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山,四季鎮。看著從房頂上消失的勝七三人,田虎怒不可遏的一揮手,厲聲喝道:「都給我追,我今天一定要看著朱家死!」
「不可!」田言此時卻出言勸阻暴怒的田虎。
「六堂開戰是迫不得已,儘早選出新任俠魁才是結束紛爭的關鍵。」
「對農家同門趕盡殺絕,並無意義。」
「你要我放那個老匹夫一馬!?」田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大侄女,想查詢一下她的精神狀態。
我們都徹底撕破臉了,這叫斬草除根,不叫趕盡殺絕!田言淡定的回應道,
「熒惑之石已經到手,花費時間去追捕朱家,不僅會拖延繼任俠魁的時間,更會節外生枝,徒增風險。」
「反之,只要新任俠魁誕生,農家十萬弟子眾志一心,即使朱家再不甘心,面對神農令,他手下的殘黨又豈會真的負隅頑抗?」田虎有些糾結了。
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想放虎歸山,讓朱家繼續多活哪怕一息。另一方面,他也確實眼饞俠魁之位饞的緊,巴不得儘快繼位,重整六堂。
嘖很讓人為難啊。一看田虎有所動搖,司徒萬里徹底站不住了。放跑朱家,田虎繼位,你們叔侄倆當然是不虧。
一個成為俠魁,從此執掌六堂,一個作為俠魁的親侄女,又是一堂之主,地位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那特麼我怎麼辦!老子當了可恥的叛徒,在最關鍵的時刻捅了他朱家的後腰,才害的他徹底在這場俠魁之爭中成為敗者。
他現在對我的仇恨度只怕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高,你們不把他幹掉,老子以後都不用睡覺了!
老實說,司徒萬里此時可以說是出離的憤怒了。田言的勸諫,對田虎來說只是個選擇問題——殺或不殺,其用處也只是讓田虎出口氣。
對他可就是攸關性命的大事了。最讓他氣的是這個話題還是田言提出的。
勸我倒戈的可是你,轉眼你就要把我也賣了!?這像話嗎?不過司徒萬里儘管惱的眼睛裡恨不得噴出火來,靠著深沉的城府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只是嘗試曉之以理:「大小姐當初以農家上下的安危曉以大義,勸我顧全大局,所以我才下定決心,大義滅親。」
「如今朱家已是強弩之末,咱們卻要放虎歸山?」
「大小姐這樣的決定,豈不是陷我於水火之中?」說到後面,司徒萬里也是有點壓不住氣了,語氣越發的加重。
田虎一聽這怨氣滿滿的話,才想起了還有司徒萬里這個大怨種。朱家要是不死,他怕是就得死了。
田虎不是很在乎司徒萬里的死活,不過人家現在也算勞苦功高,剛卸磨就殺驢多少有點不合適,他便跟著幫腔道:「哈哈,對啊,朱家恐怕做鬼都要回來找司徒老哥算賬。」司徒萬里聞言收斂了一下情緒,自嘲一笑,
「嘿,二當家取笑了,不過這筆爛賬不消,確實是如鯁在喉啊。」一直拱火的田仲當然不會讓農家內鬥到此告一段落,立刻跟進說道:「司徒堂主為咱們的大業犧牲甚多,咱們也不好讓他頭疼太久啊。」同時,田仲提出了另一種方案:「朱家已經是強弩之末,劉季根本構不成威脅,唯一有些戰力的就是勝七,之前受的傷明顯也沒痊癒。」
「這樣的話,我們不如兵分兩路。」
「二當家你帶一隊人前往炎帝六賢冢,另一路人去追擊朱家。」
「嗯朱家確實不能放過。」田虎點了點頭,
「就照你說的辦。」田虎的視線隨之移到了金先生的身上。在場的人里,除了他和那個傻胖子,就屬金先生實力最強,追殺朱家的事自然要交給他。
「老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這次,必定不會讓二當家失望。」金先生面無表情的揖手領命。田仲掛著陰險的笑容,眼珠一轉後建議道:「勝七畢竟是個麻煩若是大小姐手下的這位呃,公子,能夠一同前往,我想應該就能確保萬無一失了。」
「好,就這麼辦,其他人跟我前往炎帝六賢冢。」田虎聞言也不去徵求田言的意見,就要一口敲定此事。
不過田言肯定不會讓他隨便安排,直接回應道:「之前是為了儘快結束農家內鬥,我才允許阿賜出手。」
「現在,我不會再讓他去幫你殘害農家同門。」
「你!」田虎瞪了自己侄女一眼,怒聲道,
「阿言,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承諾過幫你坐上俠魁之位現在熒惑之石已經到手,俠魁之位也已經唾手可得,我完成了我的承諾。」田言立刻反駁田虎。
田虎讓噎了這一句,一時間還真說不出話來。因為事實就是如此。田言從來都只說過幫他當上俠魁,沒提過哪怕一句幫他對付朱家。
自己侄女占著理,田虎也不好跟她胡攪蠻纏,乾脆換了個話題,指責道:「剛才要不是你猶豫,沒讓這小子出手,怎麼會讓朱家這個老匹夫被勝七救走?」
「女人就是優柔寡斷這次追擊朱家,他必須去,算是將功折罪,彌補之前的失誤。」田言寸步不讓的回應道,
「那不是失誤,是我不想讓他出手,理由我已經說過了。」見兩人爭執不下,還是司徒萬里出來打了個圓場,同時提出了解決方案:「二當家和大小姐不必爭執,眼下六堂中有四位堂主都在這兒了,咱們何不舉行炎帝訣來議定此事?」田虎一愣,
「炎帝訣對啊,這個辦法好!」腦子裡簡單過了一下後,田虎立刻喜笑顏開的接受了司徒萬里的提議。
所謂炎帝訣,其實就是墨家天志的農家版,一種民意表決方式。區別在於,墨家天志本質上是以六大統領來限制墨家巨子的權利,以避免墨家因為巨子的一意孤行走向險境。
而炎帝訣,它起源於農家先祖炎帝在阪泉之野發起決議,促成炎黃和睦的故事。
炎帝訣最開始的主要作用其實是消弭農家內部的矛盾,就像炎帝當年和黃帝之間息止兵戈,達成和睦一樣。
所以炎帝訣里根本沒有俠魁的事六堂矛盾,俠魁下場的話很容易造成拉偏架的情況,哪怕他沒有這麼做,也很容易讓人這麼認為。
估計是這種用民意表決處理問題的方式太好用——畢竟也不是真的民意,就六個堂主有表決的權力——這項傳統負責的範圍就越來越廣,直至今日,已經和墨家天志沒什麼區別,幾乎農家的任何事,都可以通過炎帝訣來決定。
包括讓田言派出她手下的人支持田虎的行動,也可以,只要田言還認為自己是農家人。
總的來說,炎帝訣的職權範圍很模糊,基本上只要六堂堂主覺得他們可以做決定,那就可以——很顯然,他們覺得自己能決定所有事。
墨家的天志是從一開始就規定好的對巨子權力的約束,那炎帝訣就是被六堂堂主故意用來限制俠魁。
不過由於實際職權模糊,所以到底能不能發揮這個作用,就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了.炎帝訣發起的條件也很直接,過半的堂主在場就行.現在的情況就符合。
而這場炎帝訣一旦發起,田虎他們必然會成為多數,他的目的自然也就得以達成——所以他才那麼高興。
確定了要用炎帝訣後,誰都沒有徵求田言的意見——不需要,只要人數足夠,並且有人想要開啟炎帝訣,那就可以直接開啟。
這玩意只存在同意和默許兩個選項,不存在反對。田虎田仲司徒萬里立刻各自調整了站位,和默然不語無動於衷的田言形成一個互相面對四角之勢。
幾人都站定以後,司徒萬里舉起雙手,開始念起宣言——他是發起人,一般就由他來主持,除非參與者中有人不希望他主持。
「地澤萬物,神農不死!」
「神農堂司徒萬里,秉天地之意,主持此次炎帝訣。」阪泉之野,以民為先,為公決議,不吝忠賢」司徒萬里一邊念,一邊比劃,彷佛在祭天——當然,實際上這不是禱文或祭文,只是一段宣言。
急性子的田虎直接打斷道,
「這些廢話就免了吧,不能直接表決嗎?」田言沉靜的回應道,
「這些話語記錄的是當年先祖在阪泉之野發起決議,最終促成炎黃和睦這一盛舉的實際情況,亦是炎帝訣中追溯先賢的重要環節。」
「還是不要輕率怠慢為好。」田虎聽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麼多年過去,炎帝訣都變味了,還追溯哪門子的先賢啊!
不過他現在也懶得和田言嗆,擺了擺手,不耐煩道,
「那就快點吧,別跟念詩似的。」司徒萬里輕輕咳了一下,乾脆就直接略過了後面的內容:「大小姐既已將緣由說明,現在時間緊急,直接表決也無妨。」
「今日蚩尤堂田虎,烈山堂田言,共工堂田仲,及四岳堂司徒萬里,四堂堂主在此,六堂過半,決議成立!」
「決議的事項為」田虎一抬手制止了說話抑揚頓挫的司徒萬里,直接自己飛快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我需要阿言派出自己的手下,和老金一起去解決朱家那幫人,大家同不同意?」虎哥說話就是利索,簡單快速的說明了情況。
田言第一個表態,
「我反對!」田仲接著發表意見,
「我能夠理解大小姐的想法,但二當家的決定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所以我同意。」司徒萬里更是迫不及待的附和道,
「我也同意!」三人表態完,立刻就一同看向田言。之前說過,炎帝訣可以處理農家的所有事,但具體事項要具體分析。
其中一種具體情況就是——少數派如果堅決不同意炎帝訣的結果,該怎麼處理?
這個問題牽扯到炎帝訣的具體內容,對雙方的利弊,以及雙方對達成或是反對炎帝訣結果的堅持程度。
如果收益太小而對立派態度很堅決,那即使炎帝訣通過,也很可能出現有名無實的情況。
現在,他們三個就是想看看田言反對的態度有多堅決。田言的目光從三人身上一掃而過,最終並沒有反對炎帝訣的結果:「身為農家弟子,自當遵從炎帝訣的結果。」見田言屈服,田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田仲也為自己再次拱火成功而高興。司徒萬里則悄悄鬆了一口氣。但是隨著朱家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得到處理,他的心思也活泛了起來,隱隱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以田言的聰明才智,在反對田虎的時候會想不到最終是這個結果嗎?知道的話,又為什麼放任這個結果發生?
而且,這件事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離了張屠戶不至於就得吃帶毛豬,偌大的農家不可能非得依靠一個田言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傻小子。
如果她態度強硬的話,田虎也未必就會逼迫過甚。畢竟烈山堂還是田言的,而且他還是個當叔父的,除非是根本性問題,否則都可以商量。
田言全程似乎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為了表達自己的態度嗎?司徒萬里想不明白,但他覺得應該沒那麼簡單。
大澤山,鄉民藏身的山洞之中。章邯、韓信、鍾離昧、蓋聶、衛莊、龍且六個人齊聚一堂或者說一洞。
在六人中間,是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渾身瑟瑟發抖連眼都不敢抬一下的白屠。
綁著繃帶的章邯臉上依舊是掩蓋不掉的虛弱,但是其實很足,雙手背在身後,在白屠身前緩緩踱步:「白校尉,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真的是你泄露了熒惑之石的押運情報。」白屠聞言猛地一顫,偷偷的抬頭瞥了一眼,看的是韓信。
他認出了這個之前給他傳消息的人。這人顯然和章邯是一邊的,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暴露了!
這讓白屠熄了說謊的打算,改為推卸責任:「是是羅網的屬鏤大人,他讓卑職想辦法把落馬坡划進押運路線里的。」
「他說他說這是給帝國叛逆分子設下的誘敵之計。」
「卑職卑職這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為啊!」
「好一個奉命行事!」章邯冷哼一聲,
「我怎麼不知道,帝國軍官有服從羅網的義務?」
「明知有人要劫熒惑之石卻知情不報,暗自協助江湖勢力迫害同僚,犧牲無辜士兵,勾結羅網結黨營私這些加起來,白屠校尉,不止是你,你全族都得陪著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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