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江到雲縣,越來越冷。
一連四日日夜兼程,到涇陽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石貽趕著車到了上次住的驛站。冬季驛站里人不多,掌柜一眼便認出了她們,笑著走上前道:「姑娘,今日正巧空出了兩間上房,廚房裡也燉了羊肉鍋子,一會我讓人給你們送上來。」
南書燕道了謝。
掌柜親自將她們帶到上房。房間裡點著炭,將冬夜的嚴寒隔絕在外面。
在馬車上顛簸數日,南書燕覺得有些疲憊。簡單的洗漱後,她便躺在床上,「等會廚房送鍋子來也不必叫我,你們吃就是了。」
蘭若答應著出去了。
南書燕迷迷糊糊剛合上眼。外面便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不一陣,門被吱呀一聲推了開來。
「姑娘,秦太守過來了,說是備了席,特意前來邀請。」蘭若輕聲道。
南書燕睜開眼。
涇陽太守秦少可,歸家與他並沒有什麼交情,他如何知道她今日到了涇陽,又上門邀請?
「是太守府的僕婦來了嗎?」南書燕問道。
「不是,是秦太守本人,就在大堂里坐著。」蘭若道。
南書燕越發覺得奇怪。歸家雖然掌管著御窯,但畢竟只是商戶,秦少可可是涇陽太守,就算相邀,只需遣個僕婦前來就是,完全犯不著自己親自來請。
南書燕起身,道:「你將我那件蓮青色披風拿過來。」
蘭若去取了披風過來,南書燕已經收拾整齊。
穿上披風,蘭若又拿了個手爐過來給南書燕捧著,「涇陽比平江又冷了許多,姑娘捂著手。」
手爐溫熱,捧在手中有一種溫暖熨帖,「我們下去吧,莫要讓秦太守等急了。」
兩人下了樓。
客棧大堂內燒著炭火,但比起屋裡來還是冷了很多。中間坐著的一個男子看到她們,已經站起身笑著迎了過來,「歸二姑娘,幸會幸會。」
南書燕聽霍炎提過秦少可,只道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眼下見了,才發現他只有三十歲左右,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溫和儒雅。
南書燕笑著道:「秦太守如此盛情,屬實讓我受寵若驚。」
「今日得知你們到了涇陽,特意備下了一桌飯菜。」秦少可笑著道:「能夠請到歸二姑娘這樣的女子,我榮幸之至。」
南書燕笑著道:「秦太守如此盛情相邀,我就卻之不恭了。」
客棧距離太守府並不遠,不到一盞茶功夫,已經到了太守府門前。
太守府門前掛著兩隻紅色的燈籠,在冬夜裡十分溫暖。
秦少可下了車,等南書燕下車後,才一起往府里走。
府里丫鬟僕婦並不多,寬闊的庭院便顯得有些冷清。宴席擺在垂花門旁邊的花廳里,花廳的博古架上,居然擺著一盆盛開的蘭花。
南書燕落座,秦少可笑著道:「姑娘請稍等,我今日還請了一位客人,估計也快到了。」
南書燕笑笑,「也不知太守大人還宴請了哪位大人?」
「這位大人姑娘也認識。」秦少可笑著道:「等會見了便知道了。」
南書燕見他不說,也不多問。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秦少可起身道:「我出去看看,那位大人過來沒有,姑娘請稍等。」
南書燕坐著沒事,便起身到窗前。
窗外是一個園子,園子迴廊下面點著幾盞燈籠,看得出園子收拾得很素淨。
站了一會,她剛轉身,花廳的門正好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個披著鶴氅的高大男子帶著一身寒氣邁步進來,他眉目清雋,眸若星辰,幾步走到南書燕身邊,「安安,你真的來了?」
南書燕背靠在窗上,反手抓住窗欞,極力抑制住心裡的震動,「霍子傲,你怎麼會在這裡?」
霍炎解下鶴氅搭在椅子上,卸下了些身上的寒氣。
花廳里燃著炭火,十分溫暖。南書燕亦是脫去了披風,只穿著一件青色緙絲夾絲綿寬袖褙子,越發顯得眉目清冷如月。
霍炎啟唇一笑,「我正要去平江復命,路過涇陽,秦少可盛情相邀便來了,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果真如此?」南書燕心下懷疑,怎麼覺得他說的不像是真話。
「我騙你做什麼?」霍炎站在她面前,將她籠在陰影中,「北夷兵進犯雲縣,我乘勝追擊,生擒了北夷的大將軍。北夷王承諾退出雲縣百里之外,如今雲縣再也不用擔心北夷兵前來侵擾。」
他目光灼灼,望著面前的女子,「只是,你怎麼又會來到這裡?你是要去雲縣嗎?」
「我......」南書燕垂下眼眸,聲音有些輕,「好久沒有回雲縣了,想去看看。」
「是這樣嗎?」霍炎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怎麼聽說你是因為我才來的雲縣。」
南書燕有些不自然的撫過自己滾燙的臉頰,有些懊惱的瞥他一眼,「我想去哪裡有誰管得住,偏生有那些嚼舌根的人......」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撞進一個堅硬的懷裡。
南書燕怔了怔,用力想要推開面前的人,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霍炎手臂緊了緊,將她更深的禁錮在懷中。
「安安,我賭這次你會來,你果然來了。」他聲音低沉渾厚,帶著笑意,「既然你來了,此生我便不會讓你走。」
南書燕突然鼻子一酸,又想起那日星光漫天,他背著她從靈山下來。
明明那麼冷的夜,日後回想起來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只覺得有些溫暖的心悸。
「霍子傲,你就是個騙子。」南書燕哽咽道:「你就是在騙我。」
霍炎用手指輕輕擦乾她臉上的淚,聲音沙啞道:「我沒有騙你,從始至終我便沒有騙過你。在北夷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想,只要我能活著回來一定回來娶你,如今我活著回來了。
安安,」他眼神專注而深情,「所以,我們是註定要在一起。」
南書燕抬起頭,「我在爹爹靈前發過誓......」
「這不重要,」霍炎曲起手指颳了刮她的鼻樑,「我們成親之後,你若願意仍舊可以燒制瓷器。」
南書燕:「可是......」
「日後我們有了孩子,不管姓歸姓霍都好。」霍炎真誠道:「等他們長大了,願意燒制瓷器便燒制瓷器,願意從文從武都隨他們,就算他們什麼也不願,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由著他們自己。」
南書燕放下想要將他推開的手,瓮著聲音道:「這可是你說的,若是你說話不算話,我便跟你和離。」
霍炎又在她鼻子上颳了刮,從懷中拿出一塊麥芽糖放進她口中,「我永遠也不會跟你和離,你最好歇了這個心思。」
麥芽糖帶著他的溫度,甜的發齁,很快撫平了南書燕心中的酸澀。
門外,蘭若踮著腳尖,著急的夠著身子往屋裡看。
秦少可擋住門,笑眯眯的朝她道:「衛將軍正和姑娘說著話呢,你們先出去等著吧。」
元翰高冷的嗤了蘭若一聲,抱著刀轉身退出了院子。蘭若白他一眼,「我就在這裡等著我家姑娘,哪裡也不去。」
秦少可笑著搖了搖頭,順手帶上了門,將凜冽的寒風關在了門外。
今日這場宴席,看來自己是沒有必要作陪了。
秦少可笑笑,背著手朝著自己的寢院走去。天下太平,冬日便是家國團圓之時。
在他身後,夜色溫柔,星辰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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