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再回頭時,不見了李仁。
「李仁呢?」她顧不得禮儀急跑幾步抓住貼身伺候李仁的太監問。
「小主子上了船,不讓咱們跟著。」那太監回稟。
湖邊已有奴才急匆匆跑來回,「不好了,有人落水。」
鳳藥急忙跑到岸邊,那裡泊著小船,她上了小船叫太監劃到落水處,已經有人在救人。
但落水之人有好幾個,已被人撈上來的是李慎。
鳳藥心頭一急,眼見遠點的地方還有人在撲騰,船上的太監就那麼幾個,顧不了那麼遠的。
她跳入湖中,划船的太監急得去拉她,只拉到一片衣角,用力一扯扯掉了。
「姑姑!這裡很深啊。」太監一急,聲音更尖了。
鳳藥向著那人游去,離他近點,一把抓住他頭髮,踩著水道,「別拉我,我帶你游回去。」
划船太監接住一個落水之人,帶著那人向鳳藥猛劃。
終於在鳳藥力竭前將她拉上船。
落水之人全部被救到岸上,五個男孩,除了皇上的兩個兒子,餘下三人皆為皇親。
其中並沒有李仁。
鳳藥咳嗽得驚天動地,李瑕已從皇座上走下來,又氣又急斥責她,「你又跳下去做什麼?自己的隱疾自己不清楚麼?」
「荷包中有沒有急救的藥丸,天氣這樣涼,快服一顆下去,來人!拿溫黃酒。」
鳳藥無力說話,搖搖手,原來她的荷包在跳入池中時遺失了。
藥丸自然找不到。
她受不得寒,此時已經嘴唇發紫,哆嗦得說不出話。
「來人,把鳳姑姑抬入暖閣,速速升起火盆,拿乾衣服給她換上,燒熱水給她泡腳。」
溫黃酒端過來,皇上親自捏住她的下巴,令她張開嘴,從自己荷包中取出一顆藥丸,放入她口中,將黃酒倒了一些進去。
鳳藥半昏迷中,只覺黃酒暖暖順著喉管向下流,藥也化開,是她平時所服的暖宮丸,渾身的寒意被驅散許多。
回了些力氣,她張開眼,說了聲,「抱歉,臣女殿前失儀。」
此時皇上方才注意到,由於參加宮宴,鳳藥穿了綾羅,沾了水緊緊貼在身上。
「都散了!」皇上重重說了句,揮著手不耐煩地說。
邊說邊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蓋在鳳藥身上,面色不愉叫人將她抬入後殿。
暖閣房間不大很容易聚氣,炭盆已經升起來,暖如仲春。
熱水中加了薑末,更好的驅寒。
鳳藥由著明玉替她更衣,又幫她泡腳,滿口抱怨,「我的姑姑,沒弄清誰落水你就敢下去救。」
「不敢不當心吶。」鳳藥閉著眼睛說。
落水的是李慎、李嘉,李思牧是跳進去救人的。
還有兩個宗室子弟跟著李思牧自己跳進去。
大家更了衣,來到殿前,皇上囑人做驅寒湯,板著臉看著自己的兒子們。
目光停在李仁身上,他表情複雜。
比著自己另兩個兒子,這孩子身形明顯小了一圈,不過衣著乾淨,一臉倔強,眼神不像小孩子,很有幾分犀利。
殿中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大家都瞧著皇上臉色。
「怎麼回事?誰來講。」皇上乾巴巴問了句。
李慎向前一步,「兒臣不小心,欄杆太低,翻過去了,伸手卻抓到李嘉,把他帶下去了。」
思牧目光有異,看向李慎,但略一猶豫最終沒吱聲。
「然後,思牧與兩個弟弟跳船來救我……都是兒臣的錯。」
「站得好好的,怎麼個不小心?李仁,他們都知道兄友弟恭,你為何作壁上觀?」
皇上話鋒一轉,帶到小小的李仁身上。
「沒有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兒。我不會游泳,跳下去只會給別人增加麻煩。再說,我會游泳也不可能跳下去救他。」
他聲音清脆如女童,說話乾脆利落,吐字清晰,人人都聽得清楚。
皇上沉了臉,「那是你親兄弟,你不會水便罷了,卻說自己會水也見死不救,小小年紀,心腸這般毒辣。」
李仁受不了這麼重的話,他噙著淚水,跪下道,「請父皇告訴兒子,如果有人害你,害你的人,你救是不救?」
「兒子聽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只覺東郭先生愚蠢,今天,父皇卻親口告訴兒子,要兒子做東郭先生。」
他眼淚成串掉下來,那是對父愛的期待,和重重的失望。
皇后聽他有將李慎比作狼的意思,一張臉拉得老長,目光不善。
「這話什麼意思?」皇上問,「朕是公平之主,不會偏袒,只不過當時不在船上,只能聽你們來講。你若委屈,就說說當時怎麼回事?」
「只是兒臣不小心罷了,不怪弟弟,請父皇不要再責怪李仁了。」
李慎一開口,圍觀宗親竊竊私語起來。
都說李慎顧念兄弟情義,是個忠厚寬仁的孩子。
大家都紛紛稱讚李慎,皇上走回龍椅處,坐下,不出聲看著下面眾人。
瞬間所有人都靜下來,殿中只為李瑕一人的沉默而氣氛凝重起來。
所有人都感覺到皇帝並不高興。
李慎低著頭,連抬起的勇氣都沒有。
皇上一直不說話,他在等。
他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這事有蹊蹺,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不過事關他的兒子們,他想知道事情原委。
皇后受不了這種壓迫感,臉上堆起個假笑,「幾個孩子都先起來吧,地上涼,別跪壞了身子。」
沒人敢動,皇上瞟了皇后一眼,皇后噤了聲。
一場宮宴變成了忍者大賽。
所有人都恨不得離李瑕遠點,皇上年紀越大,沒變和善,反而煞氣越大。
他倒不輕易發火,只板板臉就叫人怕。
李慎終於抬起頭,看了父皇一眼,復又低頭道,「請父皇恕罪,是兒臣的不是。」
反反覆覆就這一句。
所有人都摸不到皇上心思,不就是皇子落水了嗎?都救上來了。
「李仁,跪上前,你來說。」
皇帝語氣中隱隱的怒意,似厚厚雲層中時不時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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