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的那名女子,不是他的璃兒。
因為她的左手上面根本沒有他們雲家祖傳的「滴血雲綠」。
「滴血雲綠」是枚祖傳的認主指環,它必須融合雲家嫡傳之人和選定的雲家女主人二人的鮮血才能戴得上,而且一旦戴上就不可能摘掉,除非是女主人的鮮血。
死人的血液當然是不行的……
這個秘密連璃兒自己都不知道。
不僅如此,他還曾經聽父王說起過,那枚指環里還隱藏著一個秘密,那是他還小,也曾問過父王到底是什麼秘密,可是父王只是嘆口氣,說他希望這個秘密永遠不要被揭開……
後來父王戰死沙場,這個秘密就如他說的那樣,被永遠遺忘了……
直到他遇到璃兒,認定了璃兒就是他雲家的女主人,才在一次機緣巧合中將這枚指環給璃兒戴上,當時璃兒還詫異這指環為何怎麼都摘不下來……
再後來璃兒慘死,那枚指環也不可能再摘下來,便隨著璃兒一同沉睡在這石棺中,而如今,這枚戒指竟然不見了。
雲清緊抿著嘴唇,眉頭微蹙,俊顏上湧現的神色讓人捉摸不定。
現在看來,棺中女子的手指完好無損,戒指不可能是外人強行取走的,因此那人不可能是璃兒,那麼璃兒去哪兒了?
雲清的眉頭越擰越深,右手食指輕輕敲著石棺蓋。
追風和青衣對視了一眼,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們知道,這是他們公子思考問題時常有的動作,不知公子想到了什麼。
輕敲石棺的手指忽然頓住,眼神中閃過一抹憂慮。
有種可能是,有人李代桃僵換走了璃兒,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
璃兒已經死了,用來要挾他雲清嗎?不可否認,璃兒確實是他雲清唯一的軟肋,可是他雲清自問,就連他風陌寒,怕是也沒有那個膽子敢如此明目張胆的與他雲清為敵。更何況,在追風的眼皮子地下偷梁換柱,而且是換個屍體,這種可能性……
或許……,還有第二種可能,他的璃兒根本沒死?是她自己離開了?
可是,璃兒明明中了劇毒,是他眼睜睜看著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是他抱著她整整三天三夜,她早已經氣息全無,他又親自抱她入殮,親手為她合棺……
究竟是哪個環節被他漏掉了?他的璃兒?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內心掙扎了許久,終於想起了站在一旁的追風。
他長吁一口氣,「追風,你過來。」他淡淡地吩咐著。
「啊?」追風愣了一下,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快去!」青衣早就止住了哭,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追風。
「公子有何吩咐?」追風不解。
「除了風陌寒和風雪吟,可曾有其他人進出過這裡?」
「這個……屬下的人尚未發現。」追風肯定地回答。
雲清「嗯」了一聲,沉思了一下繼續問:「他們是否帶過什麼人進來?或者……他們走後有什麼可疑人在這附近出現過?」
「公主的人連同她的貼身丫鬟一共九人,皇帝帶來了十六個暗衛……」追風仔細回想著,如實回答,卻還是沒能明白雲清問他這些的目的。
倒是青衣想起了什麼,眼前猛地一亮,提示著追風,「除了皇室的人,還有沒有什麼陌生人在這附近出現過?」
「陌生人?……」追風一根手指點著自己的腦袋,「這附近倒是沒有,不過……哦對了,有名紅衣女子曾經在城內出現過,因為容貌出眾,而且穿的衣服很是扎眼,所以屬下的人格外注意了一下,後來又說不像是別國細作,我就沒再多問……」
「什麼樣的紅衣女子?什麼樣的衣服?」雲清急聲追問。
「說是騎裝,當時屬下的人還以為是邊關混進來的細作,而且還說,那名女子長得很是驚艷呢,只可惜屬下並沒見到……」追風似乎有些遺憾。
雲清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回頭吩咐青衣。「找找那些箱子,你負責置辦的,看少了什麼?」
「是!青衣遵命!」青衣像是知道了些什麼,飛快的開箱檢查。
雲清目不轉睛的盯著青衣手中的箱子,只有活著的人才會去想穿什麼衣服,不是麼?他只覺得的心跳越來越快,除此之外什麼都感覺不到。
不一會兒,青衣直起身,臉上帶著笑:「沒錯公子,少了那件火紅騎裝,你曾說過夫人不喜紅色,但做成了騎裝她一定喜歡。」
「沒錯,璃兒最愛戎裝,我甚至都不曾見過她紅妝時候的樣子」似是陷在了什麼美好的思緒中,他的唇邊溢出的若有若無的笑意,閃到了青衣他們的眼睛。
「那個……我能不能問一下,」追風結結巴巴地問青衣,「你跟公子說的我怎麼聽不懂啊!」
「你這笨蛋!」青衣笑著說,指著石棺中的那名女子,「這個不是咱們夫人。」
「啊?怎麼可能?……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追風又吞了口口水,「我是說那咱們夫人去哪兒了?」
「這就要問你了!你的人是怎麼辦的事?人都被掉包了還不知道!」青衣好笑地望著追風,然後看著仍舊沉浸在思緒中的雲清,「我不知道公子怎麼這麼肯定這個不是夫人,但是……」她住了口,故意賣了關子。
「但是什麼?」追風急急地追問。
「但是我知道,咱們的夫人有可能沒死!」青衣激動的眼睛發亮。
剛從思緒中回過神的雲清正好聽到了青衣的這句話,青衣都猜出來了嗎?
他捂著胸口彎下腰,一股失而復得的狂喜占滿了他的胸腔,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越來越快,「撲通撲通」的,像是要跳出來。
青衣擔憂的望著他,「公子?」
雲清擺擺手,「我沒事,放出話去,清王妃墓遷址清王府,」
他長吸一口氣,挺起身板,一字一句地說道,「還有,昭告天下:有奸人入我雲氏陵墓,辱我雲清亡妻,我雲清,拼著玉石俱焚,也要出這一口惡氣,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以慰我愛妻在天之靈!」清冷的眼中寫滿了嗜血的堅定。
「屬下定不辱命!」追風抱拳應命。
雲清看向石棺,「遷到王府,好生葬了,不要避人耳目,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頓了一頓,又說:「派出去的人,除了暗哨,全部撤回來,全力尋找夫人下落,一定要暗中進行。」
「是!……可是……」追風苦著一張臉,欲言又止。
雲清抬眼看了他一下,追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可是公子啊!弟兄們都沒見過夫人啊!就連我……」他停了停,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也只是偷偷的見過一次夫人的畫像。」
雲清眉梢一挑,見過璃兒的人似乎真的屈指可數呢,沒見過最好,他的璃兒是他一個人的。「你們只需找一個左手帶著指環的女子即可,指環的圖樣回去以後去書房拿。」
「是!」追風抱拳應命。
雲清邁步出了墓室,這具屍身是哪來的?是誰在暗中幫助璃兒?這人是敵是友?
既然沒有死,璃兒為何會對自己避而不見,為何不去清王府找他?難道她還對自己向她隱瞞身份的事情依舊耿耿於懷?
許多事情他都還沒來得及問,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性子剛烈的她會選擇在自己面前自盡?還有什麼事是他們不能共同面對的嗎?他永遠都忘不了璃兒臨死之前那滿眼的淚水,帶著不舍、決絕,卻又無可奈何的淚水,那些淚水,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又該來了麼?
可是這些痛苦比起失去璃兒的痛,又算得了什麼?
他再一次捂住胸口,淡淡的吩咐:「走吧,追風去逍遙閣傳令,青衣隨我回王府。」說完,他足尖輕點,運起輕功飛了出去。
天色已大亮。
清水城。
清王府書房。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整個書房,鏤空的雕花窗欞中射入點點細碎的陽光。
端坐在書案後的雲清冷著眼神,隔著摞得高高的公文望著跪在地上的兩人。
地上跪著的是青衣和雲清的書童司琴。
「說吧,看來你們是隱瞞了我不少事情!」涼薄的聲音響起,雲清伸手拿過幾日堆積的公文,拿起毛筆龍飛鳳舞的批示著。
司琴為難的看一眼青衣,鼓足了勇氣想要開口。
青衣輕輕扯了他一下,抬起頭對著雲清:「回公子,都是青衣的錯,連累了司琴,請公子先饒了司琴,容青衣慢慢回稟!」
雲清停住了手中的筆,看著司琴淡淡地開口:「去管家那裡領三十鞭,一個月不准出入書房,」
頓了頓,瞥了一眼案上高高的公文,又說:「派人告訴秦晏和曹林,我既然已經交出軍政要務,就不會再插手干預,身為丞相和太尉,認真做好分內的事才是他們的本分,從今天開始,我這裡公文拒收,同時閉門謝客,誰來都不見!去吧!」
地上的司琴似是沒料到處罰會這麼輕,欣喜地磕頭謝恩:「王爺說的司琴知道了!司琴甘願領罪,謝王爺從輕發落!」
他看了眼依舊跪著的青衣,投去一抹同情的眼神,然後起身輕輕地帶上房門,小心地退了出去。
雲清又拿起另一本,再次提筆,看似漫不經心,「說說吧青衣,你也跟了我幾年了,應該明白我最忌諱的是什麼。」
地上的青衣身子一震,緩緩開口:「回公子,青衣確實不該隱瞞公子,更不該私自讓司琴動夫人的墨寶,青衣知罪,不管公子怎麼處罰,青衣絕無怨言!」清朗的聲音里透著堅定。
雲清如玉的俊顏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依舊低頭批著公文,並未接話。
於是青衣繼續開口,「昨日我去逍遙閣取扇,回來時我對公子說路上出了點意外,其實是……」
她抬頭看了一眼昨日掛畫的地方,畫已經被收入了暗格,青衣暗地裡嘆口氣,又道:「其實是因為屬下在酒樓里見到了一個人,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乍一看去跟先前掛著的夫人的肖像很是相似,屬下覺得很是奇怪,就忍不住喬裝去試探了一下……」
青衣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絲毫沒注意到書案雲清的表情。
先前漫不經心的神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喜和詫異,手中沾滿墨的筆久久未落,墨汁「滴答」一聲落在案上敞開的公文上,印染出一大片墨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