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娥還沒開口說話,病床上的羅大爺就用虛弱的聲音問道:「小後生,你是?」
夏若飛連忙上前兩步,說道:「羅大爺,我叫趙若飛,是羅班長生前部隊的戰友,也是羅班長曾經帶過的兵。」
羅大爺微微點點頭說道:「哦……小夏啊……謝謝你了……」
夏若飛連忙說道:「羅大爺,您身體比較虛弱,先別說話了,躺下休息會兒!您放心,我一定會治好您的病的……」
羅大爺苦笑了一下說道:「治不好了……我這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再說……兒子也沒了,老伴兒也沒了,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呢?」
林月娥一聽眼淚都要流下來了,說道:「爸!您可千萬別這樣想,媽和智誠在天有靈,肯定也是希望您健健康康的!」
羅班長的姐姐也紅著眼睛說道:「爸,你說啥呢!媽和弟弟都不在了,你不還有我們嗎?您是這個家的頂樑柱,您要再有啥三長兩短的,這個家不就散了嗎?」
羅大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臉上儘是悽苦的神色。
夏若飛上前去說道:「羅大爺,嫂子說得對,羅班長在天有靈,肯定是希望您好好的。羅大爺,您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只有您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羅班長才能放心啊!再說……楠楠還那么小,難道您忍心讓她一下子同時失去爺爺奶奶和爸爸嗎?」
羅大爺本來真的已經了無生趣,整個人已經因為悲傷而麻木了,但是當夏若飛說到楠楠的時候,他溝壑縱橫的臉上終於微微動容,慢慢睜開眼睛之後,長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夏若飛知道自己的話羅大爺是聽進去了,有了楠楠這個牽絆,他應該不會繼續這麼消沉,連求生的意志都沒有了。
身體上的疾病夏若飛都有辦法醫治,但是老人家如果心中一直過不去那道坎,夏若飛也沒有任何辦法。
這樣巨大的傷痛只能讓時間來慢慢撫平。
夏若飛朝林月娥使了個眼色,兩人離開了東屋,而羅班長的姐姐因為不放心父親,依然在屋裡伺候著。
堂屋裡,外面請來的道士在念經,還有嗩吶吹吹打打的十分嘈雜,夏若飛和林月娥來到了西邊那個屋。
夏若飛問道:「嫂子,羅大爺的身體是什麼情況?」
林月娥嘆氣說道:「我公公多年哮喘,不過這幾年控制得不錯,基本上沒怎麼發作,平時比我婆婆身體要好一些。前幾天那個記者去過我大姑子家裡之後,我婆婆直接就昏迷過去了,再也沒有醒來,我公公他……也哮喘發作,另外還不停地咳嗽,我們找了村裡的赤腳醫生看過,說是肺里可能長了瘤子……」
「沒有去大醫院確診嗎?」夏若飛問道。
林月娥搖搖頭說道:「這幾天一直都在忙活著婆婆的後事,根本沒有空。」
夏若飛略一沉吟,開口說道:「嫂子,羅大爺的病問題不大,我應該能治,不過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調養……另外就是必須保持一個好的心情,否則治療起來也十分困難。」
林月娥說道:「若飛,嫂子先謝謝你了!可是現在家裡這個情況,我公公他心情怎麼可能好起來呢?」
夏若飛沒有直接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嫂子,我從部隊回家之前,隊長跟我說像你們家這種情況,當地政府會給你安排合適的工作,現在這件事情落實了沒有啊?」
林月娥低頭說道:「若飛,有安排,但我沒有接受……你先聽我說,這個事情小郭也勸過我,但是……我跟老羅有過約定,他跟我說過,他這個工作危險性很大,如果有一天他犧牲了,希望我不要難過,還有就是儘量不給組織添麻煩、提要求……」
夏若飛一聽不禁愣住了,他沒想到老羅班長居然有過這樣的囑咐,這是怎樣的一種思想境界啊!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些人,就是精神上的完人,比如老羅班長,在這一點上,夏若飛都不禁有些自慚形穢。
不過林月娥沒有接受組織安排的工作,倒也合夏若飛的心意,畢竟地方政府安排的工作最多也就是事業單位的閒職,工資也不會太高,能夠維持生活就已經很不錯了。
夏若飛想了想開口說道:「嫂子,既然你現在沒有固定工作,我倒是有個建議……」
「你說。」林月娥抬頭看著夏若飛說道。
雖然林月娥不了解任務細節,但她知道是夏若飛親手擊斃了殺害羅班長的人,所以夏若飛的話在她心裡還是很有分量的。
夏若飛真誠地說道:「嫂子,你可能也聽說了,我退役之後在東南省三山市開了一家公司,經過一年的發展,規模已經很大了,既然你在這邊也沒有固定工作,我想……請你到我公司去做事,怎麼樣?」
林月娥愣了一下,隨即說道:「若飛,你的好意嫂子心領了,不過……」
「嫂子你先別忙著拒絕,聽我把話說完。」夏若飛說道,「嫂子,你不為自己考慮,總該為孩子考慮吧?難道你就忍心讓楠楠跟著你過苦日子?而且老羅班長只是囑咐你不要給組織添麻煩,但我可不是代表組織的,我現在就是一個私營老闆而已。況且我也不是拿錢資助你,就只是提供一個工作崗位,你憑勞動換取報酬,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
林月娥嘴巴動了動,但卻沒有說話。
她知道夏若飛說的都在理,而且也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動心,畢竟夏若飛再一次提到了楠楠。可是她總是覺得心裡有道坎,雖然夏若飛強調這並不知施捨、資助,只是給她一個自食其力的崗位而已,但是她知道其實性質也差不多,夏若飛給她的崗位肯定一點兒都不會累,而且還會開很高的工資。
在林月娥看來,這跟直接給她錢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夏若飛見狀,繼續勸說道:「嫂子,我可以保證不多給你開一分錢工資,你和其他員工的待遇一模一樣。再說……你也得考慮一下羅大爺的情況啊!」
「我公公?」林月娥有些不解地問道。
她這才想起來剛才兩人聊的似乎就是她公公的事情,是夏若飛突然轉換了話題的。這會兒夏若飛又提到了她的公公,自然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夏若飛點頭說道:「首先來說羅大爺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而我雖然有把握給他治好,但是這個過程可能會比較長,而讓我長期留在這裡給大爺治病也不太現實,畢竟公司那邊也離不開我,所以你帶著羅大爺到三山去,一邊工作一邊治病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況且……」
說到這夏若飛稍微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林月娥的神色,然後才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羅大爺現在的精神狀況不太好,如果還是繼續留在老家,他難免觸景生情,心情抑鬱之下,身體更不可能調養好了。我在三山市的公司就在我自己的農場裡面,環境什麼的就不用說了,絕對是非常好的,而且我們公司整個保安隊都是由退伍兵組成的,羅大爺到了那邊跟他們應該也有不少共同語言。」
夏若飛已經了解過了,羅班長的父親在六七十年代也曾經當過兵,對部隊一直都有很深的感情,羅班長也正是受到他父親的影響才會參軍入伍最後成長為兵王的。
林月娥越聽越心動,心裡也在不斷的猶豫中左右搖擺。
夏若飛見狀又加了一把火:「嫂子,還有楠楠的問題。楠楠應該要上一年級了吧?這邊的教育條件可不太好,我在三山市還有一點人脈關係,楠楠過去之後,我保證給她協調全市最好的小學,給她最好的成長環境!」
林月娥苦笑了一下,說道:「若飛,我一時之間還真的沒法做決定,而且這也不是小事,我還得聽聽我公公還有大姑子的意見……」
「我明白!」夏若飛點頭說道,「嫂子,我的提議希望你慎重考慮一下!」
「我會的!」林月娥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真誠地說道,「若飛,真是謝謝你了,為了我們的事情還專程跑一趟。」
「嫂子,羅班長是我的老班長、老大哥,我們孤狼的官兵就跟親兄弟是一樣的,你可千萬別跟我這麼見外。」夏若飛說道,「嫂子,今晚我就留在你這邊,明天再給羅大爺治療一次,病情應該可以暫時穩定下來。」
「好的,那就辛苦你了,若飛……」林月娥說道,接著她又想了想,繼續說道,「那你今晚就住這屋,只是家裡現在亂鬨鬨的,可能會休息不好……」
羅班長的母親明天下葬,按照這邊的風俗,今晚是要通宵的,隔一會兒道士就會念經,樂師也會吹起嗩吶,家屬也有一些拜祭的儀式,這叫做「鬧喪」。
夏若飛說道:「嫂子,這可不行!你這邊總共就兩間房,我睡這邊你們就都沒地方休息了。你在羅大爺那屋給我鋪個地鋪就好了,晚上萬一羅大爺身體不適,我還可以照顧他。」
林月娥說道:「不用不用,我和我大姑子今晚肯定是沒法睡的,這邊鬧喪都要一個通宵,很多儀式都需要我們參加的。你就在這屋休息,我公公那邊真要有什麼事兒,你走過去也就幾步路的事兒,耽誤不了!」
夏若飛想了想,說道:「那行吧!嫂子,有事兒及時叫我!」
「好!」林月娥微笑著點頭說道,「對了,你應該還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整點兒吃的!」
「嫂子,晚飯的事情先不急!」夏若飛正色說道,「我想問問那個記者的情況……」
林月娥臉色微微一變,說道:「若飛,記者的事情你別管了,人家是省里來的,背景硬著呢!你可千萬別惹禍!」
「嫂子……」
「若飛你別說了,這個事情我們不要再談了!」林月娥果斷地說道,「聽嫂子一句,這事兒你就別管了!」
夏若飛聳了聳肩說道:「好吧!」
他當然不可能不管,林月娥不肯說,他也有的是辦法打聽到情況,畢竟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了,不過為了不讓林月娥擔心,夏若飛也是做出了妥協的樣子。
林月娥這才點點頭,說道:「若飛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嫂子去給你整點兒吃的來!」
「好,辛苦嫂子了!」
林月娥到外面廚房去給夏若飛煮了一碗麵條,裡面還加了幾大塊豬腳和鴨肉家裡辦喪事,這些食材都是現成的。
夏若飛吃麵的時候,林月娥又從柜子里拿出乾淨的被褥換上,然後對夏若飛說道:「若飛,你吃完之後就把門關上睡覺吧!不然太吵了……」
夏若飛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道:「我知道了,嫂子你別管我,快去忙吧!」
林月娥確實有很多事情,而且夏若飛也不是外人,所以她點點頭就帶上門出去了。
夏若飛吃完面之後拿著空碗出去了一趟,到廚房去把碗給洗了,然後又回到堂屋去給老太太上了三炷香,這才回了西邊的屋裡。
這一晚上外面一會兒就吹吹打打的,夏若飛睡得也不是很踏實,基本上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六點多鐘的時候他被鞭炮聲吵醒,乾脆也就不再睡了,起床把床鋪整理好,然後從背包里拿出洗漱用具出去洗臉。
院子裡有一個洗手池,平時洗衣服洗漱什麼的都在這裡。
夏若飛過去打開水龍頭,用捧了兩捧涼水洗了洗臉,整個人頓時清醒了許多。
就在夏若飛刷完牙洗完臉,收拾好洗漱用具準備往屋裡走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攔住他,別讓他進去!這害人精竟然還敢過來!太不像話了!」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
緊接著夏若飛又聽到門外傳來林月娥壓抑著憤怒的聲音:「你們又來幹什麼?我這邊不歡迎你們!請馬上離開!」
然後,一個公鴨嗓帶著幾分得意道:「我們是省電視台的記者,我們是有採訪權的,懂嗎?來來來,把機器打開,都拍下來!我看這幫刁民誰敢攔我!到時候全給他們在電視上曝光出來!」
夏若飛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頓時變得冰冷,他一把將臉盆往洗手池上一丟,然後大步朝著門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