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殘次品。讀書都 www.dushudu.com」
「從15歲開始我就知道了。」
「那一天,我的能力甦醒。」
「我洗完澡,在照鏡子,燈光很亮。」
「我家隔壁是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小姑娘。」
「她也剛洗完澡,在照鏡子。」
「我們之間只隔了一面牆,兩塊鏡子。」
「我用手撐著鏡子,把頭湊過去照臉上的痘痘。」
「我的手和頭突然一下子都穿了過去。」
「我的手摁在了她的胸口,臉和她的臉貼得很近。」
「她驚叫了一聲,趕緊往後退。」
「我也連忙後退,把手和頭都縮回來。」
他輕聲說著。
「啊……真是令人羨慕的能力啊。」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奇怪,我已經開始在思考要不要把手裡的匕首扔掉了。
馬上估計是用不到它了。
這樣舉著手拿匕首真的超級累。
「我那時候是個很內向的男孩。」
「我很害怕。」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我趕緊衝出去,一邊敲她家門一邊哭著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把門輕輕拉開,小腦袋探出來,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外星人。」
「我低著頭,哭著說,不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看我哭得很兇,就趕緊跑出來,拍著我後背安慰我,說別哭別哭,她沒怪我。」
「我還是很難過,因為我以為自己變成怪物了。」
「她看見我一直哭一直哭,就趕緊把我拉到她家,給我倒了杯水說,別哭啊,有什麼事我幫你解決啊。」
「那之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我們到處查資料,逛各種論壇詢問各式各樣的人。」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明白,這世界上原來還有一種人叫殘次品。」
「我就是殘次品。」
「我一下子覺得很孤獨。」
「因為我跟周圍的人都不一樣。」
「雖然之前我也很孤獨,因為我很內向,不會交朋友。」
「那時候那個姑娘就說,沒事,以後有她陪著我。」
「她真的陪了我很久。」
「我們雖然不上同一所高中。」
「可是無論上學還是放學回家,她都繞遠路陪我走。」
「那兩年我過得很幸福。」
「我沒再使用過一次能力。」
「因為我聽一些同類說過,不用能力,屬於殘次品的因果律就不會找上我。」
「這是真的,那段時間確實沒有任何災難找上我。」
「可最後摧毀我一切的不是因果律。」
「是人心。」
「第三年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那個姑娘變了。」
「她每天都很累,臉色很憔悴,眼睛裡全是血絲。」
「我以為是要高考了,她壓力太大,就跟她說別太勉強自己,放輕鬆,高考不可怕的,身體最重要。」
「她沖我笑笑說,別擔心,我沒事。」
「之後的某一天,我在樓下等她,可是直到第一節課上課她也沒來。」
「我以為她嫌我煩了,不理我了,就很傷心,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放了晚學,我站在她每天等我的那個路口等她。」
「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
「沒有人來。」
「我哭著跑回了家。」
「剛到門口我就愣住了。」
「她家門是開著的。」
「裡面站滿了警察。」
「她自殺了。」
「她躺在浴缸里,手腕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她的鮮血把整個浴缸染紅。」
「她是個性格很好的人。」
「她把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樂。」
「可是有人看不慣她每天都很快樂。」
「於是就在她身邊造謠。」
「造謠說她被富豪包養,當小三。」
「人總是喜歡跟風,人總是看不慣別人過得比自己好。」
「於是輿論鋪天蓋地。」
「她身邊的所有同學都在背地裡抨擊她。」
「她的名聲越來越差。」
「所有人都開始跟風傷害她。」
「罵她的標語被刻在廁所的牆上。」
「被寫在小區的門口。」
「最後老師和家長也聽信了謠傳。」
「他們也開始冷嘲熱諷。」
「她在這整個世界的壓力下崩潰了。」
「她什麼也沒跟我說。」
「她怕我擔心。」
「她選擇了一個人去死。」
「我看到她屍體的時候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唯一的朋友死了。」
「我一瞬間覺得自己也再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我也想自殺。」
「可是她給我留了一封信。」
「信里寫著,所有人都不喜歡她,所有人都罵她,她覺得沒法活下去了,但是我一定得活下去,不然,世界上就沒有人覺得她好了。」
「所以我活下去了。」
「懦弱,卑微,恬不知恥地活了下去。」
「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人心是醜惡的。」
「所有人都渴望著殺人。」
「尤其當用言語殺人不犯法的時候。」
「他們就借用言語化身惡鬼。」
「高中畢業之後,我不想再接觸任何和文字有關的東西。」
「我一看到文字就會想起那些廁所上,大門上的標語。」
「於是我沒考大學,跟了個師傅入了武行。」
「過了幾年我出師了。」
「我是個殘次品,身體很好。」
「所以,有一天我找到街上一幫打架最有名的小混混,跟他們打了一架。」
「他們全都不堪一擊。」
「那之後我的名聲就傳出去了。」
「我自己開了家武術培訓中心,每天教學生練武。」
「每天只用比劃招式,不用說一句話。」
「我漸漸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自己的生活。」
「那時候網絡也開始興起了,qq,微博,各種各樣的交流平台開始興起。」
「但是我沒再任何平台上申請過賬號。」
「因為我知道。」
「有人說話的地方就會有謠言。」
「有人說話的地方就有暴力。」
「人心是醜惡的。」
「尤其是當說話不用負任何責任的時候。」
「人心醜惡地格外徹底。」
「可是很多年後。」
「我竟然可恥地慢慢忘掉了悲痛。」
「你說我這種人是不是該死?」
他突然停住了,悲哀地望著我。
「啊,啊,沒有,這有啥可恥的,人不可能總活在過去嘛,能忘掉悲痛是好事。」我一邊安慰他一邊把右手放下去。
因為一直舉著實在太酸了。
「哈,是嗎。」他自嘲地嘆了口氣。
「再之後,我像大多數人那樣。」
「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
「我的妻子在寵物店工作,是個愛動物的可愛女孩子。」
「我的女兒從生下來就很乖,上學之後,雖然有過早戀,但也很注意保護自己,沒惹過什麼麻煩。」
「我突然覺得自己開始幸福了起來。」
「我以為自己會幸福到死。」
「可是我還沒死,幸福就終結了。」
「那些惡魔再次找上了我。」
「他們看不慣我過得太幸福。」
「他們又來殺人了。」
「有一天,我妻子寵物店裡的狗得了狗瘟。」
「當地的醫療環境很差,得了狗瘟的狗是肯定活不成的。」
「所以妻子把它們處理掉了。」
「她處理完病狗之後發了條微博。」
「她說,親手處理掉自己的寵物,真的很難過啊。」
「底下立馬就有披著愛動物人氏皮的劊子手開始評論。」
「為什麼要殺小動物?你是變態嗎?」
「變態去死吧。」
「真殘忍啊。」
「動物是人類的朋友啊。」
「你這種人就不該活在世上。」
「妻子很委屈,她一個個回復,說是他們誤會了,那些狗是得了狗瘟,救不活,她怕傳染,才處理掉的。」
「可是根本沒人聽。」
「那些噴子們從來不在意真相。」
「從來不在意對錯。」
「他們只是想殺人。」
「反正說話不犯法。」
「他們可以用所有最惡毒的話來殺人。」
「來滿足自己變態的*。」
「而那些追求流量的自媒體們也聞風而來。」
「他們把這件事添油加醋發到了貼吧,發到了qq看點,抖音快手。」
「越來越多的噴子發現了獵物。」
「他們齊心協力殺人。」
「最後他們成功了。」
「有一天我和女兒都不在家。」
「妻子擰開了煤氣罐。」
「她的手機,電腦都擺在枕頭邊。」
「她在微博上發了最後一句,對不起。」
「而後就睡著了。」
「再也沒有醒來。」
「我一回到家就聞到了煤氣味。」
「我趕緊把所有門所有窗都打開透氣。」
「我在床上發現了我的妻子。」
「我抱著她拼命地喊,醒醒,醒醒。」
「可是她的身體已經冷了。」
「那一瞬間我瘋狂地想殺人。」
「我想把那些害死我妻子的噴子一個個全部殺乾淨。」
「可是我忍住了。」
「因為我還有女兒。」
「她沒了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
「然而噩夢又開始了。」
「妻子發的那句對不起讓噴子格外興奮。」
「他們認為自己勝利了。」
「正義戰勝了邪惡。」
「所以他們開始欺負我的女兒。」
「那些躲在屏幕後面豬狗不如的畜生東西把手伸向了我的女兒!」
「他們人肉了我家的地址。」
「他們在我家門口潑滿了油漆。」
「我的女兒嚇壞了。」
「她每天都能收到噴子們充滿惡臭的簡訊。」
「每天都有人辱罵她的祖宗十八代。」
「每天都有人教唆她去死。」
「後來她真的死了。」
「她從六樓跳了下去。」
「死之前,她給每個噴子都回了信息。」
「她說。」
「我馬上就死,我死之後,你們能不能不要罵我的家人了,求你們了。」
「那之後。」
「我徹底瘋了。」
「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三個人全部被噴子們害死。」
「然而噴子們沒有受到過一絲懲罰。」
「因為說話不犯法。」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這個世界怎麼了?」
「為什麼殺人的人不會受到一絲懲罰!」
「啊……所以你就……開始報復了。」我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插話。
「對。」
「沒人去懲罰他們。」
「那我就親自懲罰。」
「我要把他們的手指一個個都砍下來,我要把他們的嘴一張張都撕爛!」
「我要讓他們全家死絕,我要把他們的親人朋友都殺乾淨!」
「我每殺一個人就在網上傳一個視頻,因為可以讓人恐懼。」
「每殺一幫人我就在網上傳一個節目,因為可以讓人恐懼。」
「我要讓屏幕後面那些畜生恐懼到死。」
「我要讓他們都下地獄。」
「我要讓他們的棺材板都長滿霉斑,連同他們的祖墳一起腐爛!」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表情越猙獰。
他的胸膛開始劇烈地起伏。
他的呼吸像是溺水者那樣急促。
這時候我就明白了。
那個殺人視頻是他傳的。
為了報復噴子。
楊群的全家是他殺的。
因為依楊群的性格,他在網上也是個噴子。
蘇曉是他教唆楊老太害的。
因為蘇曉是楊群前女友,也被歸屬到了親人那類。
而我家被襲擊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我太多嘴了。
觸了他的逆鱗。
一切都弄清楚了。
所有都被串起來了。
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我只是個旁觀者,不配批判任何一個人。
「所以,求你,求求你,別殺我好不好,我還有很多人要殺,還有很多殺人的人沒受到懲罰,求你放過我,讓我把他們殺光,求你。」他望著我的眼睛。
「那你……別動我身邊的人。」我猶豫了一下說。
「絕對不會了,絕對不會了,我發誓,我發誓。」他說。
「還有就是,一個叫蘇曉的女孩兒,她身體裡的那是什麼東西?」我想了想問道。
「是暗詭,我用能力假裝會穿牆術的茅山道士,去騙那個老太婆,讓她去用暗詭害死那個女孩兒,我那時候覺得這是對她們兩個最好的懲罰。」他交代得很明白。
「暗詭……那暗詭怎麼取出來?」我又問。
「用其它暗詭勾出來就好了,暗詭之間是會互相吸引的。」他解釋。
「啊……那,那好吧,我放過你了,你只要不傷害我身邊的人,我……沒資格去伸張正義。」我慢慢把扎在我和他手臂上的匕首拔出來。
刀刃再次撕裂肌肉。
我整個人痛得都快昏厥。
等到所有匕首都拔出來,我的眼前已經開始冒金星了。
我慢慢爬起來。
我用右手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了一旁的一塊鏡子。
「你走吧,我以後不會妨礙你了。」我輕聲說著。
「謝謝,謝謝,我代表我的姑娘,我的妻兒給你磕頭了。」他感激地朝我磕了三個響頭,像狗那樣,轉身朝鏡子爬了過去。
他的頭慢慢沒入鏡面。
他的肩膀和手也漸漸沒進去。
我看著他卑微的身影輕輕嘆了口氣。
「咔」
我突然把手機摁滅了。
失去了光。
他的能力即刻終止。
他的身體立馬被切成兩半。
血從鏡面上淌下來。
他的腸子從鏡面上緩緩下落。
他的上半身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下半身永遠留在了這個倉庫。
他被我殺了。
我把手機收進褲袋,撐住倉庫的牆壁慢慢坐了下去。
我的體力已經不足以再支撐我站立。
我扭頭看過去去。
我望著他的半截屍體,臉上沒有表情。
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很惡毒。
明明知曉了他的悲慘遭遇卻毫不留情。
裝作善良只是為了騙取他的信任與感激。
答應了放他走卻暗下殺手。
真是不配做人吶。
可是我不殺了他,我的親人和朋友就可能會死。
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報復。
我不相信任何人的保證。
我是個殘次品。
只要能保護好我的親人朋友。
我甘願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