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情好,胃口也好,捏起一隻小魚,又看看舞獅型的酥皮點心,笑呵呵對宋大公說,「這丫頭心思靈動的很。」
他嘗了一塊,口味不錯,不過前些日子鳳藥也做過了。
只是造型換了換,大約是怕自己吃膩了。
「先留著吧,鳳藥留下,宋德海去忙你的吧。」
鳳藥研墨,皇上展開奏摺,只聽書房外面遠遠的一陣吵鬧。
聲音離書房越來越近,只聽宋德海慌慌張張地攔人,「大公主,皇上不見人,您稍等,奴才給您回一聲,公主!公主!」
門被人用力一推「嘩啦」一聲,全開。
這是鳳藥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公主。
只覺她打扮得似乎全身都閃著光。
頭上的鳳凰花枝步搖的流蘇有九條之多,照理公主該戴三至五道流蘇的步搖,插戴的髮簪皆為金子鑲嵌寶石。
小金方配翡翠耳璫,脖上掛著和田玉長流蘇瓔絡,腰帶配著金帶扣,扣上鏤刻著繁雜的玫瑰花紋,墜著鳳鳥玉玦。
鞋面用了金陵南錦,繡雙鳳祥雲,嵌著東珠做點綴。
這身裝扮富貴逼人且多處不合規制,一身下來約有萬金之數。
她眉毛漆黑,眼神帶著攻擊性,嘴唇胭脂皆用茜素紅這種最艷麗的紅色。
整張臉明艷卻不能讓人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她身上,盯著她只會讓人不舒服。
鳳藥低下頭,整個書房靜悄悄的,皇上放下紫毫笑,抬頭看著自己的大女兒,「唔?今天想起你的老父皇了?」
「父皇一點也不老,不但不老還是那麼俊朗,宮裡的丫頭們哪個不惦記著父皇?」
這話前半句還像樣,後半句實在有失大家閨秀的禮儀體統,說得露骨又僭越。
皇上笑意淡了許多,又拿起筆邊批摺子邊問,「是你母后叫你來的?」
「女兒惦記父親,來看看請個安,還需要母后提醒?女兒久不進宮,一進來父皇就要訓斥女兒嗎?」
「只是問一句,就成了訓斥了。」皇上淡然回道。
公主不以為意,看到茶點,目光落在那獅子上,扞起來放在手掌上,托到眼前細看。
小獅子做的活靈活現,十分精巧,她贊道,「真好看。」
一把掐掉獅子的頭,酥皮掉了一地,她展開手掌,看著一塌糊塗已經不成型的點心,一鬆手,將點心丟進盤子裡。
拍了拍手,轉而將目光移到一邊的鳳藥身上。
鳳藥雖低著頭,卻能感覺到那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
她就像被一條毒蛇吐著信子舔了一遍似的,心裡直犯噁心,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公主明知父皇並不歡迎她呆在這裡,她卻偏一屁股在書案一邊的紅木太師椅上坐下,對著鳳藥說,「過來。」
鳳藥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她規規矩矩低頭小步走到公主面前。
「跪下,本公主走得有些乏,腿要抬高些方才舒服。」
「鳳藥給公主搬個腳凳,讓她踩。」皇上抬頭吩咐一聲。
公主不等她父皇話說完,重重踢了鳳藥一腳,「你這樣木頭般的東西也能在書房伺候。叫你跪下聾了嗎?」
又轉頭對她父皇道,「一個奴婢而已,女兒不想踩腳凳,怪涼的。」
鳳藥只得忍住,在地上跪下去,雙手撐住地面,放平背部。
公主將兩隻腳翹到她背上,舒舒服服坐好,吃起點心來。
一坐就是一柱香,皇帝心中煩燥,連字都寫歪了,他丟下筆,起身對公主道,「安也請過了,點心也吃了,回去吧,問你母后安。」
「父皇,女兒剛過來一會兒父皇就趕女兒走,要走也可以,把這丫頭借我使喚幾天?」
皇上的目光凝在公主身上,不悅地皺著眉,「這丫頭伺候的經心,我離不得,你要缺人使,去內務司要人吧。」
「父皇——」她拉長聲音撒嬌,目光卻是硬而堅定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幾天?」
「四五天吧。」公主嬌滴滴地答。
「那過四天朕遣宋大公將她領回,這是聖旨。」
「知道了知道了。」公主起身,踢了鳳藥一腳,「跟我走。」
鳳藥跪了半天,腿都麻了,掙扎著起身,皇帝不忍地看了她一眼,叮囑一句,「莫惹公主生氣,四天後宋大公去接你。」
公主走在前頭聽到此話,不屑地冷笑一聲。
好丫頭好手段,一個奴才,哄得自己父皇如此惦記,害母后生了幾場氣。
此次四哥受牽連起因亦是因為皇城糧道輸送官出了事。
也是這丫頭回村一次惹出的事端。
自己這次要好好替母親出口氣。
她壓根沒想讓鳳藥活著回來。
知道鳳藥被公主帶走的第一個人是胭脂。
她急火火趕回紫蘭殿,找到和李琮聯絡的小太監,叫他把消息送到六王府。
公主沒在宮裡停留,直接帶著鳳藥回了公主府。
她一肚子火,下車走得飛快,滿府的下人奴才全部跑到公主府門口,列隊迎著主子回府。
所有人都寒著臉,管家及以上的奴才深深彎著腰,其他人全部跪在青石地下。
全院不聞人聲,只聽到風從樹梢上刮過的聲音。
公主最討厭深秋,她討厭蕭瑟,她喜歡熱鬧繁盛。
急步走到自己寬闊的大房間裡,她摘下頭上的步搖、金釵、金笄全部扔在地上。
後面跟著的丫頭跪在地上,一件件收到托盤裡。
公主燥得心慌,將腰帶上的玉玦一把扯下來,狠狠砸在地板上。
上好的玉玦摔成幾瓣。
書房裡父皇看她的眼神像刀一樣深深扎在她心尖上。
那眼神中滿是輕蔑和失望,連掩藏也懶得掩藏。
她就是皇家的恥辱,父皇恨不得將她藏起來,別出來丟人現眼。
了解她脾性的女婢趕緊端過葡萄酒,公主抓起杯子一飲而盡,猶嫌不過癮,抓起長頸瓶對著瓶口狂飲起來。
酒液順著脖頸向下淌,她一口喝掉三分之一才感覺心頭順暢了些。
將身上所有配飾都摘得乾淨,打散頭髮。
腳上用來做皇上朝服的料子制的鞋子一腳踢飛,她倒在繡榻上,眼睛看向床上墜著的一串金鈴。
思緒回到很久之前,自駙馬死後,她唯一感覺到自己又活過來,就是從見過他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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