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快步走到桌案前,先低頭看了一眼盒子,隨後意味深長的掃視了一圈周遭。
白屠和鍾離昧緊跟著也走進去,不過白屠還是有些擔心,鬼鬼祟祟的偷瞄營帳的各個角落,確認屬鏤是不是已經徹底離開。
章邯回頭瞥了一副鬼祟模樣的白屠一眼,略帶笑意的問道:
「白校尉好像在找什麼人?」
「沒有沒有!」白屠一驚,額頭冒著汗急忙解釋道,「只是熒惑之石事關重大,卑職唯恐鬧出差錯,有點太過敏感了。」
「是嗎那押運之事,白校尉都準備的怎麼樣了?」章邯沒有多跟白屠計較,馬上翻篇問道。
「這個」白屠卡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能有什麼準備?
他手下又無精兵強將,自己又不敢押運,有什麼好準備的呢?
需要士兵你現場劃拉走就完了唄!
但章邯的意思顯然是要他來全權負責此次押運行動這他哪行啊!
吭吃癟肚半天之後,他才算想到了一個搪塞的回答,「熒惑之石不應該等王離將軍率大軍趕至以後再由百戰穿甲兵親自押運送往咸陽嗎?」
「卑職不太方便私自行動吧」
章邯瞄了一眼低著腦袋的白屠,哼笑回道,「白校尉倒是小心謹慎,不過熒惑之石陛下催的緊,我們應當為君分憂。」
「熒惑之石必須儘快送往咸陽,所以需要你先遣一支隊伍押運熒惑之石送往百戰穿甲兵,交由他們轉運。」
「啊這」白屠無話可說了。
這要求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面對影密衛的統領,他沒有資格說不。
鍾離昧這個時候倒是說話替白屠解了圍,當然這並不是他的目的:
「將軍,此事末將願為先鋒官,親自押運熒惑之石!」
鍾離昧提出這個請求不是為了撈功,也不是為了顯眼,單純的是因為他信不過白屠。
就這個廢物,把押運熒惑之石的任務交給他,那不等於拱手把東西送人嗎?
眼瞅著農家上下對熒惑之石虎視眈眈,還有墨家的那些叛逆分子,僅憑白屠肯定是靠不住的。
鍾離昧是個標準的帝國軍人,一切以軍令為重,白屠靠不住,那他肯定就義不容辭了。
本來古尋派他過來為的也是這事。
當然,他其實有些奇怪,為什麼影密衛不直接接手整個押運任務。
以影密衛的實力,直接將熒惑之石送回咸陽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吧為什麼非要白屠這個地方校尉來執行任務呢?
不過作為軍人,他對上官的命令時一般會收起自己多餘的好奇心。
章邯轉過身,看向鍾離昧,「鍾校尉願意主動接下這個任務?」
「末將義不容辭!」鍾離昧一抱拳回道。
「好,果然是帝國的忠臣良將,不枉國師大人的親自栽培提拔。」章邯很給面子的誇了他兩句,接著問道,「熒惑之石的墜落想必已經引起了不少江湖勢力的注意,你們最近有什麼發現嗎?」
鍾離昧立刻回答道,「有!日前末將確實碰見了幾個叛逆分子。」
「對對對!」白屠在一旁瘋狂點頭,「是有叛逆分子,那些人十分猖獗,不僅阻撓卑職執行軍務,還妄圖直接跟帝國軍隊動手!」
他倒也要臉,沒好意思說自己差點被人幹掉,嚇得屁滾尿流跑路的事實。
鍾離昧也懶得揭他短他只想趕緊處理完這邊的事走人,跟這種帝國蛀蟲呆在一起讓他時時刻刻處於血壓飆升的狀態,恨不得自己出手把對方擊斃。
章邯也基本無視了白屠,饒有興致的看著鍾離昧:
「說說看都有什麼人?」
鍾離昧抱拳回答道,「回將軍,一共有四人。」
「其中兩名是墨家的叛逆分子,高漸離和大鐵錘,還有一個手持雪霽,應該是道家人宗掌門逍遙子。」
「最後一個手持長槍一頭紅髮,身穿甲冑,軍伍中人扮相,末將猜測可能是曾經楚國騰龍軍團的龍且。」
「墨家道家,楚國餘孽人還挺齊,速度也不慢,哼哼!」章邯微微頷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後追問道,「伱和他們交過手了?」
「是,末將不才,未能擒獲逆賊,讓他們跑了。」
章邯聽到這話不禁笑了。
這四個人湊在一起那是你能不能抓住的事嗎?
那是你能不能逃得掉的事!
「看來,他們對你並沒有殺意」章邯收斂笑意,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
鍾離昧也沒好意思反駁,雙方戰力比確實懸殊,他能安然無恙靠的就是人家沒打算和他死磕。
章邯接著說道,「不過這些人來東郡,多半都與熒惑之石有關,再加上不斷集結弟子的農家這任務還沒開始,就已經有太多的人盯上了!」
「鍾離昧,你身為押運先鋒官,可知其中的兇險?」
「軍務所在,末將萬死不辭!」鍾離昧自無任何退縮的想法,言辭決絕的回應道。
大澤山,農家烈山堂。
田猛此時已經被裝殮入棺,只等七日停靈之後便發喪下地。
靈堂之外,道路兩旁豎起一根根長杆,全都挑著一塊純白的喪步,烈山堂的弟子披麻戴孝,列作兩排長長的隊伍守在靈堂之前。
靈堂之內擺放著棺槨,田猛的屍體就躺在其中,堂上擺著花圈輓聯,純白帷幔,以及最不可或缺的大大的『奠』。
整個靈堂的布置看起來倒是很符合田猛這種江湖大佬的身份,簡單大氣不複雜,唯一比較彆扭的就是靈堂是一間有些陳舊的木屋。
看起來和之前田猛被人殺死的地方很像,也不知道烈山堂到底是多窮或許是人家審美偏好這一口。
靈堂外,田虎帶著一隊人馬,氣勢洶洶的朝靈堂走去。
昨天田猛死後,田仲幫著田虎吆喝了幾聲,初步以報仇的名頭聚攏了一下烈山堂的人心。
不過這樣顯然還不夠,最多只是讓他占了小節,今天還得把更重要的大義也攥到手裡——也就是得到田猛繼承人的許可,真正由他調動烈山堂。
雖然剛死了親大哥,但是田虎走路的步子可謂虎虎生風,意氣風發。
當然,他也不是真對田猛的死沒感覺,只是性格就這樣,張揚跋扈慣了。
跟在田猛身後的是他昨天剛剛收穫的忠實跟班——共工堂主田仲,以及隸屬於蚩尤堂的一名五星珠草級別的骨幹高手——虎妖。
這當然不是他的本名,更接近綽號,不過由於常年被人這麼稱呼,久而久之就取代了他的真名。
而他之所以會得到這麼一個稱呼,是因為天賦異稟。
其人身高逾八尺,比典慶矮點有限,站在田虎一行人里高出一整顆大腦袋,而且面目猙獰,長須炸毛,圓臉闊腮,牙尖嘴利,額頭上還隱隱顯出一個『王』字皺紋,赤裸著上半身,胸口上是一簇巴掌寬的護心毛,雙掌寬厚肥大,指尖細長,下半身簡單的圍了個猴哥同款虎皮裙,腳上踩著一雙比草鞋結構還簡單的近似於鞋墊的鞋子,一雙腳掌也和手掌一樣異於常人。
簡而言之,整個人好似老虎成了精,虎妖之名也就不稀奇了。
相傳他天生怪異,出生就被父母拋棄,是被山中老虎養育長大的,成年後具備比擬獅虎的巨力。
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這血統看著挺純正。
田虎之所以招攬他,估計也是覺得對方和他比較合得來吧。
其實之前田虎打算招攬的是橫行太行山一代的那個肝腸寸斷的骨妖,可惜被衛莊搶先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換了另一隻妖怪。
不過論起實力,這位虎妖也絕對一點不遜色於骨妖,只是和對方柔弱無骨的風格截然相反,走的是剛猛霸道的路子,追求的是最酷烈,最極致,最兇猛的進攻。
當然,看他這魁梧的體型就知道,兼修了一點外功,不過水平一般,達不到典慶那種刀槍不入的地步。
一行人風風火火靠近靈堂後,田虎想了想,把大部分都留在了外面,包括虎妖,只帶著田仲進了靈堂。
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大哥的靈堂,一下子帶這麼多人進去不像話,反正這些人進去也沒什麼用處,乾脆留在外面就好了。
兩人進入靈堂,最先入眼的就是一口上好的紅木棺材,棺材前擺著香爐祭品,棺材後是供桌,擺著田猛的靈位。
堂下跪著一個一身素衣,木釵束髮的少女。
那就是田猛唯一的子嗣,農家烈山堂大小姐田言,也是理論上繼承烈山堂的人。
農家不是家天下,並沒有血脈相傳的規矩,但田猛正值壯年,還未培養接班人,烈山堂內唯一有資格的也就只有身為田猛之女的田言。
最關鍵的是,農家已經失去真正的領袖俠魁太久,以至於農家六堂都在不同程度上淪為了堂主的『私兵』,和家天下也差不多了。
沒有俠魁出面主持局面的情況下,烈山堂還真就只能順位繼承給田言。
不過這只是理論上,實際上雖然沒有俠魁,但還有其他人想來幫人家孤女主持局面。
田虎和田仲沒有急著和田言說話,先是給田猛上香拜祭了一番,田虎順便賭咒發誓了一波,誓要給自己大哥報仇。
照理說,有人來上香弔唁,田言身為死者親屬應當出言答謝,但她卻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的跪在那裡。
順便一說,她穿的衣服也不是正經孝服,只是普通的粗麻素服,就是平時穿的衣服。
田虎和田仲似乎也清楚她的性格,並沒有不高興。
田言,農家烈山堂大小姐,田猛之女,從小體弱多病,極少在外界露面,只是傳聞其人聰慧過人,智計無雙,素有農家女管仲之美稱。
而她,也是田虎田仲今日的目的之一——田虎不僅要把烈山堂的力量握在自己手裡,還想趁機請動自己這位大侄女出山幫自己出謀劃策。
與其他只能捕風捉影的江湖人不同,田虎他們很清楚,田言雖然從小是個藥罐子,弱不禁風一吹就倒,平時總是悶在房間裡連出門都很少,但腦子是真的好使!
農家女管仲之名,並不是胡吹出來的。
不過她因為身體原因,極少為烈山堂出謀劃策,田猛生前似乎也無意壓榨自己的獨女,所以烈山堂發展的勢頭還趕不上朱家的神農堂。
現在田猛沒了,田虎卻不想繼續浪費自己大侄女的這份聰明才智。
也不是他刻薄無情,想要壓榨自己的親侄女,只是他覺得就動個腦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身體不好我不讓你進行任何體力勞動就是了,動動嘴皮子總不至於還給累壞了吧?
幫著叔叔我拿下俠魁之位,也是為了你自己好啊?
兩人走近田言,田仲率先開口,並沒有直入正題:
「大小姐,節哀順變。」
「你一直體虛多病,也請多保重身體。」
田言低著腦袋,素白秀淨的瓜子小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呼吸急促淺薄,夏天手裡還捧著一個小巧的暖手爐——一切都在彰顯她的身體狀況有多差。
聽到田仲的安慰話語,田言抬起了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語氣寡淡的回道:
「地澤萬物,神農不死。」
「農家弟子追隨神農氏先祖而去,遠離世間紛擾,或許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田虎這時大手一揮,皺著眉頭說道,「好了,阿言,你放心,有二叔在,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田言看了田虎一眼,微微頷首,沒有作聲。
田虎是個暴脾氣,此時面對自己侄女的無禮卻並不惱火。
因為田言從小到大一直這樣,別說他這個二叔,就是她親爹田猛也難跟說上兩句胡,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
自己的後輩,又是個病秧子,跟她計較反而沒意思。
不過事還是得繼續往下談,田虎給田仲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上前半步輕咳一聲說道:
「大小姐,我和二當家這次來,一是為了祭拜大當家地澤之靈,二來則是」
「為了熒惑之石?」田言打斷了田仲的話,搶先說出了對方的目的。
田虎聞言怔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道,「阿言,還真是沒有你猜不到的事啊!」
田言又抬頭瞧了他一眼,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回應道,「巧的是,朱家也是這麼說的。」
「朱家這個混賬東西!」田虎一聽朱家的名字頓時勃然大怒,左手狠狠的一捶右手,恨聲罵道,「大哥就是被這混蛋害死的!」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