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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春
秦含真非常鄭重地跟趙陌說了許多鴉|片的危害性,以及各種癮君子可能會用來宣傳鴉|片所謂「好處」的謊言套路,也提醒他吩咐底下的商隊一聲,小心防範這種東西,如果在港口或是別的什麼地方遇見了,千萬不要手軟,一定要從重從嚴打擊掉。
趙陌乃是近支宗室子弟,這個國家是他祖上所創立的,他對國家抱有天然的責任感,也有義務去維護朝廷與百姓的利益。既然他知道了鴉|片這種東西的害處,自然是責無旁貸地去禁止它。他只是有點好奇,這些事情,秦含真是怎麼知道的呢?
秦含真只能辯解,是因為自己在廣州時遇到了例子,比如有士兵家裡吸了大煙,然後家破人亡的;又比如身體健壯的青年男子吸食了大煙,結果身體一敗塗地,半死不活的;還有她讓李子去尋的廣州當地有識名醫對鴉|片效用做的分析等等。只要是她知道的,她都告訴了趙陌。
她一個弱質少女,在這個時代,哪怕是出身於顯赫的國舅府,能做的事情依然是少數的。這一回,是因為她父親正好任職廣州守備,近水樓台,而且又願意聽她進言,方才能成事。但鴉|片這種東西,如果真的那麼容易取締,她曾經所在的那個時空,就不會發生為此兩場大規模戰爭了。目前鴉|片貿易還不算十分興盛,在廣州地方上也沒有形成大規模的利益集團,再加上她父親身份特殊,現任廣州知府又很有責任心,所以才能掀起這次禁菸銷煙行動。如今父親秦平即將調回京城任職,天知道西洋商人們會不會又死心不息?廣州知府又是否能堅持初衷?將來換了新知府後,又是否會因為某種私心,推翻前任的政策?
為了以防萬一,她希望能儘可能把鴉|片的害處傳到當朝統治者的耳朵里和心裡。除了皇帝,還有太子。趙陌與自家祖父便是最好的媒介人選了。而其中,她最能影響到的,就數趙陌了。祖父秦柏雖然疼她,但他身為外戚,其實是很少插手地方政務的。除非他明確知道鴉|片的壞處,否則絕不會輕易在皇帝或太子面前開口。如果父親秦平回京後向他提出請求,可能情況會不同。但如今,秦含真覺得還是說服趙陌,把握更大一些。
她態度十分肅穆,哪怕趙陌原本不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也不由自主地鄭重起來。他牢牢記住了這件事,也答應回去後會吩咐下去,讓手下的人和商隊等小心提防留意。他的權勢或許還很有限,但至少,在他的地盤上,在他可以施加影響力的地方,他不會容易鴉|片這種東西的存在。而在皇帝與太子,以及未來的皇儲面前,他也會多多進言的。
這對未婚小夫妻針對如此嚴肅的話題,談了很長時間,直到秦柏與牛氏從東府回歸了,他們才停下來。趙陌暗暗懊惱,竟然沒有趁著兩人獨處的時候,多說些私房話,但想到他與未婚妻子之間,除了風花雪月,柴米油鹽,竟然還能談論國家百姓,經濟民生。他的含真,果然不同於一般閨閣女子。也只有擁有如此見識和智慧的女孩兒,才會讓他傾心多年呢。
秦柏與牛氏見趙陌來了,並沒有多吃驚。他幾乎是天天來,再忙也是隔日就到,兩三天不見人影,才稀奇呢。他們頂多是覺得好笑,沒想到趙陌會來得這樣巧,正趕上他們不在家裡的時候。
秦含真便問牛氏:「大伯祖母如何了?應該已經緩過來了吧?」
牛氏嘖嘖地道:「她也是個苦命的,只是太招人恨些。其實許家待她不厚道,她便少惦記娘家人一點兒,又有什麼要緊呢?如今她也是兒孫滿堂的人了,若是真想要讓兒孫們長長久久地親近提攜許家,就不該逼著親生骨肉貼補許家人。這不是在讓他們結親,而是叫他們結仇呢。我看哪,仲海兩口子,再加上他們的一對兒女,將來都不可能幫襯許家什麼了,日後不對他們使壞,就是厚道人了。叔濤兩口子原來還好,如今也對許家長房有了怨言。他們這些小輩,也就是看在你大伯祖母的面子上,還能與許家維持住面上情兒。等到什麼時候你大伯祖母不在了,他們才不會搭理許家人呢!許家人也是不懂事,見到有便宜可占,就不顧以後了,真以為秦家娶了個許家女,便要子子孫孫任由他們驅使麼?!」
秦含真其實只是想問問東府是否請了太醫來給許氏看診,沒想到會引出自家祖母這麼一大段話。她有些詫異地看向祖父秦柏:「祖母這是有感而發?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柏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大約是她們妯娌說話不大順利,分歧太大了吧?大嫂子那個人……想要她真的放下許家,是不可能的。她這輩子都是為了許家而活,若是真的放棄許家,任由他們衰敗下去,那她這幾十年裡所忍受的一切,又算是什麼呢?」
秦含真差點兒要翻白眼了。敢情許氏還是位忍辱負重的苦情白蓮花?既然當初忍著噁心嫁給了秦松,就要秦松的子子孫孫,甚至是被她所負的秦柏一家,也要一起為她和她娘家做貢獻了?拉倒吧,她樂意給自己上這樣的人設,他們秦家三房還沒興趣配合呢。
趙陌如今也對秦家長房的內情有所了解了,勸秦柏與牛氏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都已經分了家,長房的內務,三房就不好多加插手了。祖父祖母若是憐惜簡哥兒,只管去跟海表叔與濤表叔說話就好。無論承恩侯夫人是什麼想法,她總不可能一意孤行,越過兒子媳婦,給孫兒孫女定親事的。再說,她老人家還要在家裡養病呢,只怕也不好隨意見外人吧?」
至於這「外人」的範圍,那就隨秦家長房的人決定了。
秦柏看了趙陌一眼,沒有多說什麼。秦含真倒是聽懂了,覺得自己明日就可以去跟姚氏出出主意。牛氏似乎無所察覺,還在感嘆:「防得了外人,防不了娘家人。還好如今許家有孝,諒他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天天戴著孝往別人家裡跑。趁著這一年,趕緊讓仲海兩口子把兒女們的親事都定好了,大家也就能安心了。方才我離開的時候,就是這麼跟仲海夫妻倆說的。」
其他人便只是微笑。
趙陌沒有直接告訴秦柏與牛氏,秦平可能會提前回京之事。一來,皇帝還沒有下明旨,吏部也未見調令,他給了秦柏牛氏一個驚喜,若是過後有什麼變化,豈不是掃興?二來,他如今也覺得讓秦平降職回京,有點吃虧了。這事兒秦柏能理解,但牛氏可能會有些怨言。他不方便跟牛氏分析京中將門之間的微妙局勢,還是不提的好,免得破壞了他在牛氏心目中的好形象。
趙陌離開之後,秦含真私下跟祖父秦柏透了消息。秦柏頗為驚喜。雖然在皇帝面前提到長子的時候,他就覺得皇帝應該會有所反應。但他還以為皇帝只會在明年秦平任滿後安排其調到距離京城近一些的地方,卻沒想到竟然會是提前調職回京。這麼說來,今年除夕,他們一家能團團圓圓在一起吃頓飯了?!
他們全家人上一次坐在一處吃團圓飯,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那時候,長媳關氏尚在,秦安還未娶妻呢,秦含真未曾出生,孫子們都還沒影兒。一眨眼,十幾年就過去了……
秦柏感嘆了一回,對秦含真道:「官位品階都不重要,回到京城,離家近,離皇上也近。只要皇上有意提攜,還怕他升不了官麼?雖說外頭人都道皇上會壓制外戚,但黃家卻不在此列。你父親當年升守備,也比一般侍衛升職要快。可見這外戚與外戚,也是不同的。最要緊的,是你父親在地方上積攢了資歷,也有了功勞傍身,可以調回京中,與我們一家團圓了。他是否願意再娶,我不好逼他,只隨他高興就是。但他長年在外,日子過得好不好,家裡人都不清楚,怎會不掛心?等他回來了,你祖母能見著兒子,摸著兒子,知道他吃飽穿暖,有人照顧飲食起居,心裡安定了,說不定還能少嘮叨他幾句呢。」
秦含真想起祖母牛氏那嗦勁兒,還有心心念念要催兒子娶妻生子的決心,對祖父的話十分存疑。
自打許大奶奶到承恩侯府鬧過一回後,許氏病倒,承恩侯府就沒再派人去過許家,問後頭的事了。不過這一天,因許家二房派人到秦仲海衙門裡報信,卻恰逢他去了別處公幹,那下人在衙門裡口沒遮攔,泄露了口風,許大奶奶的這場鬧劇,還是在小範圍內傳開了。不少人都覺得許家很不象話,也有人私下議論幾句,問秦仲海之妻姚氏是不是真的咒人家孩子了?但大家都覺得,不管她是不是咒了,反正那等話不可能跟許大夫人之死扯上什麼關係的。
姚氏對此非常懊惱。她跟丈夫同僚的家眷還是有所往來的,只是一向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在那些太太奶奶們之中人緣很一般。如今她為了自己的名聲,不得不費心思向人澄清真相。而這一澄清,自然就得告訴人,許大奶奶是因為自己侍疾偷懶,叫丫頭去給婆婆餵飯,結果害得許大夫人嗆住了,咳了許久,才加重了病情,為了逃避長輩的指責,她才尋了藉口,把責任往親戚身上推的。
許氏一直臥病休養,家裡人都有意識地隔絕她與外界的聯繫,不許許家人上門,也不許許家的下人或姻親、門生上門,因此她一直都不知道,長媳在外頭沒少壞她娘家侄媳婦的名聲。
許大奶奶則暫時顧不上自己在外頭的名聲了。她還得先面對許家二房婆媳的威逼。如今連丈夫都不站在她這邊,兒子只會勸她一家人以和為貴,女兒雖貼心,卻不好插手這等大事。她憋屈得心肝肺都疼了,卻只能將中饋大權拱手相讓。
當許家的中饋之爭有了結果的時候,秦幼珍母子倆也從山東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