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這是幹嘛?」趙躍民自己父親將圖紙放回抽屜,一臉的不解。
「躍民,你以為新鑽頭直接就能從圖紙上變出來嗎?」趙春達解釋道,「鑽頭設計和圖紙繪製,只是初步。還要制模、鋼體加工、裝粉、無壓燒結。這麼多道複雜的生產工藝,你指望著在咱們家裡能夠完成?」
趙躍民明白,就像報上說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光有圖紙還差得遠,還需要生產樣品,再做測試,反反覆覆進行統計數據,才有可能拿出合格產品。
「爸,你有什麼生產工藝的要求,我帶到廠里去,用廠的生產線給你做出樣品來。」
「笑話……就咱們那個松松垮垮,車間滿地零件的機修廠?」趙春達搖搖頭道,「目前,咱們江北油田不具備這個條件。其他相關油田單位,也不具備這個資格。除了北京的幾個機械工藝研究所有這個設備能力,其他地方都不行。」
趙春達一番話,讓趙躍民對自己將要接手的機修廠幾乎不存任何希望。
幾天後,胡琳來了家中。
趙躍民正為如何找地方將金剛石鑽頭研發出來而煩惱。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招待著胡琳。
「琳琳,自己倒水啊。」
「琳琳,自己拿水果啊。」
若是一般的女孩子見到趙躍民狀態不對,也許會識趣地離開。但是油田天生第一樂觀女孩胡琳則不同。她大大方方地自己給自己倒水,自己給自己削蘋果,還撥了個橘子給趙躍民,然後搬著個板凳坐在趙躍民桌旁。
「躍民哥,你在幹什麼呀?」
「躍民哥,你昨天在幹什麼呀?」
「躍民哥,你前天在幹什麼呀?」
「大大前天,你在幹什麼呀?」
無論氣氛多麼冰冷,胡琳總能破冰。
「躍民哥,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胡琳笑呵呵從包里拿出一張紙來。
「錄取通知書?」趙躍民一愣,赫然見到「北京石油學院」幾個字,然後就是胡琳的個人信息。
那個年代,錄取通知書上,除了表格是事先打好的,其他信息都是用黑色鋼筆手寫的。
北京石油學院,也就是中國石油大學的前身。
「不錯啊,琳琳。」趙躍民興奮起來,拿著錄取通知書,左看看右看看,感到稀罕無比。
「當然不錯啦。北京石油學院,擁有目前國內的最強石油專業師資力量。躍民哥,我當初說好要考石油專業,就一定要考上。將來畢業了,分配回江北油田,跟你一起工作。」胡琳閃著大眼睛,一臉的堅定。
「我要是明年就不幹了呢?」趙躍民笑道。
「真的嗎?」胡琳的雙眼露出神傷。
看到胡琳這副難過的表情,趙躍民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開這種玩笑。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對待胡琳的感情。
「放心,我會在江北油田幹下去的。」趙躍民許諾道。
胡琳臉上又重新煥發出光彩,帶著驕傲撅起嘴道:「我躍民哥是最棒的。班裡的女生都知道你當上了科級幹部。你才比我們大幾歲,就已經做上了廠長了。躍民哥,我們都覺得你將來肯定會做上局長的。」
「局長?」趙躍民笑笑,「琳琳,什麼時候去報道。」
「月底就走。」胡琳興奮地站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道,「北京石油學院的校園聽說非常大,還有一個很大的圖書館,還有全國知名的機械工藝研究所。」
「哦?」趙躍民眼前一亮,心想,既然自己油田的廠做不出樣品,不如自己帶著圖紙去一趟北京,看看有沒有機會。
趙躍民告訴胡琳,兩周後,他會去北京看她。胡琳聽了興奮得直拍手。
趙躍民知道,自己的父親趙春達擁有極其強的設計能力,但是對於將其付諸於現實,從圖紙走下生產線的興趣卻沒有那麼強烈。
恐怕繪製圖紙,對於他來說,就跟釣魚打牌一般,是個興趣。而這份天然表鑲金剛石鑽頭圖紙,也是他那個抽屜里諸多繁雜設計的產品中的一種。
趙躍民向局裡請了假,只說到北京看親戚。他做事十分謹慎,在沒有完全的把握拿出產品之前,不願輕易泄露信息。
不過,向蘇國梁請假,倒是引出了一段插曲。蘇國梁的女兒蘇紅,也考上了北京大學。蘇國梁囑咐趙躍民替他帶一些江北的豬肉鋪和芝麻醬給蘇紅。
去北京看蘇紅,讓趙躍民心裡波瀾了下。舞蹈房前翩若驚鴻的舞蹈,採訪時的瀟灑自如,都讓他對於這個不同尋常的女孩印象深刻。他感到,自己心中有一種朦朧的不可抑制的力量,正在拽著他向北京大學而去。
那個年代,鐵路運力並不充裕,去北京的臥鋪票也沒那麼好買。趙躍民通過江北油田局裡的關係,弄到一張下鋪車票。
局裡的司機開車送趙躍民到淮揚市火車站。候車室朝北,正中對著車站路有兩扇墨綠色對開大門,供乘客進出和候車。與大門相對的南邊,是乘客乘車檢票入口處,開有同樣大小和顏色的大門。候車室內沿牆和中間排列著供乘客休息候車用的木格長條靠背椅,西南角開有兩個購票小窗口。
從候車室南大門檢票進入,即是長長的1號月台。1號月台一大半鋪設水泥,一小半是泥路,一直通到西道口。
趙躍民提著大包小包,上了車,車廂里早已像沙丁魚罐頭似地塞滿了人。這時,還有部分旅客沒上車,列車員在下面高聲喊著:「車廂里的旅客,再往裡擠擠,方便下面的人上車」。車廂里的人做著整體的移動,一寸寸倒出空來,後上來的人再一個接一個地往裡挪,往裡貼,腳踩腳、肩撞肩已經成為被人群忽略的動作。
在這樣一個嘈雜的環境中,能夠買到臥鋪票的,自然是車上眾人羨慕的主兒。
趙躍民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坐到臥鋪旁,將行李擺放好。
火車緩緩啟動。
火車上,也沒什麼事情干。趙躍民躺在下鋪上,發著呆。突然,他聽到輕微的**聲,旁邊站著的一位年邁旅客臉色煞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