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森林 8、林飲溪上街記（下）

    當聽到好友的這句秘密吐露後，林飲溪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問她「你爹媽叫啥」。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暫且壓住內心湧起的震驚，故作無事地問：「既然是表格……為什麼你們倆還不認識？」

    「我和他的關係其實比較遠。說是表兄妹，人家都不一定認識我呢。」

    真名叫作「申娜」的女孩沖林飲溪眨巴眨巴眼睛說：「事情是這樣，他爸算是我表姑父，但他是他爸和前妻生的孩子，所以我和他實際上沒有血緣關係，連見都沒見過。」

    林飲溪忍不住調整了下呼吸，然後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身旁這張貌似人畜無害的俏臉看了幾秒，這才再次開口問申娜：「你，知道我是誰嗎？」

    「什麼你是誰？」申娜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她，「你不就是水水嗎？傻水水！」

    「你還是傻二哈呢！」林飲溪下意識就抬手敲了敲申娜的腦門，這動作早幾年她就一直想做了。

    林飲溪使的力道不疼不癢，申娜摸摸自己的頭後就不滿地說：「我才不是二哈！二哈是我哥！我跟你說，他才是純種的二哈！」

    「你哥是二哈，那你呢？」

    被林飲溪反過來用話噎了噎，申娜就像小孩子一樣鼓起腮幫子，表情可愛地回到座位上去繼續埋頭吃起冰淇淋來。

    坐在對面的林飲溪看看她，心中的猜疑與顧慮終於放下了些許。

    看樣子這傻妞確實不認識她，本來也挺正常，畢竟兩家的親戚關係都不知道遠到哪裡去了。

    問題是，申娜明明知道林深時，為什麼卻不知道她林飲溪呢？

    「傻娜。」

    「幹啥？」氣呼呼的語氣明顯還在氣頭上。

    林飲溪往前稍稍趴在桌面上，小心地問：「你知道你表哥……有個妹妹嗎？」

    「當然知道了。」在林飲溪又不由睜大雙眼的注視下，還在吃冰淇淋的申娜就頭也不抬地說，「哥哥我是不熟，但是妹妹我很熟啊。我和她關係很親。」

    說話間，她就想起什麼，抬頭奇怪地問好友：「不過，水水你怎麼知道我表哥還有個妹妹？你們倆認識嗎？不可能啊……剛好等下她會來這裡，我介紹你們認識啊？」

    「什、等，你先等一下。」本以為申娜真的早就知曉自己身份的林飲溪頓時又思緒混亂起來，她舉舉手說，「你說誰要來這裡？」

    「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要麻煩你和我在這裡等個親近的歐尼嗎？」

    「嗯……然後呢？」

    「那位就是我表哥他妹妹啊。」申娜面對林飲溪發怔的眼神似乎感到不明所以，手裡頭則仍然不忘往嘴裡塞進一大口冰淇淋。

    林飲溪花了兩三秒的時間，總算整理好了思路。

    她不易察覺地咬了咬嘴唇，問申娜：「所以，你說的那個所謂的妹妹……她其實是你表姐？」

    申娜愈發迷惑地看她，問：「我表哥的妹妹當然不是我表姐就是我表妹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曺詩京？」

    「噢？」

    申娜當即面露驚喜，擱下湯匙說：「果然，你真認識詩京歐尼？」

    林飲溪僵硬地扯扯嘴角，露出個假笑來應付好友的這番欣喜。

    她應該說什麼？

    難道回答說，那女人算什么妹妹？林深時的妹妹只有我一個！本尊！如假包換！就坐在你面前！i'm here！

    「歡迎光臨！」

    正在林飲溪琢磨該怎樣「敲打」下自家閨蜜，掰正她的認知，順帶兩個人好好認個親的時候，申娜忽然就站起身來，笑眯眯地揮手招呼：「歐尼！這裡！我們倆在這裡！」

    「噠、噠……」

    一陣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聲傳來。

    坐在座位上的林飲溪神色不太自然地側過身去看窗外。

    「不是還有一個月才放假嗎？假期的時候做假期的事，學習的時候做學習的事。倒是難得見你改變這種習慣。」

    相當成熟的女人嗓音近距離傳進林飲溪的耳朵里來。

    她的語氣很淡，聽上去莫名讓林飲溪想到哥哥林深時，暗暗就蹙了蹙眉。

    「我今天本來也計劃待在家裡，可是我的親故從中國來首爾了，我當然就要出來見她啦！」

    申娜親昵地抱住了女人的手，拉她走近幾步，主動介紹說：「歐尼，這是我的至親，名字叫『飲溪』。」

    「飲溪？」頓時，淡漠的口吻出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波瀾。

    這下子，林飲溪也不好再裝聾作啞。

    她在申娜期待又鼓勵的注目中，慢吞吞地轉回頭來，起身問候說：「您好。我是……林飲溪。」

    說完，她就為了表明勇氣一樣，抬臉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在兩個人四目相對的第一刻，曺詩京和林飲溪的內心都冒出了各自的想法。

    林飲溪很不甘心地發現，自家親哥哥撿來的這個便宜妹妹、自己壓根不願意認的這個便宜姐姐……長相要比她好看多了。

    對於女生而言，十幾歲和二十來歲的年紀，原本就各有春秋。

    青春和成熟，本就是難以兼備的兩種情況。

    然而林飲溪在曺詩京的面前卻感到了不自信。

    她從不認為她的年紀是她的優勢，畢竟青春是世上最昂貴也最廉價的東西，往後十幾年，她林飲溪就會失去這樣東西，往前數十幾年，她眼前這個女人也擁有這樣東西。

    誰都有過青澀的時刻，但不是誰踏過青澀後都能走向真正的成熟。

    正好在三十歲的關頭，眼下的曺詩京穿著身黑色訂製的女式西裝，手裡再提個價格令人望而卻步的名品包，渾身上下就充滿了輕熟女的魅力。

    讓林飲溪頗受打擊的一點就在於此。

    因為曺詩京完全就是那種讓小女生們一看就會心馳神往的女性典範類型。

    林飲溪對於自己有把握的事向來自信，但她從來不會斷言未來的事。這一點是林深時教她的話。

    所以，現在的林飲溪無法確定將來的自己能不能做到像曺詩京這樣的程度。

    儘管誰都沒說過這樣的話，她的潛意識裡，卻仍然把自己和曺詩京拉到了一個較為公平的境地里比較。

    毫無疑問，她不願意輸，尤其是輸給曺詩京一頭。

    而且還有一點她不太願意承認的事情就是……比起她如今這副還充滿孩子氣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可能曺詩京真的比她更像是林深時的妹妹。

    社會精英的哥哥，自然要配一個社會精英的妹妹。

    身體外加內心的雙重打擊之下，林飲溪在和曺詩京對視的短短瞬間裡，甚至都生出了點前所未有的退卻。

    在她的觀察中，曺詩京的反應倒是出奇平淡，即便是應該猜到了她的身份，表情也幾乎沒什麼變化——這點和林深時就更像了。

    「你好。曺詩京。」

    一隻同樣白皙纖細到讓林飲溪羨慕嫉妒的手伸到她面前來，看樣子曺詩京是不打算和她「相認」。

    這樣也好，林飲溪暗鬆口氣，同曺詩京虛握了下手，然後就迅速收回去，臉上擺出假笑說：「你們倆位是有重要的事要談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

    「不。」曺詩京出人意料地盈盈坐了下來，座位還就在林飲溪的旁邊，正好把她堵在了卡座裡頭，「我公司還有別的事，坐下來說兩句就走。」

    林飲溪只好暗暗攥緊小拳頭，在申娜依舊樂呵呵的表情中強笑地坐了回去。

    「不過，詩京歐尼你今天怎麼會突然想要找我？」曺詩京一到來，申娜似乎終於有了點正經的模樣，很規矩地遞出菜單過去，同時好奇地問，「平時你去我家做客，不都是找我爸媽或者我歐巴嗎？」

    也許是為了讓林飲溪也能聽懂，申娜說話的時候有意地放緩了語速。

    曺詩京隨手接過那本菜單卻沒翻開，重新擱到桌上後，忽然看了一眼身邊坐立不安的林飲溪，嘴裡就淡淡地說：「是你把林本部長的消息透露給小旻？」

    霎時間，氣氛似乎就隨之徹底轉變。

    林飲溪抬起頭來，看了看在座的其餘兩人，小臉上卻沒流露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懂曺詩京的這句話。

    「什麼？」申娜卻是睜大了雙眼，驚奇般瞅著平靜的曺詩京，「我知道林本部長還是因為我歐巴呢……」

    「這事我查了兩次。第一次到鄭秘書的時候就斷了，只知道她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情報。第二次我親自下令徹查，那群傢伙才發現在事情發生前不久，有人在申氏的宅邸里看見過你和鄭秘書說話。你平時壓根不會插手小旻的私事，尤其是鄭秘書和小旻之間出現狀況之後，偏偏那天當著那麼多傭人的面找她說話……難道你在故意告訴我，你想幫申氏插腳進來？」

    明明曺詩京嘴裡說出來的話仍然每個字都透著淡漠，但不知道為什麼，若是有人旁聽的話，心情就會止不住地懸起、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