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煉山河 第677章 放牧人

    吱呀——

    老舊木門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床上靜默沉思的青年，他睜開雙目平靜眼眸略顯暗淡，卻如大海般深邃。

    看著走進來的老婦人，青年臉上露出笑容，「婆婆，真的麻煩您了，還要照顧我。」

    老婦人年紀很大了，臉上皮膚失去光澤、水潤，如枯木樹皮般交疊在一起，聞言笑著擺手，張開的嘴巴里只剩下幾顆殘缺牙齒。

    婆婆是個啞巴，這點通過這幾日的接觸，青年早已經清楚，再一次道謝之後接過她手中的瓷碗。

    黑、白兩色的瓷碗又厚又沉，不知使用了多少年頭，碗口上遍布缺口，內外卻洗刷的極為乾淨。如今裡面盛放著熬製好的粥，一些類似木耳狀的藥草飄在裡面。

    青年心下感慨，自己的確遇上了好人，雖說粥里藥草蘊含的藥效，對他而言可以忽略不計，但對老婦人一家，應該算是極貴重的東西了。

    他婉拒過兩次，只說自己不需要藥草，一樣能夠好起來，卻被那位精神矍鑠的老爺子呵斥一頓，說年輕人不注意休養，一旦落下了病根，年紀大了就會很麻煩。

    粥味道很好，米糧、草藥混合著柴木燃燒的味道，青年喝的乾乾淨淨，雙手將瓷碗送還，「婆婆，等我傷勢好了，一定會回報您。」

    說這話時他態度無比認真。

    婆婆笑呵呵的點頭，打手勢示意他躺下休息，顫悠悠轉身端著碗出門。

    木門還未關好，就聽到院子裡響起另外一道腳步聲，輕盈而矯健。

    婆婆停下來「啊啊」的招呼著，年輕女子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不餓，別打攪我睡覺！」

    木門外身影一閃，儘管速度很快，卻已足夠讓秦宇，第一次看到這聲音的主人。

    貼身的皮衣皮帽，厚重卻難掩少女的嬌俏，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膚微黑略顯粗糙，讓女子風情暗淡不少。

    房門處，婆婆嘆了口氣，關上門離開，只是腳步聲明顯更加緩慢，可知心情沉重。

    床上，青年皺了皺眉，在他看來能有一對善良、疼愛她的爺爺奶奶，已是極大的幸運，這少女未免太不惜福。

    搖搖頭，青年閉上眼，開始整理這幾日，自己通過這對年邁夫婦，所得到的信息。

    毫無疑問，他是幸運的，儘管差點被空間亂流抹殺，可進入的這一處世界，卻非常適宜修行。

    空氣中，濃郁至極的天地元力，不比魔道小世界差分毫，這點就是最好的證明。

    要知道，魔道小世界可是整個魔道根基所在，歷經無數代修士不斷改進，才有了當前的水準。

    而秦宇如今所在又是什麼地方？荒僻山村，一處老牧人夫婦的家中，雙方根本沒有可比性。

    毫無疑問，這座世界的修煉水準，絕對遠高於神魔之地，但具體在什麼層次，目前尚且不能確定。

    沒錯，如今這位躺在床上養傷的青年，正是踏入空間黑洞後，被豬大剛算計後流落至此的秦宇！

    許久之後，他睜開雙眼，喃喃道：「如今濃郁的天地元力，我卻不能吸收半點，等過幾日恢復活動能力，必須要想辦法，儘快祛除體內殘餘的空間湮滅力量。」

    脫離空間亂流時，秦宇幾乎失去了反抗之力，被大量空間力量侵蝕入體，一身修為支零破碎。

    古族之軀更是受損嚴重，若非生機足夠強大，只怕這具肉身早已死去。如此嚴重的肉身傷勢，沒有外界力量幫助，憑藉自身修復能力，需要經過極其漫長的時間才能恢復。

    秦宇根本等不及。

    呼——

    吐出口氣，秦宇壓下心頭焦慮，現今的形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閉上眼，他開始嘗試，喚醒體內分崩破裂的修為，哪怕只能掌控其中一小部分，也能打破僵局逐漸恢復。

    但可惜，空間湮滅力量堅固萬分，殘留在秦宇體內，就像是鐵鑄的囚籠，把他一身修為鎖死，努力半晌依舊毫無所獲。

    虛弱的狀態，讓秦宇很快感到疲倦，不得已再度沉沉睡去。

    三天後，秦宇終於能夠下床走動，魔體力量雖然恢復緩慢，可只要恢復一丁點，就足夠維持活動能力。

    這給了秦宇一些信心，只要能離開這個房間，他就能想辦法，找到恢復傷勢的機會。

    婆婆對秦宇咧開嘴笑，對這年輕後生的恢復能力，表示非常驚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幾天時間就能下床，這身板要得！

    一頭銀髮，眼眸有神的老爺子「哼」了一聲，「當年我也這麼摔過一次，四天就能走路，二十天就痊癒如初，村裡的老人都說我有修行的天賦，只是運氣不好，沒能被仙人們選中。」

    看了一眼秦宇蒼白的臉色，老爺子皺眉，「年輕人不要逞強，傷勢未愈還是躺著吧。」

    秦宇笑著搖頭，「躺了好幾天，整個人都木了，坐一會曬曬太陽，感覺挺不錯。」

    老爺子點點頭，繼續干手裡的木工活，他年歲大了不能繼續放牧，拾起來年輕時學的手藝，多少也能補貼家用。

    婆婆給秦宇拿了一張軟墊，開始忙著給圈裡的幼年黑角羊準備草料，這是一種全身雪白，唯獨頭頂雙角漆黑的山羊，肉質鮮美無比，頗受山外的客人歡迎，是這個家裡最寶貴的財富，和主要收入來源。

    秦宇微笑著跟老爺子聊天，聽他吹噓年輕時候的經歷，順便多打聽一些關於周邊區域的情況，可惜老爺子最遠就去過三百里以外昆城，給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以他的心智閱歷，交談中讓人如沐春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老爺子越說越興奮，婆婆咳嗽好幾聲讓他吹牛收斂著點，都被他選擇性的忽略了。

    突然間，院子外面傳來呼喝聲，許是嗓子使用過度，導致有些沙啞。

    一大群黑角羊，聽話的從院門外走過，進入收拾乾淨的大圈，接著響起少女跟人寒暄的聲音。

    「阿離真厲害，一個人居然能夠照顧，這麼大一群黑角羊！」

    「等這批羊飼養完成，絕對能賺一大筆，真是羨慕啊。」

    「你們這群小子，別在這流口水了，有那功夫好好幹活，誰能娶到阿離，祖墳就冒煙啦！」

    阿離就是老夫婦的孫女，對著一群男人破口大罵，「想娶老娘，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

    山里人生活艱難，多不通文字言辭粗鄙，阿離的喝罵反而引起了，男人們的一陣鬨笑。

    院門被推開，掛著一絲笑容的少女，看到院中曬太陽的秦宇，臉色瞬間晴轉陰。

    「我累了！」

    不理會婆婆的招呼，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間，一聲慘叫突然響起，懶洋洋躺在地上的某頭豬，被狠狠一腳踹翻出去。

    「滾去別的地方睡！」

    嘭——

    房門重重關上。

    某豬眼淚汪汪，心想自己招誰惹誰了，為什麼對我這麼冷酷殘忍？要知道，傷病號不止秦宇一個，我也是，我也是啊！

    可惜這會根本沒人去看它痛苦的表情，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手中銼刀更快幾分，婆婆抬手擦了擦眼，對秦宇擠出一個笑臉。

    雖然沒人說什麼，可院子裡輕鬆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秦宇眯了眯眼睛，卻沒有多說什麼，別人家的事情，他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只不過，怎麼覺得剛才那少女，從院子裡過去的時候，看他的眼神很不善？

    我沒招惹她吧？

    夜色降臨，秦宇並未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在房間中來回走動，他如今的狀態，多活動有利於肉身恢復。

    等夜色深沉之後，他小心推開房門，伸展雙臂站在月光之下，深深吸了口氣。此刻夜色如水，頭頂是純粹的漆黑，一輪碩大無比的圓月，安靜懸掛在半空。

    它比神魔之地時，秦宇所看到的月亮，要大數倍不止，微涼的月光照耀在大地上，與白晝沒有區別。

    不知是不是錯覺，沐浴在這明亮的月光下，秦宇竟有一種，非常愜意的舒服感覺。

    「月亮都如此不同，看來這次應是被空間亂流帶到了，一處離神魔之地極其遙遠的世界啊……」

    口中喃喃，秦宇臉上露出想念，不知道幽姬能否壓制住，魔道中的那些強者。正思索著，秦宇腳下突然頓了頓，側耳認真傾聽，果然又捕捉到了一陣輕微的抽噎聲。

    這聲音似乎……是從阿離房間裡傳出來的……

    聽著少女的哭聲，秦宇心裡忍不住有些煩躁，等了一會見她沒停下來的意思，想了想湊近過去。

    秦宇很小心，沒在窗戶上留下自己的影子，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一個色狼的名頭。

    我只是好奇，這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為什麼會哭的這麼傷心，對，就是這樣！

    「爹、娘，女兒好想你們……我對你們的靈位發過誓，一定要走出大山，成為一名修行者，為你們報仇……可……可是我恐怕做不到了……」

    「我知道，爺爺奶奶他們都是好人，才會用我積攢的藥草救人，可那些藥材是我為自己準備的學費呀……今年我就十八了，過了這個年紀，就算拿出多一倍的錢，也沒法拜師了……」

    「爹、娘，女兒對不起你們……不過我不會放棄，一定會想別的辦法，拜入仙人門下……」

    窗外，秦宇臉色僵硬，他根本沒想到，少女這段時間的表現，癥結居然在自己身上。

    這特麼就有些尷尬了！

    正出神，突然聽到身後一絲動靜，秦宇轉身看著月光下的老爺子，居然有些心虛。

    打了個手勢，老爺子轉身離開，秦宇跟了上去，出門來到院子外面搭建的黑角羊圈外。

    老爺子沉默不語，給黑角羊添加水跟草料，秦宇看了一會，動手跟他一起忙活。

    「別幫忙了，你身體還沒養好，看著就行。」

    秦宇道：「沒事。」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覺得愧疚，我拿阿離準備的草藥救你，也有一些私心，外面的世界沒那麼好，成為修行者未必比留在山裡更快樂。」

    這話有大智慧，秦宇頓了下，道：「您老說的沒錯，可我剛才聽到阿離說，她的父母……」

    老爺子眼眸微微暗淡，「當年那混賬小子，就是不聽我的話，非要成為飼獸師，才會遭遇橫禍，我不想阿離成為修行者，也是因為這點。」

    放好手裡的草料、清水，老爺子擺擺手，「夜深了，早點睡吧。」

    秦宇點點頭，看著老爺子依舊挺直的腰背，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淒涼。

    今夜這些話，或許是真的，但這對老夫婦心裡，必然對阿離懷有愧疚之心。

    又或許，也有一些安慰他的意思。

    「想成為一名修行者嗎？」

    秦宇低語一聲，邁步回房。

    第二日，阿離早早起床出門，看得出少女已經做了掩飾，卻不能完全蓋住，那微微紅腫的眼眸。

    見秦宇坐在院子裡，少女皺緊眉頭，一言不發向外行去。吆喝聲很快響起，大群的黑角羊被驅趕著，走向山里進行放牧。

    婆婆手指比劃著，示意秦宇別在意，他笑著搖頭。

    老爺子照例起的晚一些，洗漱後落座，婆婆開始端上來簡單的早飯。

    「秦小子，既然身體沒事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秦宇應了一聲，想幫忙被婆婆攔住，只好先坐下，看了眼被婆婆單獨端過來的粥，道：「我傷勢快好了，不必再用貴重的草藥。」

    老爺子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行，最後一頓了，喝乾淨。」

    秦宇笑著答應，吃過飯老爺子開始喝茶，茶葉是碎末，味道卻不錯。

    端著喝了兩口，秦宇看了眼正在準備草料的婆婆，道：「我恢復的差不多了，想找點事做，老爺子放心的話，能不能讓我幫阿離分丹一些。」說著指了指那些黑角羊的幼崽，「我看它們也該出圈了。」

    老爺子放下茶杯，「你不用回家？」

    秦宇搖頭，「這裡沒有我的家。」

    老爺子不知想到什麼，沒有再追問，沉默半晌點頭，「行。我還有一套放牧的東西，你先少帶一些黑角羊出去試試。」

    秦宇笑著點頭，「好嘞，都聽您的。」

    扭頭看向遠方，那片綿延起伏的大山，他眼眸眯了眯，露出一絲期待。

    如此濃郁的天地靈力，應該能養出來，不少的天材地寶，希望能有所收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