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晚上,月明如鏡,許家又如十二月十九日那天一樣,人頭攢動,十分熱鬧,都是和許家交好的人,依照習俗來給許俏君添妝送嫁。
在許俏君的房間裡,堆放著一些小的嫁妝,兩個紅挑箱,挑箱上面,放著四床大紅緞面的蓋被、四床墊被和四對枕頭;一個子孫桶,桶里放著紅棗四粒、蓮子四粒、筷子兩把、草紙兩刀。一套白底紅花碗碟,一個紅木妝奩。像床、柜子之類的大件家具,已經提前運去鶴州,安置在新房裡了。
許俏君穿著繡著石榴花的紅衣,出來見客,向長輩行跪拜之禮,平輩行常禮。春詩拿著托盤跟在她身後,每個受了禮的人,都往上面放了個紅包。
行了一圈禮之後,托盤裡已經放了二三十個紅包,春詩將紅包放紅木匣子裡。許俏君回到房間內,魯春嬌、許佳兒、桃子以及村里近親婦人,跟著進來了,開始了今晚的重頭戲哭嫁。
魯春嬌拿著沾有生薑水的帕子,往眼角上擦了擦了,拉著許俏君的手,嗚嗚地哭著唱道:「女兒長大要出嫁,娘有幾句話要交待:一要孝公婆;二要敬……」
許伊兒出嫁時,魯春嬌哭過一回,許佳兒出嫁時,她又哭一回,這是第三次嫁女,哭第三回了,哭得那叫一個駕輕就熟,唱得那叫一個順暢流利,卻是一點感情也沒有。
許俏君低垂著頭,一句一應的,等她唱完,回想著早上許劉氏教她的唱詞,唱道:「爹呀!娘呀!娘把女兒當朵花,一尺五寸撫養大。花了錢來費了心,女兒豈忍離娘家。爹啊!娘啊!抬頭望著滿天星,低頭想著父母恩。為兒花了多少錢,為兒操了幾多心。」
魯春嬌繼續又唱了一首。
許俏君回了一首。
兩人都是應付了事,唱得乾巴巴的,旁邊的人暗暗嘆氣,這對母女的緣分著實的淺。
因許伊兒有孕,礙於習俗,這次她還是沒能來為妹妹送嫁,提早兩日,已來看過許俏君。許佳兒坐在許俏君右側,拉著她的手,早就哭得滿臉淚水,哽咽地唱道:「妹妹呀,我們是同父同母親手足,同伴十餘載情意深,今朝姊妹要分離,難捨難分情難斷,從今後逢年過節才回來……」
許佳兒是帶著感情唱的,唱到後面就只聞哭聲,聽不清唱詞了。許俏君也受了影響,回唱時,也是哭得唱不下去。與先前母女對哭,有著天壤之別。
姐妹哭唱後,就輪到兩個劉秀雲和屈青花這兩個嫂嫂哭唱,陳翠柳也因為孕迴避了,然後是做為陪嫁的桃子和娟秀哭唱兩首,近親的婦人也唱了一段,這哭嫁的事才算了結。嫁女不用擺大席宴客,許家也沒什麼太多可忙碌的,各自散了,等明天顧晞知上門親迎。
四月十六日,天朦朦亮,陳嬸和郭嬸燒了一大鍋子熱水,讓許俏君沐浴更衣。依照習俗,許俏君從現在到顧晞知來親迎之前,她是不能離開她的房間的,是以,婢女們將浴桶送進了房裡。
雖然添了婢女,但是許俏君沐浴還是不要人伺候,沐浴完後,換上繡著鴛鴦戲水的褻衣和紅色的中衣。許俏君打開房門,讓婢女們進來,把浴桶抬了出去。
許俏君坐在床邊,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
過了一會,春詩送來了一小碗雞湯麵。許俏君吃完面漱了口,許家從城裡請來的,專幫新娘開臉上妝的全福婆婆走了進來。
全福婆婆拿著個熟雞蛋在許俏君的臉上滾來滾去,「三姑娘這臉嫩得就跟這雞蛋似的,都沒看到細汗毛。」
「我這個孫女是我幾個孫女里長得最俊俏的一個。」許劉氏摸了下許俏君的臉,笑道。
全福婆婆順著她的話,對著許俏君好一頓夸。
許俏君淡然一笑,閉上眼睛,任她在臉上施為。
「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姑娘胎胎產麒麟。眉毛扯得彎月樣……」全福婆婆邊開臉邊說著吉祥話,彈了幾下,「新娘子臉白白淨淨的,意思意思就好了。」
開完臉,許劉氏遞了個紅包給她。
全福婆婆為許俏君綰髮梳妝。
開了臉,上好妝,綰上了髮髻,戴好了金釵玉簪,許俏君看著鏡子裡濃妝艷抹,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自己,她都認不出自己,顧晞知能認得這是她來,她得佩服他好眼力。
「姑娘,要穿嫁衣了。」春詩輕聲道。
許俏君放下鏡子,站起來,在四婢的伺候下,換上那身由六名繡娘精心繡制的龍鳳呈祥的紅嫁衣和並蒂蓮花裙,蓋上了繡著白頭富貴圖的蓋頭,坐到床上,等著顧晞知來迎娶她。
門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迎親的隊伍來了。顧晞知穿著大紅的吉服,在顧二老爺等人的陪伴下,前來三家村迎娶他的新郎。
「好俊的新郎官呀。」從村口到許家門口,一路上都是這樣的讚嘆聲。
顧晞知相貌本就俊美,平時冷著張臉,常常面無表情,令人望而生畏,今日他眼角眉梢都洋溢著愉悅的笑容,騎在高頭大馬上,越發顯得他面如冠玉,氣度不凡,宛若天神。
許光遠點燃了一掛百響的鞭炮,來接迎親客們。
在許家張燈結彩,門口貼著大紅喜聯,上寫著:尊敬翁姑常樂意,和諧妯娌永歡心。
許宏遠這個大舅哥,要了開門錢,稍微刁難一下迎親人,就讓迎親客們進了門。先上茶水,再上甜糖沖雞蛋,然後送親客和迎親客吃午飯。
飯後,顧晞知在喜媒婆的陪同下,吟了一聲催妝詩,就把許俏君從房間裡接了出來。許茂才和許劉氏坐在正位上,顧晞知和許俏君拜了二老,又向給許順成和魯春嬌磕頭。
「俏兒,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嫁到顧家,就是顧家的人,要好好侍奉公婆,順從丈夫。」許順成叮囑道。
「女兒謹遵爹爹教誨。」許俏君拜了拜他。
魯春嬌**地道:「婆家不比娘家,你處事要謹慎,別有事沒事就耍脾氣。」
「女兒謹遵母親教誨。」許俏君淡淡地應著,也拜了拜她。
許宏遠上前來背起許俏君,將她背去了三族的大祠堂。許俏君是遠嫁,年前祭祖開祠堂時肯定不會回來,許家族長依照習俗,開祠堂,讓許俏君拜別祖先。許家的族譜上在她的名字後面,添上了嫁鶴州顧晞知為妻這句話。許家女的記載到底結束,從此後她是顧家婦。
「幼安啊,以後俏兒就交給你了。」許順成眼睛紅紅地道。
「岳父請放心,幼安會好好待俏兒的。」顧晞知站在許俏君身旁,揚聲道。
「幼安,你有這句話我便安心了,你領著俏兒去吧。」許順成道。
喜媒婆和春詩將許俏君扶上了花轎,顧晞知翻身上了馬,浩浩蕩蕩的隊伍,在鞭炮聲和喜樂聲中,漸行漸遠。許家沒有送親的人,站在村口,目送隊伍離去,淚眼婆娑。
隊伍走了十里路,停了下來,顧晞知翻身下馬,走到花轎前,撩開轎簾,「俏兒,要趕路去前面的城鎮,坐花轎走得太慢了,我要抱你過去上馬車。」
許俏君輕嗯了一聲。
顧晞知彎腰將許俏君抱起,許俏君一隻手摟著他的脖子,一隻手按著蓋頭。上了馬車,顧晞知小心翼翼地把許俏君放在軟榻上,柔聲問道:「俏兒,頂著蓋頭,可感到悶氣?」
「悶氣也沒辦法啊,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取。」許俏君挑起蓋頭,噘著嘴道。
「在馬車上沒人看得到,你取下也無妨。」顧晞知捨不得許俏君吃苦。
「也不是太難受。」許俏君不同意。許劉氏再三叮囑過了,這蓋頭是要新郎親手挑開,她不能隨便取下來,只是離拜堂成親還有一個多月,她不能一直頂著蓋頭不取,這一路上,清晨頂著蓋頭,到天黑方能取下來。
「受不住就取下來,那些忌諱無須在意。」顧晞知不是那種被禮法束縛的人,他不受委屈,他的娘子也無須受委屈。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許俏君拉好蓋頭道。
顧晞知從馬車上下來,讓春詩和夏詞上馬車服侍許俏君。除了轎夫抬著花轎回了泉陵城,其他人都上了馬車,沿著官道,往鶴州方向去。
日落時分,隊伍抵達了下一個城鎮,顧晞知早已派人過來打點,馬車直接進了客棧,顧晞知從馬車上把許俏君抱了下來,送進客房裡,立刻幫她取下了頂了一天的蓋頭。
顧晞知看著面目全非的許俏君,笑道:「還好天氣不太熱。」
「秋歌,趕緊打水來給我洗臉。」許俏君糊了一臉的粉,難受地要命。
秋歌應聲而去。
王小花、趙玲玲和劉秀雲她們走進來了。
顧晞知和她們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他雖然很想留下來陪許俏君,但是當著娘家人的面,他不能太肆無忌憚。
王小花三個在房裡陪了許俏君一會,顧二太太的婢女就來請她們過去吃飯。許俏君的晚飯,只能在房裡吃。
第二天,許俏君就不用上大妝,也不用穿著厚厚的嫁衣,簡單地擦了點粉,描了眉畫了唇,穿一件大紅的衣裳,頂上蓋頭,讓顧晞知抱上馬車。
一行人日出而行,日落而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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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要開始在婆家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