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可能會在這種場合地點聽到九殿下的名號?閻王殿的主人一向不參與任何大小宴席,甚至就連皇上張羅的宮宴都甚少露面,最多就是在大年宮宴上給皇上賀個歲,然後就會徑自離去。像這種官員侯爵家裡舉辦的宴席,跟九皇子那是一丁點兒邊
都沾不上的,簡直比皇上聖駕親臨還要稀奇。
人們震驚之餘,早把個大皇子和六皇子給忘到一邊兒去了,也不知誰最先反應過來,帶頭跪下,於是院子裡又呼呼啦啦跪了一片。大多數人都是低著頭的,九皇子威名在外,傳說誰要是偷偷看他,並引來他的回視。那麼恭喜你,你成功地引起了閻王殿的注意,因為九皇子能夠一眼就從你的目光中看出你是忠是奸,是善是惡,甚
至還能看出你是否心虛。然後便會根據自己的判斷,將與之對視的那個人查上一查。
當官的手底下哪有乾淨的,誰都怕查,所以儘可能的避著這位閻王,最好老死都不要與之往來。
當然,這是男人們的想法,但對於女人們來說就不太一樣了。特別是那些待字閨中的小姐們,那是冒死也要偷偷地把九皇子瞧上一眼,否則錯過這次機會,鬼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碰到一次。
於是,膽子大的小姐們稍抬起頭,對著府門口就看了過去。隨著一聲通傳,很快地,府門口再次熱鬧起來。人們看著一個黑袍男子大步跨過門檻,腰身挺拔,雙手背於身後,刀削般的五官賦予給他一種令人窒息的俊朗,只是俊朗中又透著濃濃的凜冽與危機,
讓人只一眼望去便心生寒顫,如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地澆灌下來,燒熄了她們全部的希望。
葉氏同白驚鴻並排跪在一處,相互對視了一眼,心中皆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白鶴染也同樣疑惑,雖然她早知道在今日壽宴上會有些意外的事情發生,但一直都以為能讓意外發生的人,該是那位十爺。且她若沒猜錯,那位應該就是當朝十皇子本尊。
可為何來的人是九皇子?
她疑惑地朝府門口看,卻不怎麼的就那樣巧,一個目光遞過去,剛好那入府而來的黑袍男子也看向了她這邊。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縱然她是白鶴染,是二十一世紀毒脈白家的最後一位傳人,也依然在對方那冷如寒冰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但她卻也不輸,因為九皇子君慕楚在茫茫人群中唯獨盯上了她一個,一個對視,眉心也是突地跳動一下,隨即微微皺起。
多少年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能夠讓閻王殿的主人生出如此反應,有些詫異,有些驚奇,有些疑惑,也有些排斥。在他印象中,白家真正的那位嫡女是個病歪歪的小姑娘,三年前被白家人送出京城時,他在城門口打量了一眼,印象到也是不淺的。畢竟堂堂國公府的嫡小姐,能被折騰得那般憔悴,瘦得跟街邊兒的
流浪狗似的,也實在不容易。
那是三年前的印象,原本沒放心上,高門貴府的,嫡庶之爭不比后妃宮斗弱到哪去,輸贏都是各自的造化。
可他萬沒想到,就是那麼個瘦小的丫頭,竟在三年後成了他們君家老十非其不娶的人。
君慕楚之所以會往文國公府走這一趟,為的就是替他唯一的同胞弟弟好好把把關,也是要看看,那個瘦得跟狗似的小丫頭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他那天生對女子抗拒敏感的弟弟如此鍾意。
而這一看,卻看得他疑心頓起,甚至就連行走帶風的腳步都明顯的頓了一下。
這感覺……不對勁啊!君慕楚是一個敏感多疑的人,也是一個謹慎入微的人,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任何人或事只要他看過聽過,就絕不會忘。哪怕多年不曾再次接觸,只要一有機會被提及,曾經的記憶便會席捲而來,一
如初見。就像此刻正與之對視的白鶴染,雖容顏未改,雖依然削瘦,可他就是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與三年前的不同,絕對的不同。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同樣的軀體已經換做不一樣的魂魄,在那魂魄的影響下,
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跟從前不再一樣了。然而,真有話本子裡才會提及的鬼怪之事嗎?君慕楚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那些不過是傳說,現實生活中,若真有這樣的情況出現,唯一可以解釋的,便是那個人突然有了與從前不一樣的生
活和境遇,自此性情大變,如此算是說得通。
白家送嫡女養洛城養病三載,此事京中人人皆知,想來這便是她有了變化的原因。只是這變化之大,在他心裡種下了一顆排斥的種子。
君慕楚的目光沒有收回,依然看向白鶴染,卻突然在心中悶笑了一聲。疑惑與排斥隨著突出其來的笑被暫時擱在了一邊,君慕楚突然有點明白,他們家老十為何會中意這個丫頭了。
主母生辰,她穿了一身白,這是戴孝呢還是奔喪呢?
這一幕說來話長,可發生起來卻也沒多一會兒,不過行走十來步的工夫,卻同樣也讓白鶴染在腦中轉念許多。
閻王殿之主,果然氣勢非凡。白鶴染不得不承認,在這人的注視下,她有些微微的心虛了。一種來自山寨貨的覺悟,讓她不由得生出幾許尷尬來。總好像要被人看穿呢!她微微笑起,心中自嘲。哪怕住在真正的白鶴染身體裡,哪怕知道那人絕對沒有超能力和透視眼,卻依然覺得形無可遁,依然覺得在那樣的一個人面前,自己興許分分鐘就要露
出馬腳。
這真是很可笑的事,白鶴染在心中默默地鄙視自己。前世今生,什麼樣的人她沒見過,眼前不過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罷了,她三十多的靈魂,怎麼還越活越回去了?
這樣想著,面上便下意識地露了一個自嘲的笑來,看得君慕楚又是一陣疑惑。
白鶴染卻已經不再糾結這位九皇子帶給她的震懾,而是又琢磨起昨晚字條中,所謂的一場好戲來。
雖然眼前的這一幕同預想的情況有不小偏差,但她依然覺得,九皇子的到來跟那位十爺所講的好戲,是相互關聯的。所謂好戲,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這一出了。
再往邊上看看,果然,江越跟著一起來的,緊隨其後的,還有一眾宮人和侍衛、
跟隨的下人們個個都不空手,或捧或抬的帶了不少東西,只是那些東西怎麼看都跟賀壽沒什麼關係。
突然袖子被人扯了幾下,白鶴染這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扯她袖子的人是白蓁蓁。
白蓁蓁都愁死這個姐了,「能不能稍微收斂點兒?磕頭呢!」她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還有點兒打顫,一臉乞求,完全不像她平常的性子。
白鶴染憋著笑低了頭,「美男全民共享嘛!看一眼又不犯法。你不看看嗎?挺好看的。」
白蓁蓁又是一個激靈,「好看是好看,問題是吃人啊!」
君慕楚向前走的腳步又頓了頓,吃人?白家養出的孩子真是……「承蒙九殿下看得起,臣不勝感激。」白興言在九皇子經過自己身邊時說了這麼一句,聲音里也帶著激動。不管怎麼說,自家夫人的壽宴居然九皇子都來了,這可是給了他極大的臉面,今日一過,京中
必然傳開,他只要稍微想想都覺得腰板兒又直了一些。
九皇子瞅了他一眼,再看看地上跪著的眾人,最後,目光又往白鶴染那處飄了去。半晌才道:「都起吧!」
人們趕緊謝恩,然後站起身來,主動往兩邊撒開,在院子中間給九皇子留出了一排道。
九皇子也不客氣,直接走到宴席處,衝著唯一一個沒有向他行跪禮的二皇子抱了抱拳,道了聲:「二哥。」
二皇子因為腿腳不好,一直坐著,但還是面容和善,帶著笑同他說:「九弟也來了?快坐吧!」九皇子點點頭,挨著他坐了下來,隨口說了句:「二哥平日不常出門,怎的今兒個肯來湊這個熱鬧?」一邊說一邊又掃了一眼還拘謹地站在院子裡的眾人,面色不善地皺了皺眉,「一個一個穿得花枝招展
,像什麼樣子?」
二皇子一愣,「九弟這是怎麼了?他們是來賀壽的,自然要穿得喜慶一些。」
「賀壽也得分是什麼壽,這種壽就該嚴肅對待,該像那兩位小姐那樣。」說著話,手臂抬了起來,突然往白鶴染和白蓁蓁那邊一指,到是把白蓁蓁嚇得一激靈,下意識地就往她二姐姐身後躲。
人們這時也順著九皇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那身穿白衣的兩姐妹。
的確,兩套奔喪似的白裙子,在這一院兒鶯鶯燕燕里,確實是太出眾。
可大家就不明白了,什麼叫這種壽就該嚴肅對待?為何大喜的日子裡穿白裙子卻要成為被誇贊的對象?葉氏眉心緊緊擰到了一處,今早起時右眼皮就一直在跳,總覺得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難不成這九皇子就是禍事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