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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宣天七年,季春望日,晴。
天剛見明時,馬蹄聲停在了南溪縣衙門前,一人翻身下馬。
門前掃地的一衙役聞聲回頭,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熱情招呼道:「大清早的,這是哪來的信件?」
他瞧了瞧邊上那匹張著大嘴打哈欠的馬,心想都用上馬遞了,估計是從外地來的緊急文書……
果不其然,只見那遞夫掏出信件:「從京城來的,快快送到你們大人手中,不可怠慢。」
「哦!」
衙役不由得有些緊張,剛想接過信件,邊上忽然冒出一隻手先把信拿走了,他詫異轉頭,看見來人後立馬眼睛一瞪,板正身子道:「大人,早上好!」
遞夫也抱拳作拱手禮:「季大人。」
「好好好,都好。」
季成書的心思明顯不在兩人身上,他隨意點頭作回應後,迫不及待地就把那封信給拆了,等他皺著眉眼略看一遍後,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憂愁,最後甚至唉聲嘆氣地搖了兩下頭,看得邊上兩人心裡奇怪。
「這信……」他一邊把信紙重新折起來放回信封,一邊和邊上的人說,「千萬不能讓大姑娘知道。」
衙役一愣,但他沒有過問的資格,只連連點頭應好。
待季成書背著手走進屋了,遞夫才好奇地小聲問了一嘴:
「你們縣衙的季大姑娘我也有所耳聞,聽說年不過二八便開始染指衙門政務了,女子當差……我干馬遞過訪的州縣沒有上百也有大幾十,雖說新政已行六年,但這情況實屬少見哦。」
衙役聞言,斜眼瞪他,哼一聲道:「少見啊,那是你沒見識。」
遞夫:?
怎麼一言不合就這般態度?
他還想多問幾句,但衙役已經轉過身去掃地了,「刷刷刷」的掃得特別大聲,有點眼力見的都知道對方不待見了。
遞夫撓撓頭,雖然心裡納悶,但手中工作要緊,他還趕著送下一家呢,便翻身上馬離去。
日中,艷陽高照。
一戶農家的小院裡,時不時傳來幾聲「咯咯咯」的雞叫,春桃把朝她們跑來的家禽用腳虛晃幾下趕走,右手撐著傘,左手擦了把額頭的汗,心想今天的日頭怎麼這麼大,這沈大娘怎麼還不出來迎客,等會大姑娘……
思慮間,只聽一聲哀嚎,一個中年婦女一邊哭一邊從前方屋子的拐角處跑了出來,臉上掛著幾道淚痕,一見到她們,差點就要跪下來,還是二姑娘和她的丫鬟秋實上前把她扶住了:
「沈大娘不必行此大禮,姐姐不拘泥於這些規矩。」
沈大娘順著季舒宜輕輕的力道站了起來,聞言,抬眼看向面前穿著淡粉色背心搭配鵝黃窄袖衫、墨綠色百迭裙的年輕女人,她身姿挺立、雙手抱胸,邊上的丫鬟為她撐著傘遮住艷陽,陰影落在她清冷秀麗的臉頰上。
這便是她們南溪縣衙季知縣的大女兒,聽說從小便聰慧過人,幫著季大人解決了不少疑難雜案。
沈大娘平時在街上偶遇過幾回,但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她不敢多看,如今離近了一瞧,不論是衣著或是相貌,都是她想像中養尊處優的深閨千金的模樣,她在惶恐的同時不免擔憂了起來……
這尊小佛真的會幫她?真的能幫她?
季舒宜瞧見她面上的猶豫,也沒多問,只是道:「大娘,事不宜遲,不如你先說發生了何事?」
「哦……哦!」沈大娘回過神來,擦去眼角未乾的淚,手朝著身後一指,「有、有人殺了我家大壯,姑娘要為奴家做主啊!」
嗯?殺人案?
季鳴月犯困的雙眼總算起了亮點,這小縣城往日裡風平浪靜,發生的案件就是那些家長里短的破事,什麼你偷了我家雞我順了你幾個雞蛋的,可把她煩躁得緊,如今來了殺人案,可算是一解她心頭之無聊煩悶。
「是嗎?快帶我去看看。」
春桃好像聽見了大姑娘話語間的興奮,她側臉看了看,果然瞧見大姑娘微微勾起的唇角。
春桃:……
沈大娘見季大姑娘還有點熱情,心下微安,轉身領人往裡走:「幾位姑娘裡邊請。」
幾人跟著她往小院裡走,季舒宜慢下步子退到季鳴月身邊,小聲道:「姐姐,殺人乃是重案,不如我先回去稟報爹爹?」
季鳴月不甚在意:「不急,說不定等爹趕來之前我就能把案子破了。」
季舒宜略一思索,點點頭:「姐姐說的是。」
院子很小,轉個彎,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就到了案發現場。
一看見屍體,剛剛止住哭泣的沈大娘又開始抽泣起來,她跪在屍體邊上,淚水嘩啦啦的流:「我可憐的大壯啊,到底是哪個畜生下了如此狠手,把你如此殘忍地殺害!大壯啊……」
季鳴月停在幾步外,垂眼瞧著那具癱倒在地上的大黃狗屍體,靜了兩秒,轉過身去,神色平靜道:「你說得對,還是回去稟報爹爹吧,這樣的狗命重案,自然是讓知縣大人來處理為妥。」
季舒宜:……
她一把拉住季鳴月的小臂,忍著笑道:「姐姐,現在爹爹怕是還在歇午(睡午覺)呢,你看我們頂著日頭走了大半條街,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
季鳴月輕哼一聲,並未應答,但已經轉過身去上前兩步,蹲下來檢查大黃狗屍體的情況。
季舒宜把裙子微微提起,也蹲在姐姐的邊上。
這側的院子沒有太陽,春桃剛把傘收了起來放到邊上安置,一看見大姑娘蹲下來,連忙上前把她的裙角提起來,避免垂落到地上。
沈大娘見兩人神態認真,擦去眼淚,不敢出聲打擾。但心裡已有些驚奇,雖然早聽說季知縣的兩位姑娘有斷疑難雜案的本事,但親眼見到這麼個千金貴人對尋常人都避之不及的屍體死物如此毫不在意地打量觀察……
她實屬是有些惶恐。
秋實從身上的布挎包里拿出一個白色的布袋,又從布袋裡拿出一雙手套遞到季鳴月跟前。
季鳴月眼睛瞧著屍體,下意識想接下手套,忽然一頓,朝蹲在她邊上的季舒宜道:「舒宜,你來看看這受害狗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