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龍榻上輾轉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要睡過去。不想,寢宮內外的太監和宮女,似乎都軟綿綿地一下睡倒了。而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人,悠然走進了寢宮。
皇上並沒有被迷倒,他在半睡半醒之間突然感覺到什麼,猛地從龍榻上坐起來。果然,他分明看到榻前站著一個穿黑衫的人。
皇上啊地就要大叫,那個人冷冷地道:「寢宮內外沒有聽得到的人,表哥不必激動。」
皇上已經同時看清,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孟雨!
他哆哆嗦嗦地道:「孟雨,你不是飄在外面探案麼?聽說要價還很高。」
孟雨忍不住微微一笑:「對皇上恩澤被及的那些人,孟雨收費自然高一些。」
皇上向後蹭了蹭:「孟雨,你大半夜來朕的寢宮做什麼?朕不相信你是來刺殺朕。」
孟雨拉過一張圓墩坐下:「皇上表哥,我來謝謝你。謝你十一年前,下毒的時候沒有給爹爹下夠劑量。」
皇上哆嗦了一下,苦著臉:「表弟,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舅舅是自己不要官職的,他退隱這些年,朕也對他不錯。」
孟雨淡淡地笑著:「是啊,而且還知道任用表哥,皇上也是明智之舉。」
皇上抖抖地道:「朕早看出應少言的才能在他父親之上,應正雲是護國良將,他卻是治國之才。」
孟雨嗯了一聲:「今天王大人很囂張,我知道皇上表哥一向留後手。但是皇后和狄英的事,皇上是不是應該汲取教訓。」
皇上猛地坐直身體:「孟雨!是你殺了王大人!你膽子太大了,他是國相!」
孟雨冷冷看著皇上:「當初,奏請皇上在布防圖丟失那天宴請榮歸之臣的人是誰?」
皇上道:「那也沒有證據就是他……」
孟雨突然打斷皇上的話:「孟雨也沒有證據皇上明知是皇后想害爹爹,卻一直為皇后隱瞞!」皇上呆住了,孟雨才又冷冷地道:「是皇后親口向我承認的,也就是說,爹爹復出之後,你一直不告訴爹爹當初是皇后出的主意要毒殺爹,卻自己認下了這樁事,一直在縱容皇后和沈赫昌的,就是皇上表哥你。但是我並沒有讓皇后留下口供,現在死無對證。孟雨對皇上也是很寬容了。」
皇上看著孟雨:「你的意思,是朕又在縱容王言載?」
孟雨淡淡道:「皇上自己說呢?」
皇上怒了,他跳下龍榻,在寢殿裡亂走,孟雨嘲笑地看著他。
皇上突然走到孟雨面前:「誰好誰壞,誰是忠臣良將,誰奸臣邪佞,是朕說了算,還是你孟雨說了算?」
孟雨冷笑:「表哥,孟雨不管你的國家大事,我一要保我爹安全,二要保國朝的忠臣良將安全。」
皇上也冷笑:「好啊,這就是我的好表弟!你以為,你是神探,你在國朝戰事中有功,你就可以藐視君王,想保誰保誰?這是朕的江山,不是表弟你的!」
孟雨不屑地看著皇上:「皇上是覺得孟雨沒有這個能力嗎?孟雨就告訴表哥,孟雨現在要決定太子人選。」
皇上狂怒了:「你以為殺了一個王言載,就可以威脅朕嗎?」
孟雨淡淡地說:「表哥果然永遠都不肯接受教訓,永遠要讓奸佞來把持國朝。好吧,孟雨就是要威脅表哥,孟雨不僅想保誰就保誰,孟雨現在就要保慶余當太子。」
皇上的臉都氣歪了,臉上的表情猙獰起來:「孟雨,你爹爹現在下野了,你不要以為朝中還有多少人支持你,你表哥都未必支持你!」
孟雨微微一笑:「是嗎?」他從懷中抽出一個銅製鑲金的牌子:「表哥,令牌孟雨早就還給您了,這個牌子或許您曾經聽說過吧。」
皇上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氣:「江湖一字令?!你就是……」
孟雨道:「表哥或許不會和我一樣殺人,但他卻從來沒有支持過王大人這種國相,對嗎?」
皇上渾身發抖,他終於知道,孟雨從領了布防圖一案開始,就一直在謀劃另一件事情。他也知道,所有的事情就壞在十一年前那場毒殺,孟雨不再信任他這個皇帝,所以給自己父親留了後手。
之前,皇上親自掌管的密探也探到江湖各派似乎形成了一種聯盟,而江湖一字令卻只是一個傳說。除了各大派掌門,誰也不知道這個聯盟背後的操縱者是誰。幾個曾經支持沈赫昌而沒有公開暴露的人,突然都遇到暗殺,皇上也隱隱覺得奇怪,卻沒有想到,原來竟是自己這個表弟所為,他顯然早就將事情想到前頭。
而江湖聯盟若和朝中的應少言攜手,自己目前連培植勢力的能力都被孟雨所掐斷,而顯然孟雨已經做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敢這個時候來逼宮。
他恨恨地看著孟雨。他突然又想起,孟雨根本就是韋度的外孫,難怪他並不完全像孟定國,他內心裡狠的那一面,遠遠超過了他的父親。自己對孟定國下毒,還袒護幕後指使的皇后,孟定國念及親情,原諒了自己而且不肯對外人說。而孟雨,根本不可能原諒自己這個皇上表哥,他查出了真相,而他的一切也都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孟雨看到皇上已無力再反駁,於是湊近皇上,一字一句地道:「明日早朝,請皇上立慶余為太子。」
皇上嚇得又跳起來:「國相剛死,這個時候……」
孟雨看著他:「慶余是我師姐所生,你知道她的死誰是罪人。」
「況且,你不肯立慶余為太子,無非就是不想爹爹的勢力增長,皇上表哥你真的不僅忘恩負義,而且始終一慣的堅持限制父親的權力。即使父親告老還鄉你都不肯放過。這也罷了,可皇上總是任用奸臣來對付爹爹,孟雨就無法坐視。」
皇上終於萎軟了。
第二天早朝,皇上先提出了立太子之事,並且明確表示自己的意思是立慶余為太子。待群臣沒有反對意見之後,他才道:「此事就議定了。另外,王大人遇刺,朕會撫恤他,希望眾愛卿為朕,為國朝分憂。」
應少言仍然面無表情,心裡卻跳得很厲害。而蕭正毅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義明。趙義明心裡明白,這老弟,一會兒一定要向自己討酒喝了。
而遠隔千里的西玉州,孟定國坐在院子裡。他現在早年的江湖氣又全都暴露出來,桌上杯盤狼藉,桌邊喝光的酒罈東倒西歪。幾個江湖好友和孟定國一邊喝一邊猜拳行令,不亦樂乎。應秀靈抱著小孫子孟駿,看到孟定國袒胸露腹,腳都快翹到桌子上了,無語地對小孫孫說:「看你這個爺爺,哪有個爺爺的樣子。」孟駿瞪著黑亮的眼睛看著奶奶。應秀靈又對旁邊練功的蕭夢晴道:「夢晴,累了就歇歇。看你叔叔,自己吃喝玩樂,讓徒弟太陽底下練功,哪像個當師父的啊。」
蕭夢晴對這個既不像爺爺又不像師父的師父不敢批評,笑咪咪地說:「嬸嬸,夢晴不累,今天師父交給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孟定國又一口將杯中酒喝光,突然對蕭夢晴喝道:「肩膀打開!僵的像塊板,怎麼掄刀啊。到了戰場上都是大開大合,縮縮估估的等著挨揍吧你!」
話音未落,一隻破了洞的鞋已經閃電般朝蕭夢晴砸過來,蕭夢晴很機靈,猛一閃身,那鞋砸到院裡高大的白楊樹幹上。
蕭夢晴嚇得趕緊將肩膀拉開,果然刀式的範圍一下就大了。孟定國又喝道:「光開就行了?合啊!!挺著個肚子等著敵人削你嗎?!」應秀靈忍不住笑了:「不會好好說啊,汪汪汪的。」
又替他拾起鞋,對小孟駿說:「看你爺爺的鞋,有多臭!」
正喝得高興的幾個江湖朋友忍不住大笑起來,蕭夢晴也偷偷直樂。孟定國氣得放下酒杯,光著一隻腳一個飛身到旁邊的兵器架上,抄起一把刀朝蕭夢晴攻過來。蕭夢晴嚇了一跳,急忙接招,兩個人打在了一起。
應秀靈趕緊抱著小孫子站遠了一點,然後將鞋一扔,孟定國竟然飛身而起的功夫腳就伸到鞋裡,不過還是趿拉著。應秀靈怕他傷了小孫孫,又捨不得離開,就站得遠遠地看。那幾個江湖朋友早已經半醉,看到孟定國兇猛如秋風掃落葉的刀法,不由高聲叫好!
蕭夢晴知道師父的厲害,喝了酒,再狂三分,心裡有點害怕。但是孟定國根本沒給他猶豫的時間,他只能挺刀迎戰。蕭夢晴體力好,步伐靈活,竟然堪堪招架住了師父凌厲的攻擊。而孟定國的刀看似兇狠凌利,卻實際上給蕭夢晴留了餘地。兩個人眨眼之間二三十招過去,孟定國回手一刀劈下來,蕭夢晴沒有順勢泄下師父的勁道,而是實打實地將孟定國的刀向上一架。
只聽鐺的一聲巨響,蕭夢晴的半個手臂都麻了。孟定國徐徐收了刀:「好小子!」隨即對在旁邊喝彩的江湖朋友得意地道:「我徒弟怎麼樣?」
那幾個人驚的半張著嘴,這時才回過神來:「好刀法!恭喜老哥收到佳徒啊!」
孟定國哈哈一樂,拍拍蕭夢晴的肩膀:「怎麼樣,老子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教過,對你就是看對眼啦!」
蕭夢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是個聰明溫和的青年,之前大哥身死,父親被定罪,讓他知道只有藝是不壓身的,所以在黃山拼命苦練,跟了孟定國更是學得十分上心,練功也很拼命。加上人聽話乖巧,孟定國和應秀靈對他比對孟雨和孟雪還要疼。
小孟駿在奶奶懷裡看著爺爺和小叔叔打得熱鬧,十分興奮,掙扎著要從奶奶懷中撲出去。孟定國指指他:「我的乖孫,你比你爹聽話,將來爺爺的這身功夫,全是你的。」
應秀靈啐道:「孟雨怎麼不聽話啦?小時候你根本沒帶過!」
又對蕭夢晴道:「今天你累到了,晚上嬸嬸給你燉只雞!」
蕭夢晴感激地說:「謝謝嬸嬸!」
孟定國手一揮:「對,為師也要獎勵你,說,想要什麼?」
蕭夢晴看著師父,眨眨眼,半天才臉紅紅地問:「夢晴就想知道,小雪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呀?」
孟定國張大嘴愣住了,應秀靈噗地一聲笑了:「那得你姐夫有閒才行啊。夢晴啊,你該有個喜歡的女孩子了。」
蕭夢晴臉紅了:「我先跟師父好好學功夫,不急!」
孟定國和應秀靈怔了一下都笑得不行,幾個江湖朋友也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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