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來的正好,柳笙渾身傷痛,正要找她算賬呢,二話不說便欺身而上。他雖是仙體,所用術法卻邪氣四溢,十指做爪,攜帶煞氣,直抓向她面門。
風衷手指在白骨上抹了一下,直刺過來,那雙手還未接近,血跡就已將指尖煞氣化得一乾二淨。
柳笙連忙收手才躲過那一刺,大驚之後大怒,重提術法,復又來襲,眼前銀光一閃,狐仙大王已經扣住了他手腕,順手在他後腦勺上扇了一掌:「你怎麼這麼沒腦子呢,這麼不正經的小姑娘,帶著個傀儡定有不可告人的用途,你居然給人家弄丟了!」
柳笙戾氣盡斂,揉著後腦勺閃爍其詞:「誰知道她是不是倒打一耙,說不定是自己把傀儡藏起來了又來找茬呢?屬下可沒見著什麼傀儡。」
風衷剛要怒斥,忽然注意到狐仙大王身上的縛仙索沒了,警惕地往走道里退了一步。
柳笙眼尖看到,身形一閃便擋在了走道口:「想跑?你這凡人就連縛仙索都有,肯定還有其他寶物,今日乾脆就讓你統統吐出來!」
山怪們在旁邊附和:「說得對,奪了她寶物,殺了吃肉!」
窮奇一聽他們又要搶食,暴躁「噗嗤」了兩聲,可惜完全淹沒在一片吵嚷聲中了。
「閉嘴。」狐仙大王眼波一掃,四下寂靜,「若沒人氣滋養,本王就要從仙身淪落為妖魔了,你們滿腦子就知道吃吃吃。」
柳笙鼓了鼓腮幫子小聲咕噥:「那就跟屬下一樣遁入魔道也沒什麼,反正這裡是混沌界……」
剛嘀咕完,狐仙大王冷幽幽地從他身後冒了出來,揚手又給了他後腦勺一掌:「你當本王跟你一樣沒追求?」
柳笙抱著頭直貼到走道的山壁上去了。
狐仙大王扭頭衝風衷笑:「小姑娘,這樣吧,你答應養本王,本王去幫你找回傀儡,如何?」
風衷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你打不過本王,也沒得選吶。」
還真有道理。風衷暗自氣結,指了一下柳笙:「他口口聲聲不承認見過我的傀儡,你憑什麼放話說能找到?」
狐仙大王摸了摸鬢邊銀絲:「他那些話騙別人還行,豈能騙得了本王呢?無非就是賣了唄。」
柳笙一愣:「大王你知道了?」
狐仙大王反手又扇了他一掌:「你還真給賣了啊!本王窮到你啦?」
柳笙不料他竟是詐自己話,簡直欲哭無淚:「大王您十天半月的不在,屬下總得有東西去換些靈藥神兵什麼的來提升修為、護衛山頭啊。」
風衷大怒:「你居然將一個神仙給賣了?」
柳笙哼了一聲:「什麼神仙,一具空殼罷了,有什麼用?」
狐仙大王又是一掌扇了上去:「那你把本王也拿去賣了啊!」
「大王言重了,屬下哪敢啊!」柳笙哭喪著臉縮得更遠了。
狐仙大王乾咳一聲,看向風衷:「如何,養本王麼?養的話本王立即讓他帶你我去贖回你的傀儡。」
風衷默默盤算著,還沒開口,忽聞山門轟的一聲巨響,轉頭一看,洞門碎開,一道紅影閃了進來。
柳笙一見來人就怪叫了一聲,山怪們也呼啦啦擁了過來,個個如臨大敵。
「你就是那個占了附近群山的大王塗山八方?」方君夜從背後畫軸中抽出長劍,面無表情地看著狐仙大王。
狐仙大王抬手示意左右退後,冷笑一聲:「何處來的毛賊,連本王名字都搞不清楚,也敢來鬧事?什麼八方,本王叫塗山十方!」
風衷心中一動,塗山氏?
柳笙顫巍巍地挪過來告狀:「大王,這就是我跟您說的那個紅衣小子。」
「哦~~~」塗山十方眼神睥睨:「想搶人還是搶地啊?」
方君夜挽了個劍花,瞥一眼風衷:「過來,小風子。」
「……我說過了,我叫風衷。」風衷原先以為他是學著曦光叫她小種子,卻原來他是根本記不住別人名字!
偏偏他還一無所覺:「我知道。」
「……」你知道個鬼啊!
塗山十方將風衷往懷裡一扣:「原來你叫風衷啊,別理這個小子,你還得養本王呢。」
方君夜挑劍刺來,塗山十方一揮袖,狂風乍起,擋著他劍尖半寸難進,後面山怪都被吹的東倒西歪。
「走道狹窄,何不去外面一較高下呢?」塗山十方一掌震開他,攜著風衷掠去洞外。
方君夜立即追了出去。
洞門外這塊山頭本就平坦得如同削過一般,正適合動手。塗山十方一見他出來便將風衷攘去身後迎了上去,二人纏鬥在一處難捨難分。
窮奇劃著小短腿跑到了跟前,風衷一把抱起它退到崖邊,遠遠觀察戰況。
方君夜會趕來實在叫她驚訝,她自然希望他能贏,只要贏了,逼問出傀儡下落再好不過。奈何實際情形沒她想得那般簡單,方君夜仙邪一體,攻勢詭譎,可那個塗山十方功力深厚,也未落下風。這麼斗下去還不知道要耗多久,傀儡萬一找不回來就糟了。
倏然一道白線劃來,紅白兩道身影下意識一頓,面前插著根白骨。
「別打了。」風衷走過來,看著塗山十方:「塗山氏先祖九尾狐乃是女媧大神座下弟子,與我交誼匪淺。既然你出身塗山氏,我可以答應你,只要你帶我找到傀儡,我養你十日。」
「才十日?」塗山十方有些不樂意。
風衷拔出地上白骨:「十日的人氣足夠滋養你千年了,你當我是普通凡人?」
塗山十方想了想:「也罷,那就十日。」說著朝洞中喚了一聲柳笙,讓他即刻帶路去找傀儡。
方君夜負劍背後,蹙著眉走到風衷跟前,低聲問:「養他是什麼意思?」
風衷道:「只是讓他跟著我罷了,你若是嫌累贅可以不管,肯來相助我已很感激了。」說著便匆匆朝塗山十方走了過去。
方君夜收起劍,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柳笙看到方君夜就覺得胸口被大樹壓得喘不過氣來,看到風衷就覺得被巨獸踩得骨頭要斷了,看到自家大王又覺得後腦勺還火辣辣的疼,偏偏這三個人現在全跟他在一個雲頭上,他只能縮在邊上,恨不得施個隱形術才好。
塗山十方居住的這座山頭沒有名字,柳笙他們都隨便稱之為無名山。從這無名山西行五十里是臨山,山中有個老妖,專收法寶神兵,無名無姓,被人稱作臨山老叟,柳笙就將傀儡賣給了他,換了一柄斬魂鉞戟,準備去對付方君夜。
方君夜聽完後掃了他一眼:「手下敗將,我完全不記得與你交過手了。」
柳笙氣得臉色發青。
一件破兵器就賣了個神仙,風衷恨不得把他踹下雲頭,那邊塗山十方已經一腳踹下去了:「自己爬過去,本王瞧著你就氣!」
柳笙的哀嚎從下方隱隱傳來,都帶著哭腔了:「大王息怒,屬下再也不敢了!」
很快便到了臨山,塗山十方剛按下雲頭,風衷已經躍了下去,將手中窮奇放下,跟著它前行,左右穿梭,不過片刻就停在了一處山洞前。
風衷率先邁腳進去,洞裡黑黢黢的,隱約可見牆上掛了一些法器兵器,都很稀奇古怪。一個發須皆白的老叟盤腿坐在中央,掀開一隻眼看了看她又閉上:「買還是賣啊?」
「柳笙賣給你的那個神仙呢?」
老叟睜眼,見到一紅一白兩道身影跟在她後面走了進來,一眼認出塗山十方,搖頭道:「老朽不記得從柳笙那裡買過什麼神仙,神仙哪是可以買賣的。」
方君夜不想浪費時間,手已作勢拔劍:「何須跟他廢話,直接動手他就招了。」
「老、老朽是真不記得!」老叟已然察覺到他身上仙氣,慌忙起身退避。
塗山十方一把扯住他衣襟,雙目緊盯著他,不出一瞬,老叟的眼神便空洞起來,他幽幽地問:「說吧,你是不是賣給誰了?」
「賣給……」老叟中了幻術,正要答話,洞外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暴喝,他陡然驚醒,慌忙施了陣妖霧掙脫開塗山十方,縮去角落再不敢與之對視。
風衷惱怒地扭頭,就見一個眉目兇狠的女妖扯著個白衣少年走了進來,一把將那少年推翻在地,正摔在她眼前,赫然便是她的傀儡。
女妖叉腰怒罵:「好你個臨山老叟,居然敢騙老娘!你不是說吸了這神仙陽元能成仙?他連把兒都沒有,你讓老娘如何吸他陽元!」
角落裡的老叟拼命對她使眼色也沒用,白著臉不敢看旁邊三人。
風衷將傀儡扶起來,見他衣衫不整,胸前有好幾塊淤青,臉上脖子上還沾了那女妖的胭脂,頓時怒從心起。哪怕自己當初與他相處再不善,也不曾讓他受到過這樣的羞辱,此仇不報,怎麼也對不起他當初捨棄元神救她一遭!
她一手取出錦盒,正打算將眼前這兩個妖物全收了,塗山十方已經大步上前,一掌劈在了那老叟肩頭。
老叟慘叫一聲,半邊身子都癱了,連忙大嚷:「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塗山十方不為所動,一掌一掌將他揍出了原形,尚不解氣,拍著手直起身來,理理衣襟,呸了一句:「下流!」
風衷愕然地看著他,就連方君夜都意外他如此動怒。
那女妖已經看呆,此時才如夢方醒,趕緊拔腳要跑,忽然肩頭一沉,轉頭就對上塗山十方陰沉沉的笑臉。
「本王最瞧不上你們這些好逸惡勞的妖物,成天想著一步登天,卻又不肯苦心修煉,活該灰飛煙滅。」他的指尖倏然燃起了三昧真火,女妖捂著肩頭悽厲慘嚎著奔出了洞去,很快就化作塵煙消散殆盡。
風衷只覺心中萬分痛快,舒了口氣道:「做的好,我決心一直養你到我離開混沌界為止!」
「真噠?」塗山十方怒氣頓斂,眉開眼笑地湊了過來。
方君夜低哼一聲:「那豈不是還要帶他去怒牙海?」
「那就帶著好了,剛好多個幫手。」風衷給傀儡擦乾淨手臉,理好衣襟,小心收入乾坤袋中,這次將乾坤袋仔細藏在了懷裡,領著窮奇走出了山洞。
方君夜冷颼颼地瞥了塗山十方一眼,跟著走了出去。
塗山十方撩了一下發尾:「看什麼看,不高興你可以不去啊,我還嫌你礙事呢。」
施施然走出山洞,恰好柳笙灰頭土臉地到了跟前,他冷哼一聲:「爬的還挺快啊。」
「大王息怒!」柳笙撲過來抱著他腿哀求:「屬下以後真的不敢了。」
塗山十方踹開他:「念你初犯,就饒你一次,回去好生守著山頭,本王要去一趟怒牙海。」
「啊?大王您又要出門啊,您三天兩頭不著家,咱們的山頭要是再被對面那群妖魔攻來可如何是好啊!」
「怕什麼啊!他們攻過來,你們不會跑啊?」塗山十方切了一聲,轉頭見方君夜已經帶著風衷踏上雲頭,趕緊追了上去。
留下柳笙一個人在原地直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