看到一支古藤就纏在楊曉雪的腳面上,像是活了一樣,拽著她滾向斜坡下面!
「怎麼回事?」魯教授等人聞聲趕到。
「她,她……!」張鵬急得說不出話來,就勢把身體橫在陡峭的斜坡上就地一滾,向著楊曉雪的方向追去。
「快,救人。」
魯教授趕緊一揮手,趙海波卸下身上的背包,取出一根拇指粗細的麻繩系在大樹的根部,兩個人就拽著麻繩溜了下去。
這個斜坡很陡,到了底部才發現這裡空氣潮濕,長草遍地。此時張鵬就在一個深坑的邊緣,向著裡面說話,原來楊曉雪一直掉進了這個坑裡。
這個坑不深,只是楊曉雪扭傷了腳踝,只能坐在坑裡等待救援,原始古林中本來就昏暗,坑內更是漆黑一團,還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惡臭。楊曉雪心裡害怕,支撐著想要站起,可是伸手一摸,感覺身體下面的東西黏乎乎的,似乎還有東西在蠕動。
她把手掌湊到眼前,這才發現手上居然沾著幾個蛆蟲,這些蛆蟲和普通的蛆蟲略有不同,每一個居然都有手指粗細。
「張鵬,救我……」楊曉雪嘶心裂肺的叫喊起來,同時,她發現,這個洞口的前方似乎是空的,裡面有一雙綠色的光芒在閃爍,像是一雙眼睛。
魯教授和趙海波已經到了張鵬身邊,取出了備用繩索,魯教授取出手電照亮,張鵬大叫:「曉雪,什麼也別看,趕緊抓住繩子。」
趙海波一用力,楊曉雪身體就騰空了起來。眾人剛剛吁了一口氣,正在這時,趙海波卻感覺繩索一沉,坑裡的重力一下子加重了不少。
「張鵬,下面似乎有東西拽我的腳。」坑下,傳來楊曉雪驚恐的聲音。
「不會,應該是刮到了什麼東西了。」魯教授說著,急忙去幫趙海波拉扯繩索。
三個人齊心協力,終於把楊曉雪拉了上來。
脫離了深坑的楊曉雪無力的癱坐在濕漉漉的地面上,似乎半點力氣也沒有了。可是,張鵬等人卻把目光緊緊地集中在了楊曉雪的雙腳上,那裡,居然掛著兩根小小的人體臂骨,死死的纏在楊曉雪的腳踝上!
「死人骨頭!」張鵬驚叫一聲。
楊曉雪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腿,這一驚一嚇,又差一點暈倒。
趙海波拿著手電,向地洞裡面晃了晃,對魯教授說:「裡面確實有很多白骨,不過……」他沉吟一下,繼續說,「似乎都是孩子的……」
趙海波的話,再次讓其它人震驚不已。從楊曉雪腿上的白骨來看,他們死去的日子似乎還不到一年,骨頭表面還非常富有質感。
不過,這已經十分駭人了,白骨的五根指頭牢牢地扣住楊曉雪的小腿,似乎是故意抓扯住她一樣,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張鵬幫助楊曉雪清理掉白骨,然後重新扔回了地洞,下面傳來兩聲沉悶的響動。
趙海波去尋找系在樹樁上的繩子,結果他一拉扯之下,繩子卻一直掉了下來,斷了。
「真是邪門了。」
趙海波把情況對其它人說了,張鵬走過來檢查一下,繩頭平滑整齊,不像是自動斷的。
「果然讓喬鎮的鎮長說著了,這處原始森林有些邪門。」趙海波皺緊眉頭,嘀咕了一句。
大家向四周望了望,這裡是一片潮濕的谷地,四面峭壁林立,還有許多原始森林,魯教授拿出地圖,和張鵬父親留下的日記比對一下,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現在的情況,想要攀上那個斜坡恐怕是不行了,又高又滑,只能另尋別的路走。
四個人商量了一下,摸索著走向斜坡下的深處,這個地方很奇怪,山霧濃濃地迷漫在四周,幾個人走了一個多時辰,好幾次走到了絕路,只好又半路折了回來。
可是這裡的山路又多又窄,再加上惱人的霧氣,走來走去,居然連來時的路也找不到了。
闖了半個上午都沒有走出去,幾個人隨便吃了幾口乾糧,繼續在各處尋路。眼看著太陽快要下山了,楊曉雪忽然說:「你們聽,這是有人在唱歌嗎?」
四人停下腳步,果然聽到附近似乎有女人的歌聲,不過,那歌聲遠似近,模模糊糊。
「往這邊走吧。」張鵬聽了一會兒,指著左邊的一條路說。
左側的路有點偏高,不過那女人的歌聲卻更加清晰了。慢慢地,又似乎有嘩嘩地水聲響起。
「太好了,可能是桑蘭河,找到河水,我們就能走出去了。」魯教授興奮的說。
幾個人振作精神,終於看到了大團大團的白氣,那是從河水上冒出來的。夜幕降臨的山谷,多少有點陰冷,不過,遠遠地看到白氣中,似乎有個女人在河邊坐著。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問問路。」趙海波一邊說,一邊端著雙筒獵槍走了下去。
不一會兒,他又返了回來,氣喘吁吁的說:「怪了,剛才明明看到有人,怎麼轉眼就不見了呢。」
大家側耳一聽,果然沒有了歌聲,倒是這天氣更加陰沉了。
「實在不行,大家就在這裡將就一夜吧,明天再找出路。」魯教授發出了建議,隨後他又嘆了口氣說,「我這把老骨頭,實在是折騰不起了。」
幾個人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從隨身的旅行袋裡支起了簡易帳篷,並且升起了一堆篝火。
夜半無人的深山,寂靜得有些出奇。沒有豺狼虎豹的吼聲,甚至連蚊蟲的聲音也沒有,只有一團一團的白霧。
大家一邊低聲商量,一邊喝著碑酒,吃到一半的時候,張鵬有些內急,就鑽到附近的林子裡撒尿。
可是,他剛剛對著一棵老樹尿到一半,忽然聽到一陣吱吱啞啞的聲音。這聲音十分奇怪,像是磨牙,又像是切肉,讓人周身升起陣陣地雞皮疙瘩。
張鵬慌忙打開手電,向身後一照,只見半人多高的草叢中,露出一個白色的物事,仔細一看,居然是一顆女人的人頭!臉皮白慘慘的,而雙眼的部位卻又空空洞洞!
張鵬的神經一下子繃緊,還沒有來得及叫出聲來,人頭一晃,又消失不見了。
「難道是酒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張鵬搖了搖頭,再次向人頭的部位看去,沒有,什麼都沒有。
「看來是喝多了。」張鵬無奈的晃晃腦袋,正要走回去。可是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喀喳一聲,似乎什麼東西在蠕動。
這次張鵬確定周圍肯定有什麼古怪,他握緊手電,在霧氣森森的林間掃射一下,結果發現右側十幾米的地方,有一堆草叢在慢慢地晃動,而且不斷的發出磨牙似的聲音。
張鵬的心咚咚亂跳,但是他天生不信邪,膽子也大,所以慢慢向那個草叢靠近。走的越近,聲音越大,草叢晃動得也更加巨烈。
當張鵬徹底把手電照向草叢的時候,也許是強烈燈光的原因,草叢停止了抖動,聲音也消失不見了。
張鵬深吸一口氣,用手電慢慢地把草叢分開……
驚心動魄的一幕出現在張鵬眼前: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形怪物正用砍刀之類的東西切割一具屍體。
張鵬的舉動顯然驚動了他,怪物停止了動作,用手電反光照射到的白眼,陰慘慘的望著張鵬,而他的嘴角正流著紅色的涎液,像是一堆堆攪碎的肉沫。
啊!
張鵬大叫一聲,拼命往回逃去。
迎面撞見一個人,正是趙海波,原來他看到張鵬半天沒回來,手持獵槍來找他了。
「那邊,那邊有野人?」張鵬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野人?」趙海波緊握獵槍,向張鵬指向的草叢靠近,這次,草叢內半點聲音也沒有了。
趙海波喊了二聲,裡面沒有回話。他用獵槍對準草叢砰的放了一槍,隨後兩個人分開草叢,裡面卻什麼也沒有。
「你看花眼了吧?」趙海波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張鵬。
「沒有,絕對沒有。」張鵬否認。
這時候,魯教授和楊曉雪也跑了過來,兩個人聽到這裡槍聲響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發生,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看,咱們晚上得有人守夜了。」趙海波聳聳肩說。
回到帳蓬,經過一番商議,決定由趙海波和張鵬兩個男生輪流負責守夜。
前半夜是張鵬,這陰森森的原始古林,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只有燒柴發出的噼啪聲響伴隨著空氣中的一種古怪聲音,像是風聲,又像是女人的哭聲,更像是一種送靈時的哀樂。
一夜很快過去,清晨,大家從帳蓬里出來,發現守夜的趙海波不見了。
魯教授著起急來,張鵬走到熄滅的火堆旁看了一眼,說:「魯叔你別著急,趙老師的獵槍也不在這裡,也許他去方便了。」
大家簡單收拾一下,不一會兒,趙海波果然回來了,他興沖沖的說:「昨天天色太晚了,霧氣又大,咱們沒找到路。其實那邊有一條山路,直通山頂,你們猜,我在山上看到了什麼,那山腰處居然有一個小村莊。」
聽說有村莊,大家都興奮了起來。魯教授第一個起身說:「走!」
四人很快到了一個小山峰,沿著這裡向下看,果然孤零零的佇立一個小村。這個小村不大,清一色的都是少數民族樣式的吊腳小樓。
不過,清冷的早晨,這個小村莊卻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是一堆被人遺棄的廢墟,反而有一種陰森的味道。
四人走向小村,來到山腰部位,迎面看到旁邊有一塊古蹟斑斑的石碑,半截已經沉沒在泥土中。張鵬上前比對了一下,碑上刻著「牛棚山古家寨」六個大字。
聽名字很陌生。進了村子,更是聽不到任何雞鳴狗吠,這裡沉寂得如同一片墳地。
「有人嗎?」楊曉雪壯著膽子,大聲問了一句。
村子依然是沉寂,楊曉雪正要再問一句,忽然聽到吱的一聲輕響,仿佛是什麼東西從半空中掉落了下來,又仿佛是爬牆的聲音。
這一聲響過之後,又陸續有怪聲響起,接著四面八方都響了起來,聲音越來越是密集。那感覺,就仿佛是一群無形的怪物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上來。
吱吱吱,吱吱吱……
四個人緊張的觀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那怪聲越來越響,讓人的心臟有種承受不住的壓力。
終於,張鵬發現左側的一個小樓內探出了半個枯瘦的腦袋,似乎在觀察著他們。他急忙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同伴。
幾個人試探著靠近這個吊腳小樓,踏上顫巍巍的木格樓梯,找到了一個衣服破爛的老婦。
這個屋裡很簡單,只有幾道用木板隔離的木屋和一層通向頂樓的階梯,屋裡有一股死魚的味道,這讓楊曉雪皺了皺眉頭。
「大姐您好,我們是從外省趕到這裡來的,在山裡走迷了路,您看,能不能讓我們在這裡歇歇腳,吃一口飯。」溫文爾雅的魯教授主動打起了招呼。
老婦一直在髒兮兮的木盆里翻動什麼東西,聽到聲音,慢慢抬起了頭。看到她的臉,楊曉雪幾乎嚇得叫出了聲音,緊緊地把嘴巴捂住。
那簡直不是一張人臉,就像是一張干皮緊貼在骨頭上,甚至都可以看到皮脂裡面的森森白骨。老婦的眼瞳深陷,幾乎看不到什麼眼白,仿佛是兩個幽深的黑洞。
「你們有什麼事嗎?」老婦的聲音幾乎就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又像是來自於地獄。
魯教授急忙把來意再次說了一遍,意思是他們可不可以在這裡暫住幾天,幾天後,他們就離開,在這期間,可以按天付錢。
老婦並沒有其它表情,只是冷漠的說了一句:「進來吧。」
看到老婦允許了,四人喜出望外,在桑蘭河原始森林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地方安身,魯教授就和老婦攀談了起來。
老婦似乎很久沒有和人交流過了,說起話來十分吃力,她自稱姓古,別的似乎不願多說,魯教授拿了一百元人民幣給她,她好像不認得這東西,沒辦法,作為條件,眾人只好拿出了幾件衣服抵押給她,算是租金。
老古太太對這幾件衣服似乎很滿意。
折騰了一天一夜,大家已經把隨身攜帶的乾糧吃空了,魯教授請老古太太做一點吃的。稱著老古太太出去的時候,趙海波輕聲說:「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地圖上根本就沒有標註桑蘭河谷地有這麼一個村莊,看樣子這裡也不屬於國家有效管轄的範圍,不知道會不會安全?」
楊曉雪也皺著眉說:「我在這裡,總感覺全身不自在,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暗地裡盯著一樣,讓人心裡毛毛的。」
張鵬望了楊曉雪一眼,說:「奇怪,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這一說,魯教授和趙海波也有些不自然起來,看來,他們也有相同的感覺,似乎無形中有什麼東西在暗處,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魯教授嘆了口氣,說:「沒有辦法,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咱們又走迷了路,只能在這裡暫時棲身,放心,我們如果在桑蘭河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只要記住坐標位置,馬上就趕回去,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吱吱……
正說到這裡的時候,吊腳樓上忽然又傳來了那種怪異的聲音。
「這是什麼東西?」四個人緊張的站了起來,左右觀望。
趙海波持起獵槍,面對著左側的一扇木門,他感覺那聲音似乎就是從門裡傳出來的。
那聲音只是響了一下,接著就沒有聲音了。趙海波正在猶豫是否要打開木門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憤怒的吼聲,原來是老古太太沖了上來,對著趙海波比比劃劃,那意思似乎在說,這木門是不允許靠近的。
趙海波唯唯諾諾,急忙退了回來。
老古太太似乎十分生氣,把手中的幾個破舊的木碗惡狠狠摔在了桌子上面,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曉雪吐了吐舌頭,這老太太的脾氣可是夠大的。
這碗裡不知道是什麼飯菜,表面黑糊糊的,楊曉雪勉強嘗了一口,感覺有一種古怪的味道。
「山村野地,沒有什麼飯菜,你們將就將就吧。」老太太沙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然後她走到旁邊的一塊地上坐下,手裡握著一串念珠,喃喃地念叨起了什麼。
古怪的村寨,古怪的人,四人不敢再說什麼,只是簡單的用了一口飯,然後挑選了一些簡易的工具,準備到附近考察。
臨行前,魯教授掏出裝著古佩的小盒,對老古太太說:「大姐,請問一下,您見過這東西嗎?附近有什麼和它一模一樣的東西嗎?」
老古太太睜開黑洞一樣的雙眼,向錦盒裡快速瞄了一下,忽然,整個臉皮都變了,仿佛被馬蜂蟄了似的,連連搖手:「這是什麼?快拿開,快拿開……」
老古太太的激烈反應,讓魯教授等人徹底愣住。
「我告訴你們,你們如果要在這裡住得安生,就不要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我眼前,快拿走,拿走吧。」說完,老太太把眼睛閉上,不停的念叨:「南無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四人彼此打了個眼色,知道在老古太太這裡肯定問不出什麼了。不過,她的這種反應實在讓人有些疑惑。
趙海波建議說:「那咱們自己去趟桑蘭河吧。」
魯教授把古佩交給張鵬,讓他隨身帶著,四個人就出了門。此時清晨已過,古家寨的街頭已經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人影。不過,整個寨子都顯得有些悶氣,這裡的人木訥無神,尤其是這裡看不到壯年人和孩子的身影,都是一些平庸的老人,用乾枯的雙眼,望著他們四個陌生人。
走到寨子的中心,迎面看到一個高大的鐵架,上面焦黑一片,似乎是讓火焰燒灼過的,遠遠地可以聞到一股焦味。不知怎麼,靠近這個鐵架,張鵬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他兜里放著的古佩,似乎在不安的跳動。
「這是幹什麼的?」楊曉雪指著鐵架,眼睛中露出奇異的光彩。
魯教授揮了揮手,說:「這些少數民族的村寨,應該是有一些自己的獨特信仰,這也許是一種圖騰吧。」
「不會吧,鐵十字架這種東西,似乎是歐洲人的產物,尤其是基督教徒才信仰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怎麼在這個沒沒無聞的村寨里,也會信仰這種圖騰?」張鵬有些不解的說。
魯教授還沒有回答,遠外猛然傳來尖銳的叫聲,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慌慌張張的從一座吊腳樓內跑了出來,在他身後,還有一個枯瘦的老人,手中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大鐵片。
「救命,救命……」
老婦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叫喊,看到張鵬等人,就一直跑到他們身後躲藏了起來。
披頭散髮的老人,嘴裡發出不知名的聲音,瘋瘋顛顛的沖了上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揮舞鐵片砍了過去。
張鵬和趙海波害怕傷害到其它人,慌忙從兩邊沖了過去,一邊一個,緊緊地控制住老人的兩臂。但是老人使勁一掙,一股大力傳來,差點把張鵬和趙海波甩了出去。
張鵬和趙海波都吃驚於這個老人的力氣,更加牢固的抓住老人的胳膊,可是,老人猛一回頭,衝著旁邊的張鵬呲起了牙齒。
被蓬亂的髮絲遮蔽的雙眼,透出一道寒光。張鵬忽然機伶伶一顫:這個眼神?這個眼神在哪裡見到過?他和原始森林中那個吃人的野人,怎麼那麼像呢?
張鵬正在愣神的時候,老人忽然向他的方向猛力一推。
「哎喲。」
張鵬踉踉蹌蹌的被推出兩米多遠。而旁邊的趙海波發出一聲嘶吼,原來胳膊被老人狠狠咬了一口。接著,又一幕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這個老人轉身就跑,可是,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得有些驚人,中途還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眼神兒,活像是一個剛剛從墳墓裡面爬出來的惡魔。
張鵬等人目瞪口呆,楊曉雪更是嚇得瑟縮成了一團,直到這時,大家才發現,周圍那些寥寥無幾的村里人,還木然的在站立在原地,活像是一堆僵硬的屍體。
更讓人吃驚的是,那個一直躲在魯教授等人身後的老婦不見了。
一股寒意從大家的心裡升了起來,而楊曉雪更是禁受不住驚嚇,啊的一聲暈倒在了地上。
「曉雪。」張鵬大叫一聲,急忙過去扶起她。
看到自己的學生這個模樣,魯教授也有些著急了,說:「咱們先回去,看看曉雪怎麼樣了?」
三個人攙扶著楊曉雪走向老古太太的小樓,百忙中的張鵬回頭望了一眼,整個村子靜悄悄的,那些剛剛看到的村人,轉眼間都不見了,只有那種磨牙似的古怪「吱吱」聲,還在耳邊微弱的響起。
把楊曉雪放到一張破舊的床上,張鵬等人輕輕吁了一口氣。
老古太太用空洞的雙眼觀察著一切,不陰不陽的說:「你們是不是見到老村長了?」
「老村長?」張鵬瞪大眼睛,盯著老古太太。
「嘿嘿。」老古太太古怪的笑了一下,說,「老村長啊,是我們古家寨的村長,他已經瘋顛了很多年了,你們最好離他遠點。」
「他是怎麼瘋掉的?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張鵬想起剛才那個老頭的眼神,和他的原始森林中見到的那個野人太像了。
「怎麼瘋掉的?怎麼瘋掉的?」老古太太喃喃自語的重複著這兩句話,皮膚下的骨頭忽然有節奏似的扭曲起來。
啊呀……
老古太太發出尖銳的語調,就仿佛是夜貓子發出的聲音,但是黑洞洞的眼眶內又分明沒有一滴淚水。
張鵬等人當然不知道觸動了她的哪根神經,魯教授趕緊示意他不要再問下去了。
「魯叔叔,真不好意思,咱們是到桑蘭河谷考察的,可是我和曉雪給你添麻煩了。」張鵬有些不好意思,充滿歉意的說。
「哎,都是為了事業,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不過,我看這裡也確實不是久留之地,這樣吧,我和海波先到桑蘭河周圍看看,你在這裡好好照顧曉雪,怎麼樣?」魯教授沉思了一下,臨時做出一個決定。
「也好。」張鵬點了點頭,他想了想,又從衣服里掏出那枚古佩遞給了魯教授。
「好了,你們好好休息,我們去去就回來,放心。」
說著,魯教授拍了拍張鵬的肩膀,就和趙海波收拾好工具,走出了吊腳樓。
屋裡的光線十分昏暗,張鵬看著楊曉雪那張柔和的臉頰,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這次來到這個深山絕谷中究竟是對是錯,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帶著楊曉雪這樣的一個文弱的女孩子來冒險。
就在這時,似乎昏昏沉沉的楊曉雪忽然哆嗦了一下,呼吸也粗重了起來,嘴裡開始說起了胡話:「眼睛,眼睛……」
張鵬一愣,伸手在她的額頭上一摸,哎呀,楊曉雪的額頭燙得和開水一樣。他坐不住了,急忙要去找老古太太。
可是,正在這時,他卻發現那個詭異的老古太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的身旁了。
「哎喲,嚇了我一跳。」張鵬說。
「她這是發了高燒了,必須得用木桑葉煮成的開水敷一敷額頭啊。」老古太太不陰不陽的說。
「木桑葉?哪裡能找到木桑葉?」張鵬急忙追問。
「木桑葉呀?外面的山裡就有很多,不過,那得需要去採集呀,你想跟我去嗎?」老古太太說。
「我去,我去,謝謝……謝謝古大娘。」張鵬現在有些六神無主。
「哎,你們這些外地人呀……」老古太太又念叨起了什麼,張鵬心疼的望了望床上的楊曉雪,趕快隨後跟了出去。
屋裡只留下了楊曉雪一個人。而此時的楊曉雪,除了身體的煎熬,精神上也在受著折磨。
她感覺自己的眼前有一個巨大的眼球,不斷的冒出紅色的血沫。她想喊叫,卻怎麼也叫不出聲,接著那個巨大的眼球變成了一塊古佩,就是她的父親老楊和張鵬的父親張鏡山一直研究的那枚。
楊曉雪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張鵬,那就是他們乘坐飛機的時候,她一直把玩著的那枚古佩。在飛機進入對流層的瞬間,燈光明暗之際,她親眼看到,古佩變成了一隻人眼!那個人眼是如此的恐怖,仿佛包含著無限的怨念,仿佛要吞蝕一切,那麼惡狠狠地盯著她,甚至於像是要突破古佩,闖進到人的心裏面一樣。
接著,那人眼中仿佛有火光湧起,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焦屍在火光中掙扎,接著就被無數鮮血覆蓋……
楊曉雪沒敢把發生的事情告訴張鵬,因為她覺得那是一個幻覺,身為一個考古系學生,如果說出那種不可思議的幻覺來,一定會被人當成笑料。
可是現在,楊曉雪想告訴張鵬了,因為在那個古佩生出的人眼中,她看到一個鐵十字架,而那個十字架的形狀,和今天在古家寨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這中間真的有什麼聯繫?那不是一個幻覺嗎?
楊曉雪當時就去詢問魯教授,可是她還沒有等到魯教授給出準確的回答,那個瘋瘋顛顛的老村長就出現了。
楊曉雪覺得這次考古之行太不尋常了。現在,張鵬去了哪裡?
從昏昏沉沉中清醒,她就沒有看到張鵬,也沒有看到魯教授和趙海波,光線昏暗的小樓里,只有她一個人了。
楊曉雪使勁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下,然後她大聲喊著張鵬的名字,但是周圍靜悄悄的。
「吱吱……」
陰沉沉的樓房裡,忽然傳出了那種詭異的聲音,仿佛是磨牙,又仿佛是人的身體在地板上匍匐蠕動所發出來的磨擦聲。
楊曉雪慢慢地爬了起來,因為她感覺那聲音離她很近,似乎就在屋裡的某一個角落。
外面天色昏暗,把屋裡映襯得也有些模糊,楊曉雪扶著牆壁,慢慢走到小樓的中間,她傾聽著吱吱地恐怖聲音,終於發現那是從一個木板隔層裡面發出來的。
記得他們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那裡面就有怪異的聲音傳出,趙海波曾經想要破門進去,但是被老古太太阻止了。
現在,屋裡一個人也沒有,楊曉雪雖然心驚膽戰,但是身為考古系的學生,她同樣擁有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而且,她有一種感覺,那個木板門後面一定隱藏著驚人的秘密。
也許是鬼使神差,她居然大著膽子走向那扇木板門,她越靠近,吱吱的聲音聽起來就越是清晰,而那種似乎正被無數雙眼睛注視的感覺也越來越是強烈。
當她距離木板門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吱吱的怪聲忽然消失了,空氣中再次出現死一般的沉寂。
木門上拴著巨大的鐵鏈,而楊曉雪經過短暫的心理掙扎,好奇心終於戰勝了恐懼,她猶豫著伸出雙手,開始一點一點的抽出鎖鏈。
鐵鏈與木板磨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失去了束縛的木門,吱呀一聲,自動開啟了一道小縫……
一股奇怪的氣息從門縫裡溢了出來,讓她的心率猛然加速。
但是,隨後她就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的把門打開。
吱嘎……
木門再次發出沉重的聲音,裡面一片黑暗,安靜得幾乎如同封閉的空間。
楊曉雪壯著膽子,慢慢跨了進去,可是她的腳一下子就踏空了,因為裡面的地面很低,猝不及防的她,立刻就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撲了進去。
撲通……
楊曉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股腥臭的味道鑽進了鼻孔。她急忙想要爬起來,可是身下就像是有什麼粘稠狀的物質,再次讓她跌倒在地上。
吱吱吱,吱吱吱……
就在這時候,無盡的黑暗之中,楊曉雪忽然聽到了恐怖的怪聲在四面八方響起,像是爬牆聲,像是壓床聲,像是蠕動聲,可是,那就不像是人聲……
「不要。」
楊曉雪感到了突如其來的恐懼,用盡全身力氣,拼命的撲向木門,可是木門卻在這個時候,詭異的自動關閉了。
黑暗,只有恐怖的黑暗。
有些慌亂的楊曉雪正要呼救,就在這時,她感覺下面有一對手臂抱住了她的雙腿。此時,已經有些適應了黑暗的她,慢慢地低下了頭。
眼睛!
一雙灰白色卻沒有瞳孔的眼睛,正在下面死死地盯著她。
啊……
楊曉雪一聲尖叫,狠命的向下一踢,咚的一聲,下面發出一團古怪的叫聲,而她急忙向後退去,但是,緊接著她就感覺自己的後背又撞到了什麼軟綿綿、黏乎乎的東西。
楊曉雪慢慢轉過頭,她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的周圍,無論是背後、左右、還是頭項,她看到了好多雙慘白色的眼睛,灰白色沒有眼瞳,就在她的周圍,那麼恐怖的盯著她看。
楊曉雪雙腿一軟,就在她的神智模糊的一剎那,木門的外面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救命,救命。」
楊曉雪仿佛感受到了救星,大聲叫喊了出來,然後她拼命的向木板門的方向爬去。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黑影出現在門前,居然是老古太太。
此時,老古太太手裡拿著一根燃燒的木條,像個幽靈似的站在那裡,冷漠的望著她。
「古大娘……」不知怎麼,楊曉雪看到老古太太,心中反而多了一層絕望。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靠近這裡,但是,你既然自己尋死,那就怪不了別人了。」老古太太的嗓音還是那麼沙啞,陰森森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不,不,古大娘,你快救我……」楊曉雪失聲痛哭,她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因為她感覺自己的雙腿好像被無數條手臂牢牢地抱住了,身體正向後面拖去。
「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不聽話,既然你這麼喜歡這裡,那你就和我的孩子們好好玩玩吧,他們也好長時間都沒有開過葷了,對新鮮的肉,眼饞著呢,哈哈哈。」老古太太嘶啞的笑了起來,淡淡地火光將陰暗的角落照耀得影影綽綽。
楊曉雪在失去意識的一剎那,看到這個狹小陰暗的屋子,到處都是血腥的骨頭與肉沫,而周圍的角落和屋頂上,居然盤繞著十幾個蜘蛛似的怪人,他們的皮膚青中帶綠,下身居然長著四隻人腿,而他們的眼睛,只有一層灰白色的眼膜……
……
魯教授和趙海波出了古家寨,一直走向桑蘭河谷地的深處。這裡地形複雜,按照地圖上的標註,這裡應該被稱作牛棚山。
兩個人在廣茂的原始古林內走了大半個上午,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教授,我看,咱們這次桑蘭河之行要兩手空空,先不說張鵬他爸爸這個日記寫得有些模糊,而且,雲南考古部門所發現的遺蹟,很可能和那塊古佩根本沒有什麼關係。」趙海波有些失落的說。
「不可能,」魯教授搭拉著臉,有些不服氣的說,「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古文明一般都是在水邊衍生出來的,歐州是海水文明,而我們是內陸大河文明,如果說這附近真有文明古國,也應該是靠近桑蘭河才對。」
兩個人走累了,坐下休息,魯教授要去解手,告訴趙海波稍等一下,然後一個人鑽進了茂密的草叢。
桑蘭河就在不遠處,魯教授正在系腰帶,可是順著野草間的縫隙,忽然發現河邊若有若無的出現一條白影。
這個深山老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怎麼會有人呢?
魯教授有些奇怪,來不及招呼趙海波,悄悄地向河邊靠了過去。
從十萬大山中奔騰而出的桑蘭河,寒冰刺骨,即使是在雲南的秋冬季節,河面依然飄著氤氳的水霧。那個白影就在若隱若現的霧氣之中,應該是面向河水。
魯教授覺得那應該是個女孩,長長的頭髮幾乎垂到了河水之中。只是,她的穿著十分單溥,在這樣的河水旁邊,她不冷嗎?
而且,她的姿勢始終那樣,似乎一直都沒有變過……
「姑娘……」魯教授已經走到了女孩身邊,試探著招呼了一聲。
女孩沒有回答,就像是一座木雕。倒是河面上吹過一股冷風,讓魯教授多少有些不自在起來。
「姑娘……」魯教授再次叫了一聲,女孩依然沒有反應。這個時候,魯教授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尋常了。他把頭慢慢地向下看去……
這個女孩居然沒有腳!
沒有腳的女孩就漂浮在半空,一動也不動。
魯教授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急忙把眼境摘下來,使勁在衣角上抹了抹,可是就在這時,那個女孩動了,她轉過長及膝蓋的腦袋,而魯教授六百度近視的眼睛,看到模模糊糊中,一張臉在慢慢地靠近……
啊……
一聲悽厲的慘叫聲從河邊傳來,把趙海波驚得坐了起來。
他急忙持著雙筒獵槍,向河邊的方向奔去。
桑蘭河旁依然霧氣蒙蒙,但是魯教授卻半躺在河水裡,整個眼球都鼓了出來。可是在他的身下,趙海波卻發現了一副不太完整的人體骨架,正是一根胸骨的骨刺,刺穿了魯教授的胸口。而在魯教授的手中,還緊緊地握著一塊青色的古佩,像是人眼一樣,微微地閃爍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