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秀想進山腹去看一下的原因,想來跟那具鐵甲有關。她大概想對自己多一些了解,但是一直沒有別的途徑……而如果剛才那具與她同類的鐵甲的製造者,真的是ne的話,那麼也許說不定,她去了就能有一些發現,找到一點未來脫離鐵甲的可能。
韓青禹同意了,事實就算鏽妹不說,他自己也想去看一眼。
一來是鏽妹的原因,二來,既然在那具鐵甲身上沒有發現源能塊,那麼它的源能供給,到底來自哪裡?這大概只有山腹里的情況,能夠給出答案。
現場很快布置完畢,包括從山洞入口到戰場位置,怪蟒遊走的痕跡,也都做出來了。
溫繼飛、劉世亨、賀堂堂和辛搖翹四個人留下,回到洞口附近,一來是安全考慮,二來也準備隨機應對。
一旦有人來了,他們就會做出剛脫險的樣子,上去說明洞內的情況和自己等人的危險遭遇。
那若來人時,韓青禹和沈宜秀還沒回來呢,怎麼解釋?
很簡單,那樣他們就把情況說成是:因為殺死第一條怪蟒後,疲憊疏忽,鏽妹冷不丁又被另一條怪蟒拖走了,所以韓青禹追了進去,而他們幾個,正要出洞求救。
「其實要是耽擱太久的話,咱們還真的得去求救。」溫繼飛點了根煙,挖了個土坑埋菸灰,問辛搖翹說:「科研所一定有不少高手吧?」
辛搖翹看了看他,點頭,「不過高手主要都駐防在工作區和生活區,一般聽到有動靜並不會馬上出來,因為通常外面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和人。」
「怕被調虎離山?」
「嗯,發生過。」
辛搖翹說是發生過的那一次,調虎離山,其實雪蓮的人當時花了很大的代價,真的把科研所的高手差不多都調動出去了。
然後他們的人潛進來,遇到一個人,小酒花生等在路口,就都沒能再回去。
調虎離了山,山中還有比虎更可怕的存在。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韓青禹和鏽妹開著立體裝置,正在山體綿長的甬道中快速爬行。
既然先前怪蟒卷土而來,山都沒塌,十幾年前那麼大規模的挖掘,也沒有發生過任何塌方事故,那麼這裡的山體肯定足夠堅實,這是判斷的依據之一,另外辛搖翹也說了,科研所的選址本身,肯定也是要考慮這些問題的。
再一個,他們也不是普通人,只要不是山體塌方,遇上一般的落石阻塞什麼的,問題都不至於太大。
當然了,要是爬著爬著,發現實在太深,或者發現裡面可能存在比怪蟒可怕得多的東西,韓青禹也做好了中途折返的打算。
不行就不去了,他愛源能,更愛生命。
甬道不算很窄,有差不多可以勉強團身轉向的寬度,但是因為長,因為黑暗和幽閉,還是讓人十分不適,有一種由壓迫和壓抑滋長的絕望感,會隨著時間和距離不斷增強。
「我們說說話麼?」沉默爬行了一會兒後,堅持一定要爬在前方的沈宜秀開口說道。
「好啊。」
韓青禹回答同時,難得調皮地,從後拿指關節敲了敲她的鐵小腿打趣,希望能幫鏽妹稍微排解一點壓抑的感覺。
鏽妹縮一下腿,嘖一聲,「哎呀不許鬧。」
聽著是生氣的樣子,但是語氣,其實生動了,似乎還帶了點兒笑意。
「再爬一會兒要是太深,咱們就回頭。」她接著說道。
「嗯。」韓青禹應了一聲。
「然後那個,等打贏了,就回家麼?」沈宜秀突然說了一句,接著解釋道:「我向賀堂堂打聽了一下你被宣講隊那些女孩子問話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所以知道。」
「哦,是的啊,很想回家。」韓青禹回答。
「嗯。」沈宜秀頓住一下,說:「你一定會安全回家的,青子……真希望可以快點打贏啊。」
已經八十多年了,漫長的守護不知終點。
希望能快點打贏麼?是的,都希望。
但其實,一旦人類真的很快勝利,從此沒有了大尖的威脅,蔚藍聯盟也解散或改變存在方式……這個結果對於沈宜秀個人來說,也會是很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應該何去何從。
這一點她早有想過,但是沒說過。
意外的是沈宜秀很快發現,韓青禹竟然也想過這個問題,替她想過……他聽完她的話,直接說:
「其實應該不可能很快,大概也不用那麼快……反正到時候,你肯定也已經出來了,安心。」
「我……」沈宜秀卡住,支吾一下,「我其實可能永遠都出不來了……當時科研項目小組的醫生和科學家們,最後就是這麼說的。」
這時候,換做是別的,絕大部分的男人,大概肯定都知道要說,科學會進步,你別瞎擔心之類的話,給予希望和寬慰,但是韓青禹不會啊,他說:
「那我一定在戰爭結束前,給你攢到很多很多源能塊,不行我就去搶。」
因這一句,沈宜秀身體在前方,突然停住一下,沉默的鐵皮下有幾聲輕微的抽泣,被竭力掩飾住了,然後她笑起來,聽著很開心說:「好啊。」
韓青禹說:「嗯。」
「那我到時候可以去找你們玩嗎?去看你們。」沈宜秀頓一下,說:「我會不會嚇著叔叔阿姨啊?」
「不會。」韓青禹笑一下說:「到時我會先跟媽媽說,媽,快來看,我今天揀了一塊大鐵皮回來,可以賣廢鐵。」
沈宜秀伸腿朝後,蹬了一下他。
「這樣不行啊?那我換一個,我就說,媽,你快來看啊,我給咱家買了一隻好大的鐵皮桶啊。」韓青禹說著自己笑起來。
這回沈宜秀沒蹬他,想了想,繼續往前爬,同時說:「不跟你說了,氣死。」
「其實沒那麼複雜,我會直接跟爸媽說,你是我的朋友。」
韓青禹平靜在身後道。
沒有回應,沈宜秀繼續爬了一會兒,才說:「嗯。」
這一個「嗯」字,她有些哽咽。
這樣又爬了大概兩三分鐘,她再次停住了,說:「我摸到向下的通道了,但不知道深不深,你把手電筒給我麼?」
正說著呢,一個石塊,被她不小心擠落下去,隔了有那麼五六秒鐘,才傳來落地的輕響。
「好像有點深。」沈宜秀說。
「拿刀下,換我先,咱倆都注意聽四周動靜。」韓青禹說著等沈宜秀先下,攀上牆壁,繼而自己出去,幾下搶到她前面。
插刀在牆裡,韓青禹把手電筒打開,朝下照了照。
電筒的光沒打到底,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