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連被姐姐拽得緊緊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糾結得要死。
想到姐姐如今失了武功,需要他跟在身邊保護,心中升起了一股濃濃的責任感,便一步三回頭地被冒牌貨拽下了車。
段鳴鶴氣得在原地跳腳,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愛犬和小弟,接二連三棄他而去。
豈有此理!
他一把拉上了車簾,眼不見為淨。
到底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他無能狂怒了半天,一個詭異的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海。
「阿福,你說,狗有沒有可能被奪舍?」
「啊?」
車廂外的阿福驚訝地張大了嘴。
「阿福,駕車,我們去靈遠寺。」
段鳴鶴閉目,拳頭攢得死緊,咬牙切齒道:
「我不信陪伴我多年的阿彪會突然性情大變,這其中必有隱情。我倒要看看,是誰在弄鬼。」
這邊廂,武寧侯府的馬車載著二人一狗風塵僕僕地趕到了侯府的後門。
馬車一停,一條雪白的大狗「嗖」得一聲躥了出來,溜進門縫,輕車熟路地就往後院跑,直奔自己的屋子。
終於能回家了!
雖然是以狗的身份,但看見熟悉的一草一木,朱祁玉還是激動得熱淚盈眶。
一衝進院門,她就看見了自己最喜愛的丫鬟翠翠,那張珠圓玉潤的俏臉。
「啊啊啊啊啊——」
小翠被破門而入的大狗嚇得花容失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汪汪,汪汪」
朱祁玉滿心歡喜地想湊近,翠翠卻嚇得連連後退,眼神里滿是驚懼。
她只得硬生生剎住步伐,火熱的眼神如被潑了冷水,瞬間熄滅。
「阿彪…呼…呼,慢點!」
朱祁連小跑著跟在阿彪後頭,一路追趕到了姐姐的院子,一進門,便看見一人一狗的對峙。
「少爺!」
翠翠如看見了救星,滿臉欣喜。
「哎呀,是不是嚇到你了,這是段哥的愛犬阿彪。」
朱祁連走上前來,擋在翠翠和阿彪中間。
「什麼,是那個害小姐落水的罪魁禍首!」
翠翠又驚又怒,嫌惡的眼神投向朱祁連身後的阿彪。
朱祁玉的心如針扎一般,曾經她還是人的時候,每次進院子,翠翠總是言笑晏晏地歡迎她,給她拿衣服拿水果。
而今,咫尺天涯。
嗚嗚嗚嗚,往事不堪回首,都是淚啊。
半晌,冒牌貨施施然踏入院門,見阿彪垂頭喪氣地縮在一角,忍不住發問:
「發生什麼了?」
「姐,阿彪嚇到翠翠了,但翠翠好像也嚇到了阿彪,它進院子後就一直這幅模樣」
朱祁連拽了根茅草,蹲在狗子身前,左右搖晃,想方設法地逗它開心。
但阿彪連正眼瞧它都不肯。
「是到了新環境不適應導致的應激反應嗎?」
冒牌貨自言自語地上前,摸了摸狗頭。
「姐,什麼雞」
一旁的朱祁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還記得阿彪在璟王府里生活的環境是什麼樣的嗎?咱們想辦法復刻一個。」
朱祁連點點頭,姐弟倆便做主,吩咐下人尋一處空置的院落,收拾出來,也給阿彪打造一個豪華狗房。
朱祁玉被轉移到新的小院後,心情平復了很多。
還好自家也算地大屋多,否則讓她在最熟悉的地方,如尋常家畜一般擠在臭烘烘的牲畜房裡,待遇一落千丈,她止不定要自我放棄。
不過,她再也無法躺回她熟悉的軟塌上,享受丫鬟的精心照料
痛!太痛了!
但她不能就此沉淪,一定要想盡辦法變回去!
就這麼想著,困意翻湧上來,她沉沉地睡了過去,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裡,她變成了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商隊的領頭人。
他們在黎明破曉時分進入了京都。
這座繁華的都市此時已經甦醒,早市上人流如織,叫賣聲不絕,空氣中瀰漫著麵點、肉湯的香味。
他在街角一張破桌子前坐了下來,叫了一碗餛飩。
吃著吃著,他從嘴巴里吐出一枚銅板。
上面刻著一排小字:
「桂月葵丑戌時一刻,凌波池畔」
他和鄰近幾張桌子前坐下的同伴交換了一下眼色,隨手從懷裡掏出幾枚銅板,便離開了。
離開後,他繞了幾條街,又進了幾家店,買了些吃食,日用雜物,拐進了一條小巷。
小巷盡頭,是一座不起眼的院落。
他推門進去,在院中央的大水缸前停駐。
這下,朱祁玉通過水麵的反射,才看清夢中「自己」的臉。
是那個神秘男人!
她嘗試著伸出手,撫上臉頰,在下頜處一路摩挲。
觸感粗糲,有很厚的油脂,果真是人皮面具。
她正打算揭開時,視線猛地開始劇烈搖晃,周圍的景物隨之扭曲。
再度睜眼時,頭頂依然是陳舊的屋頂,動了動手指,毛茸茸的狗爪也跟著動了下。
看來夢醒了。
可夢裡所經歷得一切卻那麼真實,似乎是和上次一般,對未來的預知。
她回憶起銅板上的那行小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桂月葵丑,正是明日。
距離上元節還有四個多月,紫竹山遇到的神秘男子一行人,已經悄悄進駐京都,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靈遠寺,靜禪院。
古樹成蔭,鬱鬱蔥蔥,禪房古樸,佛堂莊嚴,一個老僧盤坐於菩提樹下,久久不動,仿佛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然而,人員的嘈雜打破了這片清寂,大師的身前排起了長龍,都是京都及周邊地區等待解惑的香客。
段鳴鶴在隊伍中排了快兩個時辰,終於輪到他了,他急切地沖了上去。
「大師,您說,狗有沒有可能被奪舍?」
鬚髮皆白的老僧閉著眼,波瀾不驚地開口:
「萬千世界,無奇不有。」
段鳴鶴心中激動,太好了,看來他的猜測沒錯,他的阿彪性情變化果然是有原因的!
「大師,那我該如何找回我家愛犬的真魂?」
老僧豎起手掌,「阿彌陀佛」了一聲,半晌沒說話。
段鳴鶴正奇怪,一旁的小僧捧著個托盤湊了上來。
段鳴鶴心領神會,從懷裡掏出塊金錠子甩了上去。
小僧連連道謝,眉花眼笑地退下,老僧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因緣際會,自有定數。」
段鳴鶴愣在原地,正欲再度追問,後面的人已經擠了上來。
一個農婦滿臉焦慮地問
「大師,我家的公雞今年一直在下蛋,母雞卻什麼都沒下,這是為什麼?」
「萬千世界,無奇不有。」
又一個大漢湊上前來:
「大師,我年初新娶的媳婦,肚子大半年沒有動靜,您能預知她什麼時候懷上嗎?」
「因緣際會,自有定數。」
段鳴鶴在一旁看了半天,見一直都是這兩句車軲轆話來回說,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他正打算去找這個老騙子算賬,一旁的小僧扯了扯他的衣角,塞給他一張紙條,悄聲道:
「施主,處理奪舍這種事,隔壁的青雲觀是專業的,報這個暗號,還能給你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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