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山山青依舊,水秀依然。
風溫柔的從髮絲間拂過,晃晃的,令人倍覺舒適。漫山的暖風飄搖,一季梨花開謝,落花成雪,在空氣里溢滿了熟悉的清雅香味,令人眷戀而沉醉。
沉重又蒼茫的鐘聲不斷的在天際迴蕩開來。
&噹噹……」
嘹亮而厚重,如一曲綿長雋永的旋律,將整座青嵐山包圍在了其中,久久纏繞。
青嵐向願鍾,只在青嵐宗有弟子飛升之時敲響,代表著青嵐宗上下對前輩最莊重最美好的祈願……
這一天,沉寂數百年的向願鍾再度敲響,卻只為迎接天煞道君容衍與長寧道君衛子曦的歸來,史無前例,空前絕後。
&子等……恭迎執劍長老,恭迎長寧師叔祖!」
悠長而不絕的聲音,遙遙穿透天際,直衝九霄。
白雲天外,青劍之上,一黑一紅兩道身影已經飛身落在了青嵐山巨大的廣場上方,衣袖輕擺,如一對絕世的並蒂蓮花,在眾弟子眼中開成了荼蘼。
廣場中整整齊齊的跪了數千名青嵐弟子,而他們的左右兩方分別坐著他們最熟悉親近的人。
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人,有種沉甸甸的情緒莫名沉沉的壓上衛子曦的心頭。
青嵐宗因為他們的歸來居然敲響了青嵐向願鍾,這是青嵐宗有史以來從未出現過的例外,她不知這是誰下的命令,但卻表達了宗門上前對他們的尊重與厚愛。
她的眼眶已經潮濕,心中是一浪高過一浪近鄉情怯的酸楚與喜悅。
她微微側身,看向端坐在主位右側的男子,他的眉眼依舊清俊如昔,他的氣勢依舊如高山巍峨,只是他原先那頭亮如黑夜的華發青絲之間,摻上了一絲絲刺目的白。
白得晃人,白得衛子曦在入眼的一瞬間便已淚如泉湧。
她「碰」一下就跪到了他面前,膝蓋落地時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她似毫無知覺一般朝著他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師傅,徒兒不孝!徒兒讓師傅操心了!」
她的師傅,因為她白了一頭的青絲,她何德何能,又何以為報?
衛子曦只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抓握住,讓她幾乎要窒息過去。
玉真看著眼前的少女,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看著她不斷的朝自己磕著頭,細嫩的額頭已經微微沁出了血絲,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她當年拜師時的一幕。
他的掌中寶,他日思夜念的小人兒,終於回來了嗎?
潔白指頭伸出,緩緩的,甚至是小心翼翼的,輕輕撫~摸上她冰涼的黑色髮絲。
衛子曦似無所覺,垂著頭趴伏在他的腳邊,悶聲垂淚低泣。
&來便好,回來便好。」玉真微微垂下了睫毛,勉強蓋住了眼中的濕潤。
回來了,比什麼都好。
她回來了,他的時光才能繼續流淌,漸漸恢復心底的溫暖。
師徒倆久別重逢,感情自然流露,正是令人動容感動之時,但很不幸的,這裡還有個完全不會看人臉色行事的容衍。
&兒,跪得差不多就行了。」說著已經上前兩步將哭得有些岔氣的衛子曦給擁進了懷裡,看她的小臉已經哭得眼淚鼻涕齊飛,額頭還擦破了皮,心疼得不行。
抬手就用自己的衣袖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收拾妥當她的臉才俯下身,將雙掌貼在她的膝蓋之上,體內渾厚的靈力不斷輸入,撫平她因為剛才用力的下跪而引起的一點小傷痛。
衛子曦還處在與師傅重逢的複雜情緒中還沒回過神,看上去有些呆愣,她哭紅的眼中還泛著淺淺的血絲,容衍看著她這幅難得呆萌呆萌的模樣,忍不住心中又一股狼血,低頭就含~住她的唇連啾了好幾下……
青嵐宗上下靜默……
&兒!」玄陽冷冰冰的斥了一聲,大庭廣眾,成何體統。
同樣是做師傅,同樣是做徒兒,他師兄就能讓徒兒磕頭跪地行大禮,他徒兒卻從頭到尾連個眼神都沒施捨給他過……
高冷的師尊突然覺得找徒弟還是得找個可心的好。
哎……
容衍大概是聽到了他師傅的心聲,轉頭看了玄陽一眼,用與他師傅幾乎如出一轍的冷冰冰表情說了一句:「師傅,羨慕我你就早點把白師叔娶進門。若是擔心她的身體,我可以幫忙。」
以他如今的修為,要幫白思卿順利凝練實體並非難事。
「……此事晚點為師再與你細說。」白衣修服的玄陽道君沒有拒絕,看來他內心也是急得很。
&了,衍兒和曦兒方才回來,先好好回去休息一會兒,明日本道有事與你們商議。」
無火老祖發話,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說什麼。
容衍更是乾脆,直接抱起衛子曦飛身就往坐忘峰趕,本來他是想把她帶回離境峰的,不過想到如今峰中還多了一個白思卿,還是坐忘峰安靜點。
&還沒讓我和師傅好好聊聊呢。」衛子曦將腦袋縮在容衍的頸項間,因為大哭了一場,所以聲音還有點糯糯軟軟的,聽得容衍又一陣的心馳神往,想入非非……
容衍抬手輕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身子摟的更緊,「你剛才的情緒太激動了,我怕你哭瞎。」
「……誰會哭瞎,你瞎了我都不會瞎!」衛子曦不忿的敲了敲他的背。
&我瞎。」
&來就是。」
「……」
深愛的女人即使無理取鬧起來,也軟萌的讓你心如小鹿亂撞,怎麼辦?
……
容衍是準備好抗媳婦回去顛鸞倒鳳一番的,可惜幾個小輩還有他們的師傅師尊都是和他一樣極沒有眼色之人。
&火老祖不是說了,今日讓我和曦兒需要好好休息嗎?你們這是準備違逆老祖的意思?」
容衍冷著一張俊臉,看著端坐在下方一雙雙如狼似虎飢~渴的眼睛。
&叔只說讓你們休息一會兒,沒說是一天。況且不是曦兒自己吩咐小三子他們等她回了坐忘峰就來找她的嗎?我聽說了也就一起跟著來了,不行嗎?」玉真此時正拉著衛子曦的小手不放,一邊對著衛子曦噓寒問暖詢問她這幾年的狀況,一邊時不時見縫插針諷刺容衍兩句。
這些年曦兒不在,容衍這小子是徹底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了,如今曦兒回來,他就不信他還敢在曦兒面前給他擺臉色。
凌雲師兄弟,包括天三他們的想法其實也和他差不多。
果然,玉真話音剛落,體貼師傅的衛子曦連忙也跟著發話了:「容衍,我們又不累,根本就不需要休息。我和師傅師兄他們久未見面,我們說說話你生什麼氣?你要是累了,你自己回房休息不就行了?」
容衍悶,垂下長睫不吭聲了。
眾人見他吃癟都悶頭低笑,卻也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這要是讓容師叔暗暗記恨上了,那以後的日子就別想再安生度日。
&傅,曦兒好想你。」衛子曦說著就要撲進玉真懷裡去,容衍卻再旁冷不丁一句:
&兒你已經是有夫之婦,少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
玉真怒瞪他一眼,反手就把衛子曦一把抱住,如她小時候一樣輕拍著她的背道:「曦兒,別聽他說胡話。你還是個正兒八經的未婚少女呢!」
&叔,你這話什麼意思?」容衍大掌一拍桌子,終於怒了,而他身前的四方矮木桌也應聲碎成了粉末,瞬間消散連點渣都沒留下……
眾人默默吞了下口水,暗自揣測這一掌若是落到他們身上,他們估計連骨灰都沒了。
容衍師叔果然兇殘。
玉真有衛子曦這道免死金牌在,今日卻是格外強勢,不屑的瞥了一眼消失在空氣里的粉末,冷哼一聲道:「難道不是嗎?你與曦兒那場雙修大典她本人不在場,所以根本就做不得數!」
&兒同意與你雙修了嗎?你安排那一切時完全沒經過她同意!」
&傅……你別……」說了!沒看容衍已經有黑化的趨勢了嗎?你這一直往他傷口上戳是要作死呢!惹怒了他到時候徒兒都救不了你!
容衍倏地挺直了身軀,黑眸陰狠冷戾的直直瞪著玉真奸笑的臉,幾乎像寒冰一樣刺目,他咬牙切齒道:「你問問曦兒,她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裡不是屬於我容衍的?再與我說雙修大典的事!」
空氣驟然冷了幾度,如臨寒冬臘月。
「……」
玉真被他的目光看得後背有些發涼,連忙朝衛子曦使眼色。
衛子曦嘆了口氣,退出師傅的懷抱,伸手壓住容衍微微釋放著寒氣的手,她碰到他的一瞬間,寒氣消散一空,「師傅跟你開玩笑呢,你急什麼!」
&要搶走你。」容衍冷哼。
&說。」衛子曦拍了拍他冷凝的臉,「好啦,你去玄陽師叔那裡看看吧?儘快幫白師叔把身體重新凝聚了,我們的時間恐怕已經不多了。」
所以她更要珍惜與師傅他們的相處時光,也許不用多久,飛升天劫就會來臨,到那時再見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聞言,容衍的情緒果然緩和了不少,他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你想,任何時候你想回來,我都會陪著你。」
他們有月流吟,自然是可以自由穿梭於上下兩界而不受時空限制,但若是太頻繁,恐怕會引起天道的注意,到時候免不得是一場災難,對他們也好,對青嵐宗也好,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衛子曦心裡很清楚,所以她從不強求。
搖了搖頭:「順其自然就好。」她相信師傅也能很快突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