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空氣中瀰漫著寒冷的氣息。此時已入深夜,萬家燈火一一熄滅,整個城市即將安靜地睡去。而小弄堂里的茶館仍舊閃著微弱的光。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二層小樓的茶館,一樓是大廳,每天迎來送往泡茶喝茶,二樓是包廂/儲藏室和店老闆的臥室。若是在平時,在這樣的深夜裡茶館早就關燈打樣了,可今晚許是因為惱人的雨滴聲或者空氣的潮濕陰冷,魏晴怎麼也睡不著。無奈之下只好在一樓大廳里支起炭火盆,喝些熱茶取暖,再盯著那隻詭異的鐲子發呆。時鐘不知不覺走過十一點,魏晴忽然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正集中在她身上,她猛然抬眼望向門外,不知何時,那裡悄無聲息地竟出現了一個人影!
魏晴悄悄地走到門邊,隔著雨霧和玻璃大概看清了些,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風衣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她將大門開了條小縫,這才看清那人的全貌:斜眉入鬢,刀削般的鼻樑硬挺剛毅,幽深的眼眸燦若繁星,薄唇微抿,左臉上的龍紋刺青栩栩如生,周身氣質如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魏晴經營這家茶館兩年,多少也學到些閱人的經驗,望著他的眼睛,料定他必定不是惡人,當下便稍稍放下心。
「你在這裡躲雨?」
他猶豫著點點頭。
「天氣太冷,我去給你泡杯熱茶。」說著就要往屋子裡走。
「等等,」那人叫住她,眼中充滿慌亂:「你,不認得我?」
魏晴回頭,再次仔細望向那人,疑惑道:「你是?」
那人眼中璀璨的光芒最終被烏雲覆蓋,霎時黯淡,但莞爾他卻又是抿嘴一笑:「我叫龍崢,青龍的龍,崢嶸的崢。」
這是她與龍崢的第一次相見,那笑容是她從沒見過的,那般的絕世風華……
不知不覺間時光飛逝,天氣轉暖,臨昕城裡的梧桐樹又抽出新葉,在明媚的春光中枝繁葉茂地為這座江南小城增添了幾分生氣。
魏晴正坐在自家茶館中靠著窗戶飲茶。左手玻璃杯中茶葉的清湯綠水不及腕上的鐲子碧綠無暇有如一灣靜靜的湖泊。然而,魏晴望著那鐲子卻忍不住打一個寒戰。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這鐲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可是她不能,一旦摘下鐲子她就會變成那個怪物,或許她本就是個怪物。魏晴嘆了口氣,就算自己是那個怪物她也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生命。
那是在遇到龍崢之前,按現在的時間向前推將近一個月。那天發生的事魏晴已經不願再去回想,但手腕上冰涼的觸感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為什麼沒有過去的任何記憶?她到底是什麼?養父說,她是他朋友的女兒,她的家人死在一場車禍中除了她,無一倖免,而她也正因為那場車禍喪失了過去的記憶。養父還說,經歷過那樣悲痛的事不記得也好,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活在當下最為重要。養父說的不錯,她在曾經完完全全相信過。可是,養父卻沒有跟她提過那鐲子的事,是養父不知道,還是他故意不說?直到那天,無意中摘下手鐲後在鏡子中驚恐地看到那樣的自己,竟是那樣恐怖的自己!
乾枯的皮膚緊緊地包裹在凸起的骨頭上,沒有肌肉,沒有血管,更沒有毛髮!有的只是突兀的眼球,暗黃的牙齒,和全身皮膚古銅色的殭屍!
那鏡子裡的東西竟是她自己?
不,不,她是人,她一定是人,一定是有什麼詭異的東西把她變成這樣子的。
她尖叫著徒手瘋狂地砸碎了屋中所有的鏡子,可仍然改變不了事實——玻璃碎片一片片狠狠地插進皮膚里卻沒流一滴血,也沒有任何痛感,同時她也感覺得到身體的變化,觸摸得到因為風化而褶皺僵硬的皮膚……
她,到底是誰?是什麼?人還是殭屍?
於是,整整三天,她都躲在家裡陰暗的角落不吃不喝不敢出門,直到魏語這個名義上的弟弟來找她,她才又戰戰兢兢地試著把鐲子重新戴回手腕,而奇怪的是,只要這隻碧鐲掛在她的手腕上,她就又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
從那以後她小心翼翼地,再沒敢把鐲子摘下來。可是,奇怪的事情還是接踵而至,比如,連續幾天做著相同的詭異的夢,比如,前些日子第二次見到龍崢的那個晚上……
想到這裡,魏晴不禁張開右手,手心處仍然纏著綁帶,但心裡卻流淌過一絲溫暖。
那天晚上天空陰沉沉的,夜幕早早地四合,魏晴擔心夜裡下雨便抄近路在寂靜無人的小弄堂里穿梭。這時,幾個小混混從黑暗裡鑽出來擋住魏晴的去路:「呦,這有個美人啊,別急著走啊!」
魏晴退後兩步,警惕地望著他們,沒有搭話,心裡正掂量著要不要用剛剛跟魏語學的那點半吊子跆拳道防身。
小混混們繼續淫笑著靠近她,離她最近的那個小混混一把捉住她的左手一通亂摸:「嘿嘿嘿,你要去哪啊?哥哥給你帶路!」
魏晴只感到心裡一陣作嘔,她狠狠地甩著自己的左手,奈何力量懸殊掙脫不開。
「呦,美人這手鐲真漂亮!值不少錢吧?」
魏晴心中警鈴大作,她已經完全顧不得左手還被那人握在手裡,因為眼前正有一隻手伸向那詭異的鐲子。
不好,絕不能被他摘下鐲子!
她情急之下右手一推,大喊:「放開!」
剎那間平地里狂風大作,打著旋兒迅速圍住他們。魏晴的右手掌心閃著耀眼的光芒同時還傳來烈火灼燒般的劇烈疼痛,不過她現在已是顧不得這些。又是眨眼的功夫,狂風過境,周遭一片狼藉,那幾個小混混橫七豎八地歪倒在地上。魏晴怔愣著收回手,鮮血泊泊地從掌心裂開的幾道傷口處流出,慢慢地甚至流動她的眼睛裡,她的眼前漫起一片血霧。
恍惚中一道人影由遠及近,魏晴本能地後退,躲閃間那人左臉上一個有些熟悉的龍紋刺青映入眼帘。
「龍崢?」魏晴遲疑道。
還不待她站穩便跌進一個陌生的懷抱。然而這懷抱中淡淡的雪松味卻令她莫名地安心。
「對不起,我來晚了……」
「已經沒事了……」
這人是僅僅幾天前才見過一面的那個龍崢嗎?為什麼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歉疚和心疼?在魏晴逐漸模糊的意識里這兩個問題仍然久久揮之不去。
不知道後來那幾個小混混有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總之魏晴再也沒見過他們。她甚至懷疑那天最後出現的那人是不是幻覺,但是手上的繃帶卻是真實的,這應該是他包紮的吧。可為什麼又一言不發地走了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魏晴右手輕輕握拳,心情複雜難言。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回憶。
弟弟魏語的聲音傳來:「姐,爸終於有消息了!但是他郵給我的是張地圖,很奇怪,我看不懂,你在店裡嗎?我一會兒過去找你,你得幫我參謀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