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跖在落地之前靈巧的向後一個空翻,瀟灑自在的飄然落在一棵大樹的枝頭末端。
另一邊的章邯也借著反作用力,撤收劍翻身後撤,落在同一棵樹的同一根樹枝的首端上了。
這棵樹的樹冠相當繁茂,說是站在同一根樹枝上,兩人之間距離倒也足有一丈有餘,離得不算特別近。
同時,其餘的影密衛也追趕了上來,以章邯為核心圍成一個半圓,將盜跖徹底堵住。
此時,盜跖已然毫無退路——他的身後的就是懸崖,懸崖之下就是東海,而他落腳的這棵樹,就是長在崖壁之上的。
「傳說中的盜王之王,墨家統領,叛逆分子。」
章邯挺直胸口,嘴角帶笑的沉聲說道。
盜跖嬉皮笑臉的撓撓頭,晃了晃腦袋,「對,我是墨家的,個性有點小叛逆,也確實是個賊。」
「怎麼,找我有事嗎?」
「你已經登上了我們的通緝名單很久了。」章邯冷笑著回答道。
「哦這我知道,時間確實挺久了,久到我都已經習慣了。」盜跖嬉笑著回應道。
「那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這個是追星的?」盜跖一撩額前黃毛,洋洋得意的說道,「我一向很受女孩子歡迎,她們都愛追我。」
接著盜跖話鋒一轉,面露嫌棄道,「不過你這樣的糙漢子,我覺得就沒必要了,咱們最好保持一點距離。」
「呵!這恐怕不行。」章邯語氣冰冷的回道,「我的職責,就是抓捕你這樣的通緝犯,保持距離可不行。」
「哎呀呀!」盜跖一拍腦門,擺出懊惱的神色,很不好意思的說道,「真不巧,你這來的太匆忙,我都沒有思想準備要不改天吧?」
「這恐怕由不得你了。」
「可我覺得,我想跑的話,你應該留不住我。」
「是嗎?」章邯露出捕獵時的笑意,玩味反問道。
盜跖見狀一笑,連比劃帶說道:
「我聽說過你,好像有個很厲害的外號,叫做草蛇灰線,千里追蹤,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不錯,被我盯上的犯人,沒有逃得掉的」。章邯笑著點了點頭。
盜跖抱著胳膊咧嘴一笑,「可我覺得你這外號太長了,念起來一點不方便。」
「我給它簡化了一下,提煉了其中的要點,濃縮成三個字——跟屁蟲!」
「你覺得貼切不貼切?」
「如果這能讓你被抓的時候開心一點,也無妨。」章邯渾不在意的回應道。
「唉,都說你了抓不住我」盜跖搖頭嘆息道。
章邯自信滿滿的回道,「速度再快的人,也甩不掉自己的影子,而我,就是你的影子,無處不在的影子!」
「是嗎?」盜跖發出了和章邯之前一樣的反問,然後嬉笑著一指腳下的大樹:
「忘了告訴你,我之前對這棵樹動過一點手腳。」
卡察!
隨著盜跖話音落下,他們落腳的老樹立刻發出卡察卡察的斷裂聲,開著向著東邊的懸崖傾倒。
周圍的影密衛一看急忙拋出手中的鎖鏈,一圈圍著一圈,合力拉住了傾倒的大樹。
不過這棵樹少說也有幾千斤,根本不是他們區區不到十個人就能拉住的,縱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只是延緩一點時間而已。
好在這已經夠用了。
章邯一挑眉,看向盜跖,「又如何?」
「嘖嘖」盜跖咂麼了兩下嘴,一副很失望的樣子,「真不巧啊咱們腳下的樹枝我也動了點手腳。」
又是一聲卡察,兩人落腳的樹枝直接連根斷裂了。
一根樹枝斷掉的速度就遠比一整棵樹快的多了,影密衛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盜跖和章邯就一先一後的落下了懸崖,朝著海面墜去。
懸崖足有數十丈之高,雖然下面就是水,但摔下去也是必死無疑。
當然,對於盜跖章邯這種人來說,摔死是肯定不至於的。
但他們一樣不敢落入水裡。
崖下遍布著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礁石,水中也儘是暗流,說不定還有漩渦。
即使以他們的武功,如果掉進水裡了,八成不是淹死,就是撞死。
然而即使如此危險,章邯依舊沒有放過盜跖,於半空之中調整身位,加速向下俯衝,緊追不捨。
盜跖見狀不由呲了呲牙,但是也沒辦法。
人家既然玩命追,那他也就只有玩命陪了。
盜跖也開始加速自己的下落。
兩人就這麼追逐著,直奔崖下海面而去。
就在這時,崖上拘束斷裂大樹的影密衛也終於支撐不住,不得已鬆開鎖鏈,放任這棵巨樹追趕章邯二人而去。
這處海邊懸崖說是很高,但在自由落體的加速度下,也撐不住幾秒,更不要說章邯盜跖還各種在崖壁上借力加速。
轉眼間,盜跖已然離海面不遠,海水撞擊崖壁的聲音都能清晰傳入他的耳中了。
而章邯仍舊緊追不捨。
盜跖沒辦法了,不能再往下落了,再落就要永遠沉在水底了。
他趕緊找了幾處崖壁的凸出部位,手腳並用的借之卸力,停住了自己的下落之勢,扒在了崖壁上。
看了看就要追過來的章邯,盜跖一咬牙,又沿著崖壁爬上去,迎難而上了。
眨眼間,手持瞬飛輪的盜跖就和手持龍驤劍的章邯糾纏在了一起。
一番交手之下,盜跖的硬實力雖然不如章邯,但是靠著身法靈活,外加場地特殊,倒也勉強和章邯鬥了個勢均力敵。
不過這種勢均力敵,在事實上就等於盜跖落入下風了。
對於他而言,快速脫身才是正道,越是糾纏就越是危險。
只不過章邯的實力確實比他強上一籌,而且也真的是很難纏,不愧如蛆附骨之名,讓他根本甩不開。
好在盜跖提前準備的幫手經過一段延遲之後,還是如約抵達了——斷裂的大樹砸過來了。
章邯為了抓人捨得玩命,但他可不會真的捨命。
這要是讓這棵樹砸到了,人很可能就要交代在水底下了。
無奈之下,章邯只好暫且捨棄盜跖,簡單規避了一下。
終於等到了機會的盜跖趕緊甩開章邯,兩腿在崖壁之上掄的飛快,以垂直的角度一路向上攀升。
然而一棵樹能給章邯造成的妨礙實在不多,盜跖抓住了一絲機會,但也僅僅只有那麼一絲。
章邯立刻追趕了上去。
兩人在崖壁之間再次上演了之前山林中的追逐。
看起來,盜跖的情況還不錯。
章邯慢了他一步,始終追趕不上。
雖然一步看起來不多,但只要能保持住,那就代表著絕對的優勢。
可問題是,章邯不是一個人。
就在盜跖一路向上,就要重新翻上懸崖之際,崖壁上突然垂下來了好幾根鎖鏈。
緊接著,影密衛的人抓著鎖鏈擺盪而下,朝著盜跖圍撲上來。
盜跖左支右絀,一番閃轉騰挪後成功躲過了所有敵人後,卻被趕上來的章邯一腳踹在胸口。
好不容易就要爬上去的盜跖,再一次被踹去了好遠一段距離。
最糟糕的是,這一腳讓盜跖陷入了一個絕對不利的位置——他被章邯和影密衛的人徹底包圍住了。
形勢瞬間惡化,盜跖幾乎陷入了絕境。
不過對於盜王之王來說,這依舊只是小場面。
盜跖毫不氣餒,更不絕望,挑選了一處薄弱點毅然決然的沖了過去。
經過一番眼花繚亂的操作過後,盜跖成功的讓影密衛的鎖鏈給捆住了四肢頭顱,吊在了半空中。
章邯扒在崖壁上,一手抓著捆住盜跖的鎖鏈,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盜跖一番掙扎發現自己確實掙不開後,無奈的撇了撇嘴,「說你是跟屁蟲,你還真的一點不客氣啊!」
「呵呵,事情都有好的一面。」章邯含笑回道,「至少,從現在起你的名字就會從通緝名單上撤掉了。」
「嘁!」盜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今天黃曆就說不宜出門,果然,碰上了你這麼個晦氣的玩意!」
就在這時,一隻體態巨大的純白飛鳥從崖邊振翅飛過,發出一聲響亮的鳴啼。
巨鳥的背上,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影。
章邯目送著巨鳥飛遠後,眉頭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那隻鳥他肯定是認識的,白鳳的坐騎嘛。
不過為什麼白鳳會在這時候路過呢?
只是恰巧嗎?
章邯顧不上多琢磨,先安排人把盜跖給拉上去了。
影密衛的人大概也知道盜跖有多滑不留手,把人拉上來之後直接用鎖鏈給裹成了蠶蛹,從頭包到腳,一絲不漏。
要不是他人在極力的蛄蛹掙扎,你都想不到一堆鐵鏈子裡面原來纏了個人。
章邯看著地上還在蛄蛹的鎖鏈團,笑著吩咐道:
「你們把人先帶回去吧。」
「記住,他可是有名的賊骨頭,你們要小心一點,嗯直接上最好的待遇。」
影密衛領命之後,拖著盜跖離開了。
章邯獨自留下,站在崖邊,這才有空去琢磨剛才白鳳路過的事。
理論上來說,即使流沙和帝國之間暗藏著某些齟齬,也不會波及到他這個已經完全投效長公子一派的影密衛統領。
也就是說,白鳳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坑他。
但是章邯一想起白鳳凰的高調路過,就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而章邯一向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
嗯所以這件事他還是得想辦法打探一下。
盜跖的事也不能耽擱,要儘快安排好。
這場局,從現在才算是正式開始呢。
其實今天能抓住盜跖,完全在章邯的意料之內。
這不是因為他對自己和手下的實力多麼有信心,而是他對墨家的反應早有預料。
盜跖只要現身,他就一定能抓住——因為人家出現,就是為了讓他逮住的。
盜王之王的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
桑海這片地區並不小,盜跖鐵了心藏起來,至少短時間內,影密衛是無論如何也抓不住他的,甚至想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能都不行。
結果只是轉過天的功夫,影密衛就發現了盜跖的蹤跡,還非常湊巧的碰上了一個絕佳的圍捕他的機會。
你覺得章邯會不會相信這只是個巧合?
擺明了是墨家已經大概確定了庖丁被關入了噬牙獄,又無法用過常規的途徑找到噬牙獄的入口,所以才把盜跖拋出來做餌。
根本目的還是為了救庖丁。
章邯一眼就能看穿墨家的打算,不過他也樂得將計就計。
他和墨家之間,等於是在互相使陽謀。
墨家知道自己想要救人的打算瞞不過章邯,乾脆也就不瞞了,明擺著用整個墨家做賭注,引誘章邯入局。
只要他想抓住更多的叛逆分子,就一定會把盜跖這個餌料吞下,然後把庖丁的位置暴露出來,引誘墨家發起正式的救援行動。
而章邯呢,也知道自己想要守株待兔的打算瞞不過墨家的人,所以他也不打算瞞著,大大方方的先吞下盜跖這個誘餌,擺明自己要在庖丁的關押之處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墨家主動往裡踩。
墨家只要想救人,就一定會主動入局。
雙方互相給對方布了局,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桑海城,將軍府。
「啟稟公子殿下,統領大人已經成功捉拿墨家叛逆分子成員盜跖。」
一名影密衛的成員,正朝扶蘇匯報之前的行動結果。
「很好!」扶蘇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抬手一揮,「你先下去吧,此事稍後我會論功行賞的。」
影密衛的人沒有多言,躬身行禮後立刻退去。
他離開後,一旁的相國李斯嘴角含笑的朝扶蘇揖手一禮:
「如影隨形,影密衛出手,果然絕無空手而歸。」
扶蘇含笑點頭,「看來,刺殺桉在章將軍的手下,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所收貨了。」
「這」李斯聞言卻故意擺出一副遲疑之色。
扶蘇見狀笑著問道,「怎麼,李大人另有看法?」
「海月小築的刺殺行動,計劃周密,安排巧妙,分工明確,可見其處心積慮,絕非一般宵小之輩所能為。」
「墨家確實有這個能力,當日也確實有墨家的叛逆分子在現場出現,不過」
「不過什麼?」扶蘇臉上笑意不改,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不過墨家一向主張非攻,善於防禦,這類刺殺行動,似乎與他們的風格不符。」李斯回答道。
「進攻,不就是最好的防禦嗎?」
「墨家也不會是一成不變的。」
伴隨著兩句反駁李斯判斷的話語,章邯從屋外邁步走了進來。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