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小廝逃也似的跑走,林夢瑤心中免不得一涼。可想及阮青感染的是瘟疫,她倒也不會真的去怨責那小廝,畢竟,院內院外便可能是生死一線。
轉身往破舊的小院走去,看看那屋頂上隨風飄動的幾棵雜草,看看貌似雖是會掉落的茅草斷瓦,林夢瑤對林紓的怨恨越來越深。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這林紓做得未免太絕情了一些!不論如何,阮青終歸是給他生養過女兒的,即便再感染瘟疫,也不能將她趕到這邊自生自滅。
「夫君,你在外間候著,我進去看看……」
顧北辰是顧家獨子,不容閃失。林夢瑤顧及他的安危,囑咐一番才往小院跨進。不想顧北辰一把將她拉住,拿出紗巾來幫她圍上,然後也自行圍了一塊。
「本就是來探看岳母的,我豈能在這裡等著?一道進去——」
「可是……」
「沒有可是。既是來了,就沒有分開的道理。」顧北辰淡然一笑,反倒是搶林夢瑤一步進了院子。
看著顧北辰的背影,林夢瑤心中一顫,感到眼中溫熱,而後跟著跨進了院子。只走出幾步,便聽到瓷碗摔碎的聲音,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呵斥聲。
「要死就早點死,別要死不活的拖累人!……我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霉了,竟要冒著性命危險,伺候你這麼個病鬼——」
聞聲,便可知說話之人的態度是何其惡劣,而這般惡劣的態度自是對著阮青的。想到阮青感染瘟疫這麼久,竟都受著這樣的屈辱,又是心疼又是心怒。林夢瑤抓起裙擺,疾步向前幾步,便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丫鬟插著腰,一臉猙獰的對著破舊不堪的窗戶。
「本就是個下賤命,還非要裝出這副嬌貴的模樣,倒是犯賤給誰看呢?」窗戶內是阮青一陣急過一陣的咳嗽聲。卻絲毫不影響丫鬟的破口大罵:「咳咳咳,咳不死你!我可告訴你呀,要死就趁天還亮著,別死撐到夜裡擾人清夢……」
如此囂張猖狂的丫鬟?!
擺明著是要氣死阮青才罷休的。
林夢瑤怒極反笑。站在一旁,伸手攔住怒極的顧北辰與慧珠。
丫鬟意識到旁邊有人時,唾沫星子還在橫飛。只她一時間也沒認出林夢瑤來,還以為是林家的富貴客人走錯了地方呢。堆砌了滿臉的諂媚上前,卻在看到慧珠的時候僵化在臉上。
「你……你是……」那丫鬟認真辨別了一番。眼前這個貴婦不是林夢瑤又是誰?想想自己剛剛的言詞,丫鬟又是心虛又是驚慌,失措間竟是伸手指著林夢瑤,不可置信道:「怎麼會是你,你怎麼……」
「啪——」
話未說完,慧珠已經一巴掌上過去,扇得那丫鬟打了幾個轉兒,砸在一旁的水壇上:「你個賤蹄子,竟敢對著主子指手畫腳,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那丫鬟被扇得發懵。看著林夢瑤愣了半天,絲毫不知如何應對。
這般就服了軟可不好!
林夢瑤連忙面露懼色,拉著慧珠便道:「哎呀,奶娘,你怎可打了人呢?若是讓爹爹母親知道了,可不是又要責罰夢瑤了麼?」
如此示弱,依舊是未出閣前膽小怕事的模樣。慧珠愣了一番,卻是那丫鬟看其如此神色,堆砌起怒意來:一個不受待見、逆來順受,且嫁了個病秧子夫君的庶出小姐的奶娘。竟然敢動起來手來。
「倒是瑤小姐比你這老東西識時務些——」丫鬟爬起來,擰了一把濕透的裙擺,怒不可遏地指著慧珠便罵:「白活了數十年了,這個老東西。待我回稟了夫人,看夫人如何懲治於你!」
罵著,丫鬟又是鄙夷地看了看林夢瑤:「瑤小姐雖是庶出的小姐,可終究要拿出個小姐的威風架勢才對,總不能讓這老東西在您婆家抹黑我林府的名聲——還有啊,老爺夫人吩咐了。這個小院住著病鬼,進不——」
「啪——」
這一下耳光遠比慧珠的來得有力,一巴掌直接將丫鬟的嘴角扇出了血跡,而出手的自然是林夢瑤無疑。那丫鬟剛剛還頤指氣使,驀地受了一個耳光,頓時目瞪口呆,連反應都忘記了。
「怎麼,我這小姐的威風夠不夠呢?」林夢瑤嗤笑,緊逼上前,反手又是一個巴掌將她扇在地上:「這樣呢?小姐的架勢可是足了……」
連續幾個耳光,丫鬟的兩頰立馬紅腫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林夢瑤許久,剛想站起來,卻又是腹部受了顧北辰一腳:「還真是見識了林府的名聲!」
丫鬟本還沒有注意到顧北辰的存在,此刻受了這麼一腳,卻是真的害怕起來了。人在極度驚恐的時候,要麼發狂,要麼冷靜,而這丫鬟就屬於後者——當即覺得林夢瑤此番回來並不簡單。
眼珠子一提溜,丫鬟那叫一個痛哭流涕啊,左右開弓扇著本已紅腫的臉頰,一邊扇一邊道:「奴婢鐵定是癔症,莫不然絕不會如此唐突小姐。小姐仁慈,求小姐莫要跟奴婢一般見識……」
如此下得了狠手,倒是讓林夢瑤側目相看了。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這般,只管退出去,將這事兒告訴母親去罷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丫鬟總以為林夢瑤在譏諷她,連道不敢,卻不想瞥見林夢瑤冰冷入骨的目光,渾身打了個激靈。
「我讓你去,你去便是了,還在此囉嗦什麼?!」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丫鬟戰戰兢兢起了身,後退著往小院之外而去,不想絆在門欄上,徑直向後摔去。這一摔可摔得不輕,丫鬟卻齜牙咧嘴忍住痛,強笑著點頭哈腰一番,這才托著一地的水漬狂逃而去。
看著丫鬟的身影消失在紛雜的樹木叢之後,林夢瑤這才轉了身向屋裡進去。「吱呀——」一聲推開門,屋裡的灰塵飛起,異味嗆鼻,林夢瑤一陣咳嗽加乾嘔,好不容易緩住,入眼的卻是一片昏暗與破敗。炎熱的陽光從破敗的屋頂,破損的的窗戶透入,斑駁在滿地的雜草上,斑駁在破損得看不出原型的家具,還斑駁在那一滴的碎瓷片上——瓷片附近是發了霉的食物,是泛著惡臭的水漬,還有嚶嚶亂飛的綠頭蒼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