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色匆匆的翠兒找到了二人,略一施禮後,便對著天明道:「天明公子,夫人要見您,讓您速速回去。」
琳琅見翠兒的神色,也猜到麗姬多半是知道了荊軻身死一事,心中一嘆。
風采絕世傾城,卻命運多舛。
天明玩心不減,聽娘親召喚自己回去,撅撅嘴不怎麼情願。
琳琅道:「天明,我們走吧,別讓娘親擔心。明天再來玩便是。」
天明這才欣然答應跟著翠兒回去。
琳琅自然繞跟著去看看,他對麗姬實在放心不下。
花園乃麗姬行宮的附庸,三人此時距離麗姬也至多幾堵牆而已。
故而不需幾百步,琳琅三人便來到了麗姬身前。
「天明,你回來啦。快,娘親抱抱。」癱坐在席上的麗姬看到天明回來,顧不得理順曲裾裙擺,急忙的向天明迎上去,腳下一踉蹌,差些摔倒。
「娘親,你抱得天明好緊,天明快喘不過氣來了。」被麗姬緊緊擁著的天明掙扎道。
「都是娘親不好,弄疼你了。」麗姬鬆開天明,捧著他稚嫩的臉龐,「天明,讓娘親好好看看你。」
「娘親你怎麼哭了?」
「娘親沒哭,沒哭。」
麗姬失去了師兄兼夫君,天明的父親,經歷此等生離死別之大舛,她怎能不哭?
「娘親騙人,你都流淚了。嗚嗚。天明替娘親擦擦。」急得也哭出來的天明伸出小手,為麗姬擦拭著淚水。
「天明長大了,都知道關心娘親了,娘親好生欣慰。」
琳琅看著眼前的場景,竟微微心痛。
麗姬何曾有過這等表現,在他眼中,麗姬永遠都是那般芳華絕代。
遠近馳名的才藝、艷名遠播的樣貌、豐盈卻不失高挑的身材、明艷動人的少婦笑顏,一顰一笑,皆是撼人心魄。
可如今,本來溫醇和煦的眸子裡卻是濃濃的死氣。
難道,她準備拋下自己唯一的孩子天明,仍然正如原來世界所發展的那樣,選擇追隨荊軻而去嗎?
琳琅想到此處,不禁陷入無盡的恐慌。
本以為麗姬為了天明的未來,也會選擇『忍辱負重苟且偷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可現在才發現,荊軻的死對麗姬的打擊何其深重!
如果麗姬活著,嬴政定會既往不咎,縱然與麗姬之間產生了無法磨滅的裂縫,至少也能保證天明衣食無虞。
但一旦她死了,嬴政會放過天明嗎?
難道她天真的以為,嬴政會念在與她的舊情而放過天明?他會留著未來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人活下去嗎?
真是愚昧的女人,可笑!
恐怕她只看到嬴政的柔情蜜意,卻一直不知道嬴政的心狠手辣。
一國之君,豈能等閒視之?翻臉無情,可謂家常便飯。
唉~
麗姬這樣的做法恐怕只能用瘋狂來解釋了罷。
哀莫大於心死!
麗姬已陷入魔障!
瘋狂的女人一意孤行,不管不顧也實屬正常了。
但琳琅怎能看著她死去?
如果連一個女人的命運都無法改變,那他來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思可言!何況,麗姬還是那般美那般溫柔。
他突然無比渴望馬上就達到陰陽術的控心咒境界,想來便可以控制他人思想,只需施加於麗姬身上,她就不可能尋死了。
可事實上,琳琅如今只達到幻境,只能望洋興嘆罷了。
他現在已經做好打算,要時時刻刻守著麗姬,她尋死一次,他便救一次,不管如何,他絕不能讓她死。
等她過了這股氣,燃燒了瘋狂,給她說清後果,她便不會尋死了吧。
這是最笨卻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琳琅試圖開口寬慰麗姬一番,卻不知從何說起,也不想打擾到母子二人,索性轉身出了門,免得晾到一邊顯得尷尬。
琳琅實在放心不下,不敢離開麗姬半步,生怕一轉眼大美人便香消玉殞了。
故而琳琅此番並沒回去,而是在門外逛了一圈後,通過『爬窗戶』,又折身返回。
以他如今的陰陽術修為,不讓裡面的麗姬幾人發覺簡直輕而易舉。
只見琳琅身形一閃,腳尖一點,雙手輕鬆勾上高達三米有餘的房梁,身子倒掛金鉤便已踏在了上面。
飛檐走壁,無聲無息。
這便是輕功。
不然以他現在矮小的身高,莫說三米,就算只有一米餘,想上去也是夠嗆。
當初他剛學會輕功時,那種驚喜和第一次感覺到體內氣流相比也不遑多讓。
猶記得那會兒,他牛刀初試,在陰陽家那片竹林,左蹬右踩,連拉帶拽,生平頭一回終於站在了高高的竹尖。
竹尖之上,山風呼嘯,黑色勁裝隨風飛舞,琳琅心中可謂激起驚濤駭浪。
儘管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有餘,對於此世界的規則已大致熟悉,但真正擁有了能凌空的本事,亦是激動莫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輕功到了一定程度,那便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不論殺人掠貨還是逃脫追殺,沒有超絕的速度,便成了枉然。因此,對於輕功,琳琅看得尤為重要,比陰陽術更加重要。
他戰戰兢兢運起全身內力,試圖在風中掌握住平衡,可正是由於他太過緊張,呼吸不穩,一下子直溜溜摔了下來。所幸月神似乎早有預料,在旁邊觀望的她玉手輕輕一拖,數米開外急速下墜的琳琅方才免於墜地,不然非得將他摔成殘廢不可。
之後,琳琅學乖了,不敢再輕易登上過高的竹尖,而是利用不高的青竹練習著身法,卻也摔得夠多摔得夠嗆。
不過,這樣一來,就像剛能展翅的鳥兒,摔得多了,也就學會了飛翔。
在那片竹林他的小天地,他勤學苦練著,陰陽家上品功法加上他不錯的天賦,可謂進步飛速。
故而,才會有如今琳琅上樑時悄無聲息的本領。
房樑上本就集聚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儘管動作輕柔,琳琅華貴的白色長衫還是免不了粘上了些許,衣袖帶起的灰塵更是死命往他鼻孔裡面鑽著,差點讓他忍不住打出了噴嚏。
琳琅揉揉鼻頭,伸出半邊小腦袋,小心翼翼地朝下看去。
正下方,麗姬母子二人正擁在一起。
天明玩耍了一個上午,又見母親麗姬傷心流淚,也是跟著哭了,此時已累得沉沉睡去。
麗姬眼睛紅腫,未施粉黛的白皙俏臉上還遺留著未乾的留痕,凌亂的青絲被淚水粘結在臉頰與額頭,盡顯憔悴之色,黯然神傷。
輕柔抱起天明,騰出一隻玉手緩緩撫摸著天明安詳而柔嫩的臉蛋兒,不舍地盯著,那麼仔細,不放過任何細節,似要牢牢記住這張還是如此幼稚的小臉。
她到此時看到乖巧的天明,才意識到,如果自己就此死去,天明孩兒該如何是好?
一邊是死去的師兄,另一邊是年幼的孩子,追隨深愛且歉疚的天明或是陪伴心尖肉天明,兩者之間選其一,這樣的抉擇太難。
一時間,麗姬心頭的死志不由得動搖了。
搖搖頭,摒出腦中紛擾思緒,發出一聲低微的哀嘆,捋了捋天明有些微黃的頭髮,麗姬這才抱著慢慢走進了臥房之內。
麗姬就那樣坐在床榻邊緣,定定看著熟睡的天明,一動不動,生怕吵醒了他。
自己和師兄的孩子是如此可愛,三年了,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幾乎一天一個樣,如今顯得越來越像師兄了。眉毛彎彎,睫毛長長,如桃瓣的粉色小嘴唇微微翹起一絲弧度,好似夢見了令他不開心的事,這如小女孩般的樣子讓麗姬打心眼裡不舍。
終於,麗姬做出了抉擇。
她要看著天明慢慢長大。如若自己死了,在這秦宮,他還能生存下去嗎?再者,他是師兄唯一的血脈,就算為了師兄的血脈得到延續,自己也要活下去。
對,自己不能死,要頑強地活著,看著他長大。
在房樑上的小君子琳琅可不知道麗姬的心理變化,見她進了臥房,過了片刻仍未出來,擔心她會有不測,便打算下樑去窺探一番。
正在此時,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起,接著,就聽一嬌喝:「來著何人?這豈是你能隨便闖的!」
這是翠兒的聲音。
琳琅趕緊重新躺回原位,靜觀其變。
且說柳兒與翠兒兩丫頭,一個溫柔一個潑辣,一個性子軟一個性子烈。
柳兒平日只待在麗姬的行宮內哪也不去,陪著天明讀書與麗姬奏樂下棋之類的,服侍好麗姬和天明她便心滿意足。而翠兒呢,經常閒暇之餘跑到別處與其他侍女或內侍打探宮中趣聞,總能與別人打得火熱,回到麗姬這兒就會將所見所聞講講與大伙兒聽,讓大家解了乏味品了個新鮮,她兩這一靜一動一冷一熱,倒是給麗姬添了數不盡的樂趣。
麗姬對二人也沒什麼架子可言,就待之如姐妹而不是下人。
於柳兒與翠兒,就算今日麗姬行為太過反常,她們也沒多在意,都只會認為是聽到陛下遇刺而嚇壞了,可看出夫人對陛下的關心與深情。
儘管剛才夫人聲色俱厲淚眼婆娑的樣子著實讓她們心驚膽戰了一番,卻無疑讓二人對麗姬敬重有加。
與琳琅相同,二人早早識趣地退了出去,也不談論什麼了,只是立於門側靜候麗姬差遣。
而之後的不久,也即是此時,外面來了個不速之客。
琳琅眉頭緊鎖,心思急轉,猜想會是誰。
聽其中意思,好像來人是要硬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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