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無數個被酷刑折磨的夜晚過去,轉眼間便到了蕭山潼二十歲的生辰。
然而身中冰靈仙之毒的他,生辰便等同於死期。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中,蕭山潼全身是血,大大小小的血窟窿里爬滿了蠕動的毒蟲,死亡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已經過了數月,蕭山潼對這些慘無人道的折磨似乎已經麻木了,他面如死灰,原本壯碩的身子已經變得像枯草一般,纖瘦單薄得不像個人形。
只有時不時微微顫抖的雙手,和沉重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吱呀———
木鋒寒哼著小曲,拉開了地下室的門。
「他從未說過與你長相思守~也從未說過為你等候~~出生入死,同舟共濟~是情是義不可捉摸~~只有那揮之不去的悲痛,和無期的等候~才是他唯一許下的承諾~~」
而今天的木鋒寒,沒有繼續挑選折磨人的毒蟲,而是拿出了更令人絕望的東西。
「這就是冰靈仙解藥,快喝了吧。喝了,你今天就不用死了。」
蕭山潼一連數月絕食求死,卻被木鋒寒強行塞入冷飯,雖然只攝取了一點點食物,但也夠勉強維持他的生命。
他有氣無力地扭開腦袋,看也不看那解藥一眼。
木鋒寒抓著他的頭髮,將他粗暴地拽了過來。
如同數月來一樣,他掰開蕭山潼的嘴巴,強行將解藥灌了進去。
見他服下解藥,木鋒寒便一如既往,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挑選起了今日要用在蕭山潼身上的毒蟲。
「仗劍天涯~走遍天下~聲名遠揚,鮮衣怒馬~縱橫無垠天下~躲不過命運的懲罰~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有他的江湖蜿蜒如畫~~」
木鋒寒哼唱的小曲悠揚婉轉,曲調帶著些許回音,迴蕩在狹小的地下室。
不知為何,他每次折磨蕭山潼,都要哼這首歌。
可無論多動聽的曲調,落在蕭山潼耳中,與惡鬼催命的嘶吼並無兩樣。
木鋒寒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他拿起了一個蠱盒,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急切地折磨蕭山潼。
他抽了把凳子,跟蕭山潼面對面坐著。
「你聽了這麼久我哼的小曲,有沒有覺得熟悉?」
蕭山潼的雙目似乎被一層絕望的灰霧籠罩,他慢慢抬起了滿是血污的蒼白臉龐,麻木地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木鋒寒眼框忽然紅了,看著蕭山潼的目光既羨慕又悲傷。
「這是你還在母親肚子裡之時,她經常慈愛地撫摸著孕肚,哼這首歌給你聽。而幼時的我,只能偷偷地躲在一邊,聽著這不屬於我的搖籃曲!」
話說到最後,他的悲傷忽然被憤怒代替。
蕭山潼看著他,蒼白乾裂的嘴唇動了動,有氣無力道:「你折磨了我這麼久,都沒有從我嘴裡得到『碧血劍譜』的下落,其實你早就知道了我對此不知情,你只是以折磨我為樂,以此彌補你幼時沒有母愛的。。。。。。。。」
咚———
木鋒寒渾身顫抖,忽然站起身,狠狠一拳砸在他鼻樑上!
只聽「咔」的一聲悶響,蕭山潼的鼻樑似乎都被打斷,猩紅又渾濁的液體順著他的鼻子,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打濕了他滿是血斑的衣衫。
木鋒寒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晃動著手中的蠱盒,陰狠一笑,道:「今天可是你的二十歲生辰,我特意挑選了一個禮物送給你!」
蕭山潼沒有說話,只是麻木不仁的等待著接下來的折磨。
。。。。。。。。。。。
木鋒寒滿意得離開了,一切都結束後,喬夢蘭提著小籃子,出現在了蕭山潼面前。
她看著渾身是血的蕭山潼,不忍地皺起了眉頭,然後開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觸目驚心的傷口。
胸口處的傷口深入骨髓,喬夢蘭都幾乎看見了皮肉里裸露的白骨,冷不丁看見這個,把她嚇得手一抖。
「啊,對不起,弄疼你了吧,真的對不起!」
這些痛苦絕望的日子中,善良溫柔的喬夢蘭,便是蕭山潼灰暗世界裡唯一的亮光。
蕭山潼看著她真誠又嬌美的面龐,無奈一笑,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會怕這種程度的痛嗎?」
喬夢蘭沒有搭話,只是眨巴的大眼睛,同情地看著他,然後端出了籃子裡裝著的飯菜,擺在了桌子上。
她知道蕭山潼已經沒了任何活下去的欲望,一心求死的他,並不會動這些飯菜。
喬夢蘭看著他,知道這世間所有的話語,都無法安慰到這個絕望的少年,索性不再言語。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便提起裙子,走上前,打開了牆邊的窗口。
「今晚的月色很美,你看。」
蕭山潼重新睜開了眼,望著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不禁感嘆道:「原來現在是晚上啊,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過月亮了,都忘了,原來還有這樣的美景存在於世。」
月光如水,好似一隻溫柔的手掌,正輕輕撫摸著他的傷口,他一時間忘了傷痛,沉浸在這聖潔明亮的月光中。
恍惚之間,那日天倫山上獨孤昭月說過的話縈繞耳邊。
「雖然微不足道,但這路邊的花朵,迎面而來的清爽晨風,在這壓得人喘不過氣的亂世,不也是一道美好的畫卷嗎?」
不知不覺間,蕭山潼已經淚流滿面。
喬夢蘭看著他目中落下兩行清淚,愣住了,道:「你被他如此折磨數月,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怎麼現在哭了?」
蕭山潼回憶起以往跟獨孤昭月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喬夢蘭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她忽然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我已經看不下去了,決定救你出去。」
蕭山潼驚呆了,道:「你。。。。。。。你說什麼?!」
喬夢蘭眼神堅定,道:「木鋒寒今日喝了很多酒,現在估計已經爛醉如泥了,我可以趁他不注意把你救出去。我家就在旁邊的村莊,你先藏在我家,等白天再跑。」
她的話如同一點火星,落在了蕭山潼貧瘠的求生草原上,星星之火瞬間燎原,在他心裡燃起了熊熊烈焰。
「你快多吃點,一會兒才有力氣跑。」
喬夢蘭拿出勺子,開始給蕭山潼餵飯。而這次,蕭山潼張開嘴,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所有她帶來的食物。
只聽「咔擦」一聲,喬夢蘭用鑰匙打開了鎖著蕭山潼的鎖鏈。
蕭山潼久違地感受到了自由,他剛剛站起身,就差點摔倒,還是一旁的喬夢蘭扶住了他。
等到虛弱的身體完全適應了站立,喬夢蘭才慢慢鬆開了手。
蕭山潼迫不及待地活動了下筋骨,卻撕扯到了身上還未癒合的傷口,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喬夢蘭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左看看,又看看,確定沒人之後,便揮了揮手,示意蕭山潼出來。
兩人摸著黑,偷偷摸摸走出了地下室大門。
那先前被木鋒寒從落冥淵地界抓回來之時,醒來所見到的房間映入眼帘。
只見木鋒寒躺在床上,睡的五仰八叉,一動不動,床邊堆滿了空空如也的酒壺,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酒氣。
「快,走這邊。」
喬夢蘭輕車熟路地走在前,沒一會兒,就帶著他走出了那座大宅。
蕭山潼看著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草木,問道:「這裡是?」
「這是軒朝地界內,再往前走一陣,就到了我家。」
直到此時此刻,蕭山潼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徹底擺脫了木鋒寒,他回過頭,呆呆地望著身後那座困住自己數月的大宅,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蕭山潼到了那姑娘家,想起方才的逃脫,總感覺似乎太過輕鬆,不禁覺得奇怪。
蕭山潼問道:「那宅子怎麼都沒人看守,就這麼輕易地讓我們逃出來了,如此疏漏,實在不像木鋒寒能做出來的事。」
喬夢蘭一邊整理著床鋪,一邊道:「我聽說,之前木鋒寒的手下為了抓你,闖入了落冥淵地界。他大部分的手下都被落冥淵的人被殺了,所以人手不足,否則也就不會找我來照顧你了。」
蕭山潼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喬夢蘭整理好床鋪,道:「好了,你過來睡吧,明天再。。。。。。。。」
蕭山潼對著喬夢蘭抱拳,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是今晚我就要離開這裡。待在你家,實在太過危險,若是被木鋒寒發現,他必然不會放過你,所以。。。。。。」
喬夢蘭抓起床邊的包袱,道:「那我們現在就一起走吧。」
蕭山潼看著她的包袱,愣了一下,道:「你。。。。。。。。我此行兇險,你實在沒有必要跟我一起啊。」
喬夢蘭解釋道:「我父母在靠近落冥淵的地界處買了一幢新房子,我這幾天就會搬過去。再說了,若是木鋒寒發現你不見了,第一個就要找我,我還哪能待在這裡?他不知道我新家在哪,肯定找不到我的。反正你也要去落冥淵對吧,正好順路。」
蕭山潼一聽有理,便道:「那好吧,我們現在就出發。」
軒朝與落冥淵地界相交,路程不算遠。
只要到了落冥淵地界,有了昭月的庇護,就徹底得救了!
然而此時正感嘆劫後餘生的蕭山潼,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後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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