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細數,我們一幫人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特別長,只不過這幾年大家變化都很大。現在,每個人都忙了起來,特別是像沈末這樣的爺都開始承擔起家族的責任,去西山喝茶這種雅事就越來越少了。
今天,難得是偷了半天的時間,沈末開車,我和劉天蹭車一路往西山而去。
我知道那間茶舍與沈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是平生頭一次有這個閒心,於是問道:「你怎麼會想起在西山那麼偏的地方開這麼有水平的一家茶館?」
沈末回頭瞄了我一眼,說:「那個啊,也不是我一個人開的,當年我剛到帝都,所有的身家都去經營那家無名居了,開這間茶舍的時候差不多只有八千塊錢。」
我一聽睜大了眼睛,八千塊錢弄了這麼高水準的茶館,他簡直是商界奇才了。
一直沒說話的劉天輕聲笑了說:「別賣關子了。」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劉天問:「怎麼,你們兩個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沈末翻了個**的白眼說:「說得這麼難聽,什麼叫勾搭。」
「房子是我的,茶具是沈末的私藏,我正愁這地方沒什麼用處的時候,他找到了我,一年只給了八千塊的租金,簽了五年的合同。」劉天比沈末厚道多了,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直接把真相說了出來。
「那分紅也沒少給你呀。」沈末有點不情願了。
劉天笑笑:「是,沈末做生意比較有頭腦,把我和他綁到了一條船上,每年分三成的紅利給我。」
我這才知道,他們兩個從沈末到帝都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有著聯繫。
沈家在帝都也算是根深蒂固,與劉家有些交情。後來因為沈末自己離家出走等原因,沈末也因為帝都的一些改革性政策,離開過一段時間。等後來回來時,記得這段往事和交情的人就少了。
劉天的老爸是典型的老派作風,最講世代的這種交情,半是送半是賣,留下了沈家的一些資產,等到沈家後人重新回到帝都時,確實幫了很大的忙。
一路上,他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把過去的事說了個清楚。
我悄悄的就心生羨慕了,在他們的世界裡,某些事情也是所謂的從零起步,但是這個零包括父母前輩留下來的人脈,是好多人努力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
這個時候,不早不晚,路上車子極少,很快就到了西山茶舍。
現在這個季節,院子裡除了一些耐寒的松柏以外,其它植物都落光了葉子,但是因為有一些殘雪,倒是別有風味。
茶舍里人不少,估計要是外人來就得無功而返了。可我身邊這兩個都是癮形大boss,有自己的茶室,我們倒是毫不受影響,進了茶室,沈末也沒來虛的,直接拿出私藏,讓我覺得挺欣慰的。
看到大門外停著的那些豪車,我不得不佩服沈末做生意的天賦,就這樣一個看著像是狐仙隨時都能跳出來的荒涼院子,他巧手改造了以後,竟然成了帝都新貴們都喜歡來的雅所,真是讓人眼紅。
據說西山一帶曾經山泉眾多,而且水質極佳。在有記載的文獻里,清朝的皇上每天吃的水都是從玉泉山運過去的山泉。
近些年因為地下水位下降,山泉一個一個都乾涸了。可巧的是,這個院子就有那麼一眼沒幹的泉眼,泡出來的茶味道確實不同,就連我這種二把刀的貨色都能喝出泉水的好來。
我們在鋪了地暖的純麻地墊上坐下,看著沈末燒水泡茶,舉止優雅。
對於喝茶,我是不期待的,只不過看著沈末在做這些動作時,賞心悅目秀色可餐,有點抵抗不住他的美貌才對來這裡喝茶上癮的。
他把沏好的茶遞到我面前,笑道:「一臉色眯眯的樣子,也不知道收斂一點,現在你好歹也是三個娃的媽了,有點內涵好不好?」
我還沒說話,劉天先笑了,他道:「她現在這種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我覺得挺輕鬆的,總比前幾年說一句話都想思前想後過得輕鬆。」
我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也只有在你們面前,我才能這麼放鬆。」
沈末忽然抬頭問:「何蕭這一次算不算全盤皆輸?」
劉天說:「只要白家不出手,他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提到何蕭,好心情有點菸消雲用的感覺,我看著他們兩個說:「你們做為男人來說,如果站在何則林的位置上,會怎麼處理關於何蕭這件事?」
這個問題一出,兩個面面相窺,過了好一會兒劉天先嘆了一口氣:「我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沈末偏頭,很不客氣地問:「如果現在樂怡肯嫁給你呢!」
劉天一下被問了個大紅臉,啞了半天才說:「這個玩笑,不好笑。」
「男人難免遇到這種事,我自問自己做不到比何則林更好。總之,你和何連成也給足了他面子,其它的就別想了。」沈末說。
雖然他把話圓了回來,氣氛到底還是有點被破壞了,我看了看劉天的表情,覺得沈末純屬故意,於是特不厚道地問:「方慕晨和你還有聯繫嗎?」
這下輪到沈末吃蒼蠅了,一對眼睛瞪了我半天,才把嘴裡的茶水喝進去,嘆氣道:「她我真不知道,我把她的電話刪除了,並且拉黑了。」
我看著他的表情,忽然勉強笑了笑說:「咱們三個有互揭短處的味道吧,怎麼都故意揭起舊傷疤了?」
兩個男人對視一笑,不再理我。
我樂得清靜地喝了兩杯茶,才準備說話,放在手邊的手機就震了起來,低頭一看來電話的是何連成。
我出來之前,給他打過電話說和我沈末喝茶,他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我站起來,接通了電話。
何連成的聲音有些焦急:「樂怡,爸又犯病了,這一次是深度昏迷,我在去醫院的路上,你也儘快回來。」
茶室里安靜極了,何連成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了出來。沈末和劉天一齊抬頭看著我問:「走吧,註定今天不是個喝茶的好日子。」
來的時候,氣定神閒;回去的時候,手忙腳亂。
我真不知道何則林的身體到底怎麼了,明明已經好轉了,怎麼可能再三的犯病。
開著車的沈末像是猜出我的想法,對我說:「其實今天來,正準備和你說說何則林的身體,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的。沒想到,還沒說到他,何連成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我抬頭望向他:「我也知道,他原來身體勉強過得去是因為心裡扛著一件事兒,如今這點精氣神泄了,整個人也就垮了。」
沈末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原來他擔心企業後繼無人,又怕何蕭胡鬧導至公司破產,又怕他們兄弟二人反目成仇……擔心的事是一大堆。如今,何蕭是徹底沒希望了,他一直期望的兄弟二人把公司做大的夢想也破滅了。總之,現在老爺子沒什麼盼頭兒了,自然也就沒那心勁兒了。」
劉天接過他的話說:「一樣的,聽說白老爺子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
我一聽也只能嘆氣,為子女操碎了心的永遠都是父母。
沈末原本是準備送我到醫院門口就回去,但是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讓劉天先走,說陪我一起去見何連成。
我著急去看何則林,也時間推辭,直接就跑到了急救室外。
搶救室的門開著,門口也沒見到何連成,正在我疑惑間,一個小護士快步跑了過來。
她是何則林這間病房的值班護士,一看到我就說:「林女士,請您節哀!」
我一下只覺得太陽穴被人猛地打了一拳,下意識地問:「怎麼了?我老公呢?」
「我帶您過去,何老先生沒搶救過來。」她說。
她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懂,為什麼放在一起我卻搞不清楚是什麼意思了。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晃,幾乎站不住。
沈末眼疾手快地扶住我,對我說:「何連成現在更需要冷靜下來,我估計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他的話讓我一下清醒過來,快步跟在小護士的身後,在病房裡看到了何連成。
他很狼狽,整個人都像是被用什麼東西揉過一樣,皺巴巴的。
開門的聲音沒讓他抬頭,我直接走到他身後,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通紅。
「爸爸走得太突然了。」他低聲說,聲音沙啞。
從接到他的電話到現在,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中間卻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我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心裡也是鈍鈍的疼。
憑心而論,何則林對我是非常好的,特別是到了最近一兩年,他待我如同親生女兒,雖然在碰到何蕭時,我就自動往後退了一個檔,但是這種好是不摻假的。他這麼突然的走了,別說是何連成,我也覺得不真實。
沈末給我打了個眼色,自己退了出去。
我知道,他想留給我和何連成單獨的空間,讓我能夠溫言勸勸他。明明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對他說什麼,但是一張嘴卻覺得喉嚨被堵死死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