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博看來, 嚴君禹的決定顯然是不明智的。也不知祁澤給他下了什麼迷.魂藥,竟讓他連這種過分的要求都能答應。嚴博一邊向嚴老爺子報告這裡的情況, 一邊把祁澤單獨約出來,試圖勸說對方主動打消轉系的念頭。
兩人在一間懸浮餐廳見面,相對而坐。
&大概不知道讓君禹作保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嚴博十指交握,擺放在桌面上, 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非常嚴肅,「機甲製造系的學員在畢業之前必須綁定一名機甲駕駛員, 專為對方修理或保養機甲, 這是在為將來的工作積累經驗。機甲製造師是帝國非常稀缺的人才, 他們的工作對機甲駕駛員,乃至於帝國而言, 都意義重大。如果機甲發生故障,而機甲製造師沒能及時發現並排除, 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他們可以主導別人的生命,甚至於一場戰爭的勝負。一名3s級的機甲製造師甚至可以決定一個國家在全星系的地位。而我們帝國之所以如此強盛, 就是因為穆飛星大師的貢獻。他一個人製造出了六台超能機甲, 大大提高了帝國的軍事實力。」
嚴博直視少年, 一字一句道, 「說了這麼多,我只是想告訴你, 帝國非常注重機甲製造師的培養。認真算起來, 他們的地位甚至比異能者還高。你精神力達到了, 想轉去機甲製造系, 想擁有更好的前途,這本無可厚非。但你有沒有為君禹想過?按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能活幾年?你一旦入學,就要綁定一名駕駛員,而我打聽過,歐陽曄根本沒報考機甲戰鬥系,你能找誰做搭檔?我了解君禹,他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為你的一切負責。但他除了是你的導師之外,也是嚴氏的少族長,他原本定好的搭檔是穆燃,你讓他背棄與穆燃的約定,去選擇你,這等於逼迫他放棄家族繼承權。或許事實沒我說得這樣嚴重,或許穆燃為人大度,可以不計較他的出爾反爾,但君禹的敵人卻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也許會離間他和穆燃的關係,讓他徹底失去穆家的支持。」
嚴博頓了頓,反問,「你對穆家和穆燃了解多少?」
祁澤雙腿交疊,單手支腮,懶懶散散地窩在沙發里。他連眼皮都沒抬,沒什麼誠意地應了聲,「你說說看。」
嚴博被少年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得夠嗆,一面在心裡罵他沒良心,一面解釋,「穆燃是繼穆飛星大師之後又一個超級天才。他的精神力已經達到了2s級,再過幾年一定能成為3s級的大師,這意味著他有能力製造出新的超能機甲。而他手裡握有穆飛星大師留下的所有珍貴資料,是全星系各大勢力都想招攬的人才。他一個人的價值足以抵得上一支最高規格的巡航艦隊。為了留住他,留住穆飛星大師的寶貴遺產,穆家的地位遠遠超過了六大家族,甚至於皇室。穆家人從不參與政治,但他們的影響力卻無與倫比,不僅在帝國,在全星系都是如此。而君禹非常幸運,從小與穆燃是玩得非常好的朋友,且兩人早有約定會成為搭檔。穆燃將是君禹的專屬機甲師,這也是君禹獲得家族繼承權的最大原因。」
他略一彎腰,慎重請求,「如果你對君禹還有一點點好感,請你收回之前的請求。我可以幫你尋找一位擔保人,職務或許不高,但照顧你應該夠了。」
祁澤噗嗤一聲笑了,搖頭道,「聽了你的話,我對嚴君禹的印象瞬間就崩塌了。我原本以為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的實力得來的。他能力強悍,心性堅韌,為人正直,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家族繼承人。然而在你嘴裡,他卻是一個靠攀附別人才走到今天的小白臉,說得更難聽一點,純粹就是個吃軟飯的。沒有穆燃,他就一無所有是嗎?沒有穆燃,他就毫無存在的意義是嗎?他現有的一切,都依託在穆燃身上,所以他必須覥著臉討好穆燃,一絲一毫也不能違逆?」
祁澤搖頭喟嘆,「我還以為嚴君禹多厲害呢,原來不過如此。你不用說了,我會收回之前的請求,另外找個人做擔保。我祁澤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將就,要想做我的搭檔,首先必須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吸附在別人身上,靠別人的庇護來獲得權勢和地位的可憐蟲。」
嚴博呆住了,顯然沒想到少年聽了自己的勸解後非但不感到愧疚,反而說出這種極具侮辱性的話。目的達到,他的內心卻沒有一絲高興,反而既尷尬又惱怒。君禹絕對不是可憐蟲,他和穆燃的關係也不是主從關係,但他反覆回憶之前的對話,卻發現自己表達的竟然就是這個意思。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麼解釋,又怕說得多了讓少年更改主意,繼續糾纏好友。當他進退兩難時,祁澤拍下幾張星幣,不緊不慢地繞過沙發轉身離去,剛走了兩步,卻又停下,笑嘻嘻地打招呼,「喲,你也來了。」
嚴君禹臉色鐵青地站在鬱鬱蔥蔥的盆景後面,也不知來了多久,聽了多少。當少年與他擦肩而過時,他用力握住對方手腕,一字一句強調,「我不是別人的附庸,更不是可憐蟲。我只想讓你知道,我願意為你承擔一切責任。」
這話聽起來有點古怪,祁澤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擺手道,「你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選擇,又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負責。算了,我不用你作保,李煜會幫我搞定的。」
他雙手插兜,溜溜達達出了餐廳,徒留嚴博和嚴君禹面面相覷。
嚴博膽戰心驚地開口,「君禹,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都是祁澤那小子歪曲我的話。你跟穆燃兩個本來就是搭檔,哪裡能為了他拆夥?這事兒我已經跟老爺子說了,他肯定也不會同意的。穆燃那人多傲氣啊,讓他知道你為了一個碳基人而解除你們之間的關係,他還不得氣炸?你後面那麼多兄弟排著隊等你們倆鬧翻呢。失去穆燃的支持,你少族長的地位也保不住了。」
然而他解釋得越多,嚴君禹的內心就越難堪。活了三十多年,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過來自於穆燃的庇佑。穆燃挑選了誰,誰就是嚴氏的少族長。那麼嚴家算什麼?機甲先遣部隊算什麼?他存在的意義又算什麼?他難道不能為了自己而活嗎?
如果沒遇見祁澤,沒聽見剛才那番話,他或許永遠不會明白自己是多麼可憐又可悲的傢伙。想起祖父拐彎抹角讓自己與穆燃訂婚的話,嚴君禹忽然低笑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與無奈。
&父,如果我的搭檔不是穆燃,你還會讓我當這個少族長嗎?」他撥通老爺子的電話。
早得了消息的嚴老爺子斬釘截鐵地道,「誰能獲得穆燃的認可,誰就是下一屆的族長。君禹,你要懂得珍惜。」
嚴君禹掏出一支香菸點燃,狠狠吸了一口,同樣堅定道,「那你可以開始物色下一任少族長了。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但我嚴君禹不是誰的附帶物品。」話落,他果斷掐掉通話,反身給了嚴博一記重拳,「你回去吧,追隨穆燃才是最保險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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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懸浮餐廳後,祁澤忍不住查了查穆家和穆燃的資料,被寫了滿滿幾百頁的光輝事跡唬了一跳。他沒那個耐心閱讀,轉手關了網頁,乘坐飛車回到學校。下午有兩節演技課,很沒意思,但授課的導師是年級主任,祁澤必須從他手裡拿到轉系同意書,只好強打起精神去堵人。
當他走進教室時,同學們已經得知他準備轉去機甲製造系的消息。有人祝福,有人不當回事兒,還有人嘲諷道,「祁澤,你的精神力真有a級那麼高?哎,那不是說再過幾年我們就要參加你的葬禮了?」
&看你乾脆別轉系了,也別上學了,找個地方等死去吧。」
&了申請也是白搭,沒人會為你擔保,而且轉系考試那麼難,你過得了嗎?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吧,雖然演技差了點,但歐陽大少爺肯捧你啊,你賣賣屁股比我們奮鬥十年還省力,何必為難自己呢?」說完,許多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祁澤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徑直走上講台,把轉系同意書傳給年級主任。年級主任似乎有話要說,見他態度堅決,只好一邊嘆氣一邊簽字。
祁澤確認同意書沒有問題,誠懇致謝後出了教室,走到門口停頓片刻,似笑非笑地道,「自己不思進取,還嘲笑別人太有理想,說這話的人是何等的傻逼玩意兒。」
年級主任驚得目瞪口呆。眾位同學你看我,我看你,嚴重懷疑自己幻聽了。這真是那個膽小怯弱,自閉陰沉的祁澤?吃錯藥了吧!
教室外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歐陽曄一隻手撐著門框,一隻手揉著肚子,艱難道,「寶貝兒,我來接你了,咱們走,不跟這群傻逼一般見識。」
祁澤揚了揚下顎,率先走出去,隔了老遠,教室里才傳來氣急敗壞地咒罵。年級主任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遺憾地搖頭,「沒想到祁澤是這種性子,以前那樣都是裝的吧?可惜了,這演技要是在娛樂圈裡混,不怕出不了頭。」
歐陽曄把手搭在祁少肩膀上,哼哼道,「嚴博把你叫出去想說什麼?肯定勸你別霍霍嚴君禹吧?我說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找他。別看他有權有錢有地位,論起自由度還真沒我高。我現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人管,他那裡一點點風吹草動,帝都星的老爺子立馬就下通牒了。你要是請他作保,他還得給你準備好一個搭檔。這事可難了,一般人絕不會答應。世界上不識貨的傻逼多了去了,像我這樣慧眼識珠的人才少。可惜我開不了機甲,否則一定綁定你。」
這麼粗的金大腿卻放著不抱,歐陽曄對嚴博和嚴君禹的眼光感到悲哀。他現在已經被迎回家族,卻沒接受繼承人的位置,只說願意為家族出力,但家族的資源也必須供他享用。這等於是一個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幾位族老立刻就答應了。不插手家族事務,卻能給家族帶來利益,付出再多資源也是應該的。
兩人一路聊一路走,忽聽智腦響了一聲,原來是教務處通知祁澤明天就去參加轉系考試。嚴君禹擅自簽署了擔保書,嚴老爺子沒能及時阻攔,只好把本該一個月後舉行的考試提前到了明天。在他想來,只要祁澤通不過考核,這事自然而然就解決了,穆燃那邊瞞著點,不會出什麼亂子。
歐陽曄垂頭去看祁少的智腦,當即怪叫起來,「去他媽的,嚴君禹什麼時候提交的擔保書?考試不是一個月後才舉行嗎?為什麼提前了?四十六門主課,拆分開來足足涉及一百多個領域的知識體系,祁少你怎麼學得過來?一晚上時間根本不夠用!祁少,他們這是變相地逼你放棄啊,太他媽下作了!嚴君禹就是個大麻煩,純屬幫倒忙,舅舅又不是找不到人擔保!」
祁澤關掉郵件,神色絲毫不亂,「不算幫倒忙,早點考完我也好早點出發去帝都星。嚴君禹果然有種,被我拿話刺兩下,連少族長的位置都不要了。」
歐陽曄撇撇嘴沒說話,走出去老遠才想起來問,「祁少,我沒見你百~萬\小!說啊,你考試怎麼過?」
祁澤笑而不答,點開智腦,把四十六門課程涉及的書單全買了回來。帝國擁有幾百顆附屬星,無論是自然資源還是礦產資源都很豐富,紙質物品的價格也就不貴。但由於科技的發展,實體書還是不可避免地退出了歷史舞台,而電子書則大行其道。
平時,學生們使用的都是電子版的教科書,很少有人購買紙質書,一是閱讀不方便,二是攜帶不方便。但網絡上卻有專門的店鋪販賣紙質書,或為情懷,或為收藏。只要指定書目,他們立刻就能列印出來,並送貨上門。
於是當歐陽曄回到宿舍時,面對的就是整整一屋子紙質書。四十六門主課,聽上去似乎不多,然而細細拆分,涉及到的知識體系卻多達一兩百個,有力學、機械學、空間學、基因學、異能學等等。若想考到高分,每一個知識體系都必須了解,甚至精通。
歐陽曄抬頭看看快頂到天花板的書,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被考試支配的恐懼」。
&這麼多書都要一夜看完,祁少你以為自己是星網主腦嗎?」他語無倫次地說道,「我看還是算了吧,你複習個三五年再考。我也不去帝都星了,留下來等你。」
&一邊兒去。」祁澤踹他一腳,眼裡卻沁出一絲笑意,「幫我把書搬到地下室。」
他話音剛落,嚴君禹的電話就撥過來了,表情看上去滿是愧疚,「你應該收到通知了吧?考試改到明天進行。我不想瞞你,這是我祖父下的命令。對不起,原本想幫你,沒料到反而讓你陷入更艱難的境地。如果你願意,可以先報考藝術系,我慢慢再幫你想辦法。」
祁澤深深看他一眼,誠摯道,「雖然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但是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接受不了嚴博那樣貶低你。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是在我心裡,你一直是強大的。僅憑自己,你也可以走到高處。謝謝你為我作保,這份情我記下了。」
嚴君禹眼眶忽然泛紅,他沒想到最了解自己的,反而是曾經一直想推開的少年。在如此挫敗而又迷茫的時刻,少年的話就像一顆星星,閃耀在他心底。但是不等他回應,那頭就匆忙掛斷電話,惹得他無奈一笑。
心情莫名其妙變得很好,非常好。
&是嚴君禹那個大.麻煩?」歐陽曄一邊搬書一邊冷哼,「幫了倒忙還打電話來邀功,臉皮真厚。」
&是來道歉的。」祁澤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塊玉石板,鋪在地面,然後飛快用銼刀刻出一個簡單的轉換陣法。在乾元大陸,修士根本不必百~萬\小!說背書,只需煉製一塊傳承玉符就行。一旦讀取了玉符內的信息,強大的神識就能幫助修士把這些東西慢慢理解消化,收歸己用。
智商高低從來不是阻礙,悟性和毅力才是。有的修士腦子笨,悟性卻高,反而可以成為一方大能;有的修士腦子活絡,悟性卻低,終其一生也難證大道。
只不過是四十六門考試,幾千本專業書,祁澤從頭至尾就沒把這視為困難。但帝國的文字雖然形似乾元大陸的文字,卻到底存在差異,他還需把所有文字轉換過來才行。所幸當初在醫院養傷時,他閒著無聊,做了一個文字對照表,此時正好能派上用場。於是在轉換陣法的旁邊,他又刻了一個轉譯陣法,把文字對照表擺放上去。
盤膝坐在玉石板前,他抬起右手掐了一個法訣,堆了滿滿一個地下室的書籍就按照由近及遠的順序一本一本飛入陣法中心。書頁展開,無風自動,嘩啦啦翻完一本,下一本繼續。有乳白色的光點從書頁里飄出來,一個接一個鑽入祁澤左手握著的玉板里。
歐陽曄看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湊近一些,這才發現飄出來的不是光點,而是一個個文字,看上去好像與帝國文字十分接近,但筆畫卻更為複雜。它們不斷填充著玉板,令其散發出光芒,當最後一本書翻完,光芒忽然爆發一瞬,又迅速收斂。
祁澤舉起玉板,抵住額頭,然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歐陽曄不敢打斷他,只好坐在一邊等待,內里百爪撓心,難受得很。書為什麼會自動翻頁?文字為什麼會轉變,然後飄進玉板里?祁少抵著玉板,該不會是在吸收那些文字吧?這不等於把書吃掉,同時也消化了裡面的知識嗎?
哎呀臥槽,這不就是我從小最愛做的那個白日夢?有了這種神器,我也可以從學渣變成超級學霸啊!想到這裡,歐陽曄頓時有些坐不住了。等祁少醒過來,他一定要請他幫自己也做一塊玉板,把所有的專業知識都塞進去。這東西太有用了,簡直是學渣的救贖!
科學知識再艱深,也比不過道法傳承,祁澤只花了半小時就吸取完畢,然而要徹底融會貫通,還得耗費一些時間 。那些知識就像存在資料庫里的資料,用不上時就安靜待著,一旦看見某個專業詞,相關的知識就會源源不斷地湧出來。祁澤單是摘抄就能考一個高分,更何況他腦子本來就不笨。
歐陽曄從後面貼上來,大腦袋磕在他肩頭,語氣要多諂媚有多諂媚,「祁少?你剛才在幹嘛?是不是在吃書?這塊板子值多少錢?你開個價,傾家蕩產我也買。你是不知道哇,原來收到錄取通知書的人,到了帝事學院也要參加考試,再根據考試的成績分派班級。我要是分到f班甚至g班,這不是丟你祁少的臉嗎?哎嘿嘿……」
祁澤充耳不聞,繼續入定修煉。
歐陽曄還不死心,嘴欠道,「祁少,原來你能造這麼好用的東西,看來你這個曠世之才很有水分啊!」
&簡簡單單一個字,世界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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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幾乎全校師生都聽說了碳基人祁澤要參加轉系考試的消息,而且轉的還是最難考的機甲製造系。有人打賭他連第一關精神力測試都過不了,有人打賭他全部掛科,還有人打賭他剛進考場就會哭出來。總之,沒人相信他會以全a+的成績進入帝事學院深造。
如果真有這種人,那一定是智商高達180,精神力超出3s的天才,而不是一個碳基人。他們只需等著看祁澤的笑話就可以。也不知是誰,花了大價錢在沿途的公共全息屏上打了鮮紅的字幕——滾你媽的蛋,祁澤!
惹得路人頻頻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