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成眼睜睜地看著蘇清雲朝秦英走去,目眥欲裂,他多想直接走上前去,跟秦英說出他想說的話。
可腳就像生了根一樣,根本邁不開,蘇清雲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尖銳的刺扎進了他的心裡,扒光了他全身般讓他感覺到羞辱,最重要的是,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內心所有的陰暗全部都被蘇清雲的話,衝擊、鋪散在這青天白日裡,無所遁形。
盧成站在原地,臉色難看至極,車站外面久等的小李走了進來,看見他的臉色,小心地問道:「部長,您怎麼了?沒有找到人嗎?」
他本想跟著進來一起找的,是盧成不讓。
「走!」盧成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句話。
他鐵青著臉,拂袖而去,小李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能跟了上去。
「怎麼接個水接了這麼久?」秦英疑惑地看著兩個剛回來的孩子。
「那邊人多嘛,排了會兒隊。」蘇清雲轉移話題,「娘,開始檢票進站了,咱們走吧。」
「好。」秦英也沒多想,起身。
季越看了一眼蘇清雲,似乎在詢問剛才的情況,蘇清雲點點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季越這才放下心來,剛才他一直在遠遠地看著兩人談話,眼見著盧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怕他對蘇清雲做什麼,季越差點就跑過去了。
秦英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檢票之後上了火車,便開始找他們三人的位置,依舊買的是臥鋪票。
三人放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坐在下鋪休息。
秦英看著窗外,月台上有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再遠一點依稀能看見京城高一點的建築。
火車很快發車,緩緩朝遠處的鐵軌駛去,窗外的一切開始倒退,他們也漸漸遠離這座城市。
秦英的表情悵然中帶著不舍,她和這座生她養她的城市,離別了十多年,重逢卻不過短短几天又要離開了。
「娘,咱們過段時間還要來的。」蘇清雲輕聲道。
不出意外的話,八月,她又要來京城一次,她已經打算好了,到時候可以讓爹娘都跟著一起來。
「我知道。」秦英笑笑,她就是有點捨不得罷了,「我也有點想你爹了。」
京城是她的家,洛水村也是她的家,她和愛民這麼多年,鮮少分開這麼久,還真有點想他了。
蘇清雲捂嘴笑,「爹肯定也想我們了。」
她爹的性子,看著油嘴滑舌不正經的樣子,實際上,對上她娘,就是一個妥妥的粘人精和戀愛腦,雖然她娘看著溫和賢惠,但她爹和她娘之間,從來都是她爹離不開她娘多一些。
秦英想到愛民在家等著的樣子,也笑了。
蘇愛民此刻的確望眼欲穿,他坐在院門口,眼巴巴地看著那條進村的路,一動不動,幾乎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像。
媳婦兒和云云都去了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沒回來呢?該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呸呸呸!蘇愛民連忙制住自己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同時又開始後悔,自己還是應該跟著一起去的,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在家裡等著干著急了。
「起開點兒!別在這兒礙事。」路過的吳桂香沒忍住踢了自己小兒子一腳,臉上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
「你這一天天的,就坐在這兒望望望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蘇家新養了一個看門兒的呢?」
蘇愛民:「……」他娘是在罵他是狗?
以前秦英沒離開過家,吳桂香以前也是真沒發現老三的性子這麼黏黏糊糊的,不就是媳婦兒幾天沒回來嘛,看他那樣子,就跟魂兒也跟著沒了一樣。
蘇愛民委委屈屈地往旁邊讓了讓。
現在春耕已經過了,大家終於得閒,沒那麼累了,但是蘇家因為蘇從武的婚事,依舊忙碌。
秦英他們走後,家裡人就和吳家人正式見了面,把蘇從武和吳淑慧兩人的大喜日子定在了五號,今天都已經三號了,雖然不是說要把婚事辦得有多風光,但也得像個樣子,這時間緊,任務重的,蘇家人能不急嗎?
張心蘭雖然還是不算滿意吳淑慧這個準兒媳婦,但她好面子,又是他們二房第一次辦喜事,也想要辦得體體面面的,而且,她也是想在娘家掙點面子的。
因此這幾天,她好聲好氣地請教了有過娶兒媳婦經驗的大嫂李秀蓮,李秀蓮也不吝賜教,依照之前蘇從軍結婚時一樣,幫張心蘭採買結婚的必需品,請人幫忙,妯娌倆幾乎忙成了一個陀螺,走路都帶風。
慢慢的,張心蘭本來不滿的心情淡去,臉上也染上了笑意。
這不,兩人又提著東西從縣裡回來,吳桂香看了看他們身後,問道:「從武和淑慧呢?不是說了今天要過來的嗎?」
到底是他們倆的婚禮,他們蘇家也不是全盤包辦,還是要聽取兩人的意見的。
李秀蓮一臉喜色,「從武和淑慧去辦事處領證了,晚點才來呢。」
「這麼快?」吳桂香瞪大眼驚訝。
「這眼見著分房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當然得快點,萬一出點啥意外咋辦?」張心蘭這個時候腦子就活絡了,「還是早點把事情落實下來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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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倒也是。」吳桂香點點頭,然後又有了點期待,「這城裡的結婚證不知道有沒有啥不一樣的?」
她和蘇大林結婚那會兒,可不像現在,這麼多的規矩和步驟,那時候就是換一身乾淨衣服,直接對著天的父母磕幾個頭,一張床上睡了,就是夫妻了,就連他們的結婚證,那都是建國之後補的。
上次蘇從軍和溫思思結婚是在酒席辦了之後去領的證,吳桂香沒能看到,但這次從武他們情況特殊,所以是先領證,後辦酒席,她就能看到他們的結婚證了。
一旁剛剛被嫌棄的蘇愛民終於逮到了話頭,嘲笑他娘,「這有啥不一樣的?城裡結婚,農村結婚不都是一樣的嗎?」
現在農村結婚需要去大隊開證明,然後去鄉政府登記結婚,但是農村閉塞,很多人嫌麻煩,還是跟以前舊時候一樣,拜了天地就算是結婚了。
城裡結婚譬如蘇從武他們這種,戶口落在了廠里,是屬於工廠的人,需要跟廠里打結婚報告,廠領導簽字之後再去辦事處領結婚證。
但不管是城裡還是農村,領的證都是一樣的,蘇愛民是不知道他娘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來的,這難不成還一個地方一種證件嗎?
吳桂香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要你說!」她不就是好奇嗎?更重要的是看見結婚證,她心裡的石頭也就落地了。
「不著急,咱們再等等。」李秀蓮笑著道,「我去做飯。」
張心蘭忙道:「大嫂,我來幫你。」
這幾日的忙碌,李秀蓮幫了她許多,這兩妯娌的關係也親近了許多。
吳桂香看著兩人進屋,一臉的欣慰,這就對了,這妯娌之間要是關係不好啊,這家宅是再怎麼都安寧不下來的。
她一偏頭,看著依舊望眼欲穿的蘇愛民,又變了臉,「進屋去,別在這兒坐著。」
蘇愛民迫於他娘的威壓,只能搬著板凳起身。
母子倆正要進屋,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轟隆隆的,然後又戛然而止。
「什麼聲音?」吳桂香疑惑。
蘇愛民也是一愣。「來車了?」他好歹在車隊待了那麼久,車輛駛來又停住的聲音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車?」吳桂香更疑惑了,「哪兒來的車?」他們村里就只有牛車。
突然,蘇愛民臉色一變,「不會是云云她們出什麼事兒了吧?」
「呸呸呸,烏鴉嘴!」吳桂香怒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說點兒好的?出去看看。」
「好。」
結果,還沒等兩人出門,一個聲音就響起了,「姨、愛民,在不在?」
是秦有福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喜色。
蘇愛民和吳桂香對視一眼,咋回事兒?剛好叫的他倆。
兩人連忙出了門,廚房裡做飯的李秀蓮和張心蘭也聽到聲音了,手也顧不上洗,跟著跑了出來。
蘇家門口,停著一輛鋥亮的車,車上的公安兩字幾乎要閃瞎蘇家人的眼,也快閃瞎其他聞風而動來看熱鬧的村民了。
「這咋回事兒?公安又來蘇家了。」
「不會是蘇家那丫頭又救了人吧?」
聽見大家的議論聲,吳桂香也是瞬間想到了上次公安來的情形,這這這……
云云她們又做啥事兒了?
車上下來的公安自然也聽到了村民們的話,年輕公安小王對小李笑著道:「看來大家對蘇家人做好事兒這事已經習以為常了啊。」
小李也笑,「去年不是也抓了拐子嗎?那肯定這樣覺得啊。」
吳桂香顫顫巍巍地迎上去,「請問兩位同志,是來找我們家云云的嗎?蘇清雲。」
「對,還有秦英同志。」小王語氣溫和,滿臉笑意,「我們是市公安局的,她們立了大功,我們這次來就是來嘉獎她們兩人的。」
又立了大功?老三媳婦和云云到底是幹了啥啊?
但不管怎麼樣,聽到這兒,吳桂香也放下心來,沒出什麼事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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