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異常都沒有?」
劉寺正一開始真不信。文師閣 m.wenshige.com
大魏的官員,一百個就有九十九個經不起調查,程知遠居然就是那例外的一個!
查來查去,都是兩袖清風,當了十幾年官,既無田產也沒買宅子。
這種人要還活著,連劉寺正都覺得可怕。
要麼就是個道德聖人,要麼就是虛偽至極,這些都是虛假的表象!
「寺正,程知遠的家眷回鄉的路線小的們都查了,欽差張大人親自送這一家人離開江寧縣,在張大人眼皮下低下,他們是別想帶走任何災銀。」
「路上也沒有機會,他們請了鏢師護送,一路都走官道,歇腳找驛站,沒有誰單獨脫過隊。」
「程知遠的獨子程卿病得只剩一口氣,那婦人也不是有主見的。」
「回了南儀做了什麼,更是有目共睹,程家唯一的田產是個百畝小莊,由程氏五房出面買來記在程卿名下……此外還有五千兩銀子寄存在錢莊,整個南儀都知道那是程知遠原配髮妻留下的嫁妝,這筆錢一直由永陽縣齊家保管,前些日子兩家退了婚事,這才由南儀知縣李大人判還給程家。」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都說京官窮,地方官富,劉寺正盤點程知遠的遺產,居然還不如他這個窮京官呢。
程家眼下的家底完全能一筆筆說出來歷。
好比那個百畝小莊,一定是南儀程氏看程知遠的妻兒過得落魄,這才給他們一個維持生計的小田莊。
五千兩銀子是退婚得來的,程家沒動這筆錢,都存在錢莊裡。
更重要是,劉寺正此行帶了經驗豐富的仵作,程知遠並不是自縊身亡,而是被人毒殺後又偽裝成了自殺!
張欽差拿回京城的卷宗竟沒有提到這一點。
劉寺正驚疑不定,老仵作為張欽差辯解了幾句:
「程大人剛死時肯定查不出來,他應是先中了毒,失去了反抗力,又被人掛在縣衙房樑上,人掛在去時還沒斷氣,仵作驗看屍身痕跡完全符合自殺的特徵。」
這毒也挺罕見,並不像砒霜之類的毒物服下會七竅流血,毒死人之後沒有痕跡,非等要等上幾個月,才顯露在骸骨之上,程知遠死了一年,屍身早就腐了,倒方便了仵作驗看。
死者骸骨泛著幽幽的藍光,就是此毒最顯著的特徵,一開始痕跡很淡,死亡時間久了,骸骨上的藍色附著物加深,就特別明顯。
因為中毒的特徵隱蔽,驗屍的仵作很容易忽略。
江寧縣的仵作甚至都沒聽過這種毒,驗不出程知遠的死因並不奇怪。
就連劉寺正帶來的老仵作也說不好,程知遠到底是先毒發還是先窒息死亡,又或者是兩種原因同時作用……兇手到底有多恨程知遠呀,不僅要把程知遠偽裝成自殺,生怕程知遠不死,還先下了毒。
劉寺正頭大如斗。
他這哪裡是來替鄴王洗清懷疑的,分明是坐實了鄴王的嫌疑啊!
老仵作說這種毒在大魏不常見,只有北蠻王室才有,而鄴王又一直在和北蠻人打交道……抵禦北蠻入侵,雙方有來有往的廝殺多年,鄴王府掌握點北蠻王室秘藥不奇怪。
至於這樣的隱秘的毒,一個老仵作怎會知曉,劉寺正表示自己並不想聽。
他阻止了老仵作往下說:
「你只需將驗屍結果記錄好,本官回京後自會交給上官!」
至於其他,什麼北蠻王室,什麼鄴王府,劉寺正知道裝聾作啞才能保命!
他一個小小的寺正,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聞,是嫌死的不夠快麼。
老仵作也閉了嘴。
調查到這裡其實就差不多能交差了,程知遠畏罪自殺的可能性非常低,更大的可能是當了替罪羊。
劉寺正終於決定提審程卿一家。
此時已經是臘月二十四,小年都過了,程卿都以為大理寺特使要年後再提審她們了,劉寺正忽然就來了楊柳巷。
租住汪布商別院的其他租戶早就被清走了,偌大一個別院只住了程卿一家五口,不過有那麼多空屋子,她們卻被限制在小院裡不能自由活動。
劉寺正一來,程卿就被單獨帶到了另一個空院裡。
劉寺正做了自我介紹,他是一個長得十分和善的人,皮膚白白,遠看像個發麵饅頭。
對,沒什麼官威,倒像個和善的地主。
一見面就問程卿讀了那些書,程卿一一答了,劉寺正還給她指點一番。
又問程卿回南儀可住的習慣,閒話家常,說了足足有半個時辰,茶都飲盡兩盞,換了一般的少年早該被劉寺正給繞暈了。
他覺得程卿也該暈了。
琢磨著火候差不多足夠,劉寺正陡然發難:
「程卿,你可知你父親是被人毒死的,身為人子,你難道不想揪出殺害你父親的真兇麼!」
正戲來了!
東拉西扯半天,終於說到了重點。
程卿先是茫然,繼而驚詫,再到憤怒,複雜的情緒交織到一起……這都是她對著銅鏡練了許多次的,到專業演員面前肯定不夠看,但肯定是普通人中的頂尖演技。
同時她腦子裡還閃過許多『程卿』和程知遠相處時的畫面,情緒一醞釀就落了淚,她顫抖著,哆嗦著,說話都口齒不清:
「毒殺、我父親是被毒殺——」
劉寺正覺得自己把程卿的心理防線徹底摧毀了。
「程卿,想為你父親洗清罪名和報仇,你就需要冷靜,現在本官要你仔細回憶,在你父親死前的異常之處,你有沒有見過可疑之人,他是否對你吐露過什麼……你想起的越多,對案情調查就越有幫助!」
程卿是程家最有審問價值的人。
畢竟是程知遠的獨子,也是個半大少年了,程知遠有些話不會對續弦妻子和女兒說,可能會在兒子面前提過兩句。
反正據劉寺正了解,程知遠生前習慣在書房處理公務,除了程知遠,也就只有程卿能隨意進出那地方!
劉寺正把希望寄托在程卿身上,程卿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接收了『程卿』的記憶,她和『程卿』已經分不出彼此,情感和記憶都繼承了,能說她不是『程卿』本人麼?
可唯有程知遠死亡的事,一旦她想要去回憶細節就會頭痛和心悸。
——這件事對『程卿』來說是巨大的打擊,以至於身體抗拒去回憶,那段記憶幾乎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