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道:「的確是美得不可方物。沒想到奉州城竟是人傑地靈。」
「未必。」趙青和不以為然:「爭鳴,她比起令姐還是稍遜一籌,少了點什麼。」
「哈哈,青和,你想說少了點女人韻味?」
趙青和輕扯斗笠:不止少了東西,還比別的女人多了點東西。
「青和你也不看看她是什麼年紀,家姐芳齡十八了。」
「哦?訂下人家沒有?」趙青和回過頭來問道。
「哈!」文爭鳴挺胸抬頭:「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家姐志向遠大,非真龍天子不嫁。」
青和嘴角一扯,伸出四根手指擋住鼻子以下,似在掩飾笑意。連身旁的文爭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輪椅女子從街邊經過也未曾察覺,直到文的脖子都快扭上一轉了,他才笑道:「別看了,走吧。」
柯楚楚皺眉,她好像觀到了「龍骨」。
剛剛那人的骨骼有真龍之形,想到這裡眉頭皺得更深。重活一世,再也不要牽扯什麼真龍假龍。
......
倪家上房又吵起來了,這次是倪家三兄妹與父親一起反駁母親。
柯蓉兒改了主意,不想讓侄女搬到隔壁院子去住。她道時下風聲緊,搬家後萬一出了事,沒法跟死去的兄長交待。但是倪洵鐵了心要柯楚楚搬,光譽光茹光秀,三人站成一排與柯蓉兒對峙,非要趕柯楚楚走不可。
「她在這裡是霸王,要什麼拿什麼。去了那邊咱們一應俱全,不會少她一絲一毫。」倪洵下了最後通諜:你同意不同意都得搬。
搬了好,擺個姿態給邱家看。活不活得下來看她的造化,作姑父的已經盡力了。
柯蓉兒無法,指著三個孩子哽咽道:「你們忘記小時候舅舅怎麼對你們的?光譽,沒你舅舅你進得了州學?光茹,王家是誰在世時為你訂下的?」
王家就是倪光茹以後的夫家,王諾雖為庶子,卻一表人才,其父為一縣主薄,里子面子都有,這樣的親事,按理說是輪不到她的頭上。一時這兩人都不好開口,只好打眼色示意小妹倪光秀上。
「你,你住口!」柯蓉兒大吼道。
倪光秀聲音也不低:「娘,柯楚楚才是您的親女兒,我們都是買來的不成!連說話都不許了?」
「你這張嘴,就學了你的父親,市井氣太重!」
「好啊娘,您連我們也瞧不起了,就官家小姐才與您親。」
柯蓉兒作勢要打,柯光秀馬上躲到父親身後。倪洵白臉泛紅:「我是家主,我說了算,搬,馬上搬!」
......
「搬家?」柯楚楚望著柯蓉兒。
「是的,搬家。」柯蓉兒心裡難受,找不到多餘的詞兒哄騙侄女。
「好!」
「楚楚,對不起,姑姑無能。」
芳姨娘也對她說過無能,因為讓她住進了商戶倪家;現在,姑姑也對她說無能,卻要讓她離開倪家。
「我理解姑姑,搬去哪裡,離得近嗎?」
柯蓉兒硬生生把眼淚吞回去:「就在隔壁,新買的宅子。」
「那很好,離姑姑很近。姑姑想我了隨時可以過來看我。」
「好……」柯蓉兒想伸手撫她,又怕她反感,平常她一個正眼也不願瞧自己。
柯楚楚主動握住她的手,柯蓉兒驚得差點抽回去,旋即嘆道:「楚楚你能真的懂事嗎?」不要表面上懂事了,暗底里又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比如去邱家門前當石獅子。
「姑姑,我雖然被退了婚,但我總要生活呀。只要我活著,就會在奉州城行走。可是這輩子偏偏都與邱家脫不了干係,他們看見我就會覺得礙眼,不會讓我舒坦。」
柯蓉兒點頭,的確是這樣,那些閒言碎語就跟刀子一般,幸虧楚楚知道後沒有自盡,不像她的小姨。說得沒錯,即使被人退了婚也得活,還要活得好好的。
真實的情況柯蓉兒卻不知。
邱家作下了什麼他們自己心裡最清楚,怕的也不是倪家如何,而是官聲,鳳鳴山上的事足以讓邱家無法在世上立足。所謂是非黑白與公道,沒有地位的人永遠不要妄想。這個道理,柯楚楚從小就知道。
可惜,原身風評太差,柯楚楚講過實情,倪家沒一個人信。至於芳姨娘,她還是不信的好。嘆道:「姑姑,以我的情況,會有誰娶我?若一直不嫁,邱家就會一直視我為眼中釘,拔之而後快。既然如此,不如綁架輿論來讓他們忌憚。姑姑,柯家沒人了,我不能有事。」
「楚楚啊!」柯蓉兒抱著她失聲痛哭。
......
與其說柯蓉兒準備妥當,不如說倪洵早有安排,各種物什有條不絮地陸續搬進隔壁宅子,他還撥了四個護院並四個婆子過來。
柯蓉兒沒有問過倪洵,直接著人打通了一道暗門,方便進出。
柯楚楚搬走了,倪家好似清靜了,但是倪光譽卻似少了些什麼東西。哦,是看不到那副嬌好面容了吧,是說少了點什麼。最近這些日子,好像她還挺安靜的,為什麼大家反而容不下她呢。
芳姨娘見柯楚楚跟二姑奶奶感情轉好,問道:「小姐,您好像不想搬,那為啥不願意幫表少爺把信寫了?」
「姨娘,你又忘記了。我沒說不寫,是說時間尚早,他們自己說不要的。」
「哦,也對。小姐,您怎麼知道一定會下雪,還提醒老農,平白丟了一隻頭花。難道也是算出來的?」
「見不得吧。」見不得明知有錯,明知有災,卻放任禍事自流,最後落入悽慘境地。
什麼見不得,芳姨娘催道:「小姐,您沒回答為什麼斷定會下雪。」
姨娘還是不信她會算。柯楚楚不答反問:「姑姑他們說是我父親託夢,你認為是什麼?」
「真的是託夢?」一團哀傷籠罩住芳姨娘的臉。為什麼太太跟老爺不跟她託夢呢?是她做得不夠好嗎?
「也是我算出來的。」柯楚楚難得朝她調皮一笑:「《融相算經》。」
芳姨娘暗舒一口氣,不是託夢就好,老爺太太沒有怪她。可是那算經真的那麼靈?
「姨娘,我算出姑姑有難。但不知怎麼跟她講,怕她不信。」
「真的?」芳姨娘表情古怪,「莫不是,莫不是冰娘子……」
冰娘子就是柯楚楚自盡的小姨,芳姨娘可真是會聯想。柯楚楚搖頭:「興許是我學藝不精,沒看懂書吧。」
「小姐,那我好生留意著那邊。」二姑奶奶可不能有事,若是她沒了,小姐真成孤女了。
「嗯。」芳姨娘就是這點好,說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打折扣。
這雪連下了十來天還不停,凍得刺骨,柯楚楚每天晚上都會被痛醒兩次。都過了三百多年,接骨聖手羅神醫都不知投了幾次胎,去哪裡找?
柯楚楚的腿真是給她惹了不少麻煩,每每摸到膝蓋處,她就湧出恨意,恨意一旦湧出,便劃破了她營造的平靜假象。前世今世雙重仇恨齊現,她的胸口鑽心地疼。胸口的疼痛壓過了右腿,翻來覆去一個時辰才能繼續入睡。
她總是在白天要被三個時辰的覺,加之每天上午要去噁心邱家,白日的時間突然排得好滿。
精神好的時候,她必會卜一卦,用的就是小六壬。眼看到這裡快一個月了,是時候用大六壬起上一卦了。這才是真正的六壬術,其他的中六壬小六壬與金口訣皆為依附掛名。大六壬更為精確,當然也更難精通。
想當初她學的時候,就是從最難的學起。師父也就是父親,他反其道而行之,給她啟蒙就用的大六壬。其晦澀沉滯之處,差點令她放棄。為了學通六壬,三墳五典全部找來看完。背完六壬排盤還不算,把與六壬齊名的占天之術《太乙神數》和占地之術《奇門遁甲》都弄來倒背如流。不管懂不其義,先讀通背全了會擺上盤再說。光是星相入門就研究了一年之久,那是一段極為艱苦的時光……
又想遠了,一切都過去了……
「柯楚楚,你敢說這雪多久停嗎?」
芳姨娘一愣,搬了新家沒想到最先上門的竟然是倪光秀。
「小姐,我把她趕走。」
柯楚楚搖頭,笑道:「請她進來,問她是否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