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石街,武大郎房間,潘金蓮寅時點燈,她要為武大郎和武松做早點。
看著在地上打了鋪蓋武大郎,不禁心中一陣難過,未免自傷自憐,這種情景已經有兩年之久。
「哎!」武大郎輕輕申吟一聲,微微張開眼睛,用略帶嘶啞的聲音說道:「大嫂,估計昨夜著涼,感染風寒,你為我煮一碗薑茶吧。」
「初春乍暖還寒,你硬要睡地板上,自然易得風寒。」潘金蓮埋怨了一句,又心中不忍,柔聲道:「我做的薑茶如何能與王乾娘的相比,大哥還是安心等候她開門,進去喝上一碗,你抱恙去店鋪也是不好。」
「大嫂說得對,只怕你一人辛苦了,琿哥那小子甚是滑頭,我不在,定然偷懶。」
「辛苦一點,又有什麼值得埋怨呢,自食其力,總是好的。」
「此刻只擔心我這風寒要耽擱幾天,妨礙了買賣,這該如何是好.....」武大郎開始念叨了。
潘金蓮聽著煩厭,滿腔的嗔怨禁不住便發作了:「大哥,這都是你自作自受,當日我受大戶欺侮,送予你作妻房,不禁悲從中來,洞房之日,你卻是好言安慰,說不會強人所難,沒我應允,一直便睡地鋪。」
「大嫂,舊日之事,不提也罷。」武大郎蜷縮在鋪蓋裡面,潘金蓮心情激盪,仍舊為他蓋了一張被子。
「過得三月,我見你為人誠懇,甚是勤快,對我以禮相待,從無強我所難,心中便依了你,讓你上床睡覺,你卻故意推搪,終於無計可施,才道出自己不能人道。」
「哎....」武大郎慌得直起身子,做出禁聲的手勢,低聲道:「只怕鄰里聽到了。」
「我心中憐惜你,便到處求醫,你卻是偷偷把我求回來的藥都倒掉,我便想估計你是諱疾忌醫,多是心中不快引起的,而非真是身上有病,便放下矜持,對你....對你....嘿,可你卻是避我如避虎,當下我也求得良方,叔叔也答應為你找藥引,那日你卻怒斥叔叔,我在樓上聽得明白,你就如此的不憐惜我嗎?」
「你......你......」武大郎心中又是慚愧,又是委屈,又多了幾分怨憤,他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我不是說寫休書給你嗎?這些日子也到處為你尋覓,卻發現能照顧你,令我無後顧之休的,便是二哥,你倆才是璧人!」
「好你個武大,我嫁予你兩年,你便與我說了不下二十次要寫休書,敢問,我犯了七出之條那一條,是不能為你武家繼後香燈麼?」潘金蓮終於崩潰了,忍住眼淚,冷冷說一句:「你愛寫便寫,那休書上你寫哪一種,我便承認哪一種。」
她說完呆呆的走下樓,在廚房做起了早點,手也不知道給燙了多少回,可一點也不覺得痛,她把早點放在桌上,掰開一個饅頭,卻是無論如何也放不進嘴裡,只得輕輕放下,聽得樓上武松起來了,嘆了一口氣,便走出家門,往陽穀大街走去。
武大郎心中有千苦萬苦,卻是無處可訴,躲在被窩裡,蒙了頭,出了一身大汗,倒是好了七八分,他心中記掛著買賣,匆匆下了樓,已經是天光大白,他走到茶坊前,喊一聲:「王乾娘,請為我做一碗薑茶。」
王婆看到武大郎,正是喜從天降,心道:「天助我也,我那兒子的差事有著落了!」
「我這裡不賣薑茶!」王婆故意端起臉,冷冷的說道。
「那就來一碗欖蔥茶吧。」
「也不賣欖蔥茶!」
「神曲茶也是可以的。」
「不賣神曲茶!」
武大郎覺得十分晦氣,自己本是壓抑,現在來喝碗祛風寒的茶也是要什麼沒什麼。
「王乾娘,我爹爹感染風寒,喝什麼茶好?」鄰里的小孩過來問道。
「原來是小三兒,乾娘這裡的薑茶,欖蔥茶,神曲茶都能治風寒,就看你爹爹感染了多久,便對應用哪種茶。」王婆滿臉堆笑。
「喂,王乾娘,我沒有得罪你的地方,為何不賣茶給我?」武大郎有點生氣了。
「喂,武大,我沒有得罪你的地方,為何新張送所有人炸雞翅,就沒有老娘的一份!」王婆學著武大郎的語氣說著。
「噗!原來是為了此事!」武大郎雖然節儉,但十分懂得鄰裡間的人情,他笑道:「是我怠慢了乾娘,今日未時,客人稀少,我便讓大嫂送來孝敬你!」
王婆聽了,心中歡喜,便進去煮了一碗濃濃的薑茶,遞給武大郎,說道:「老娘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這薑茶便送予你!」
喝過特製薑茶的武大郎再出了一身汗,換了衣服,整個人精神奕奕,風寒一掃而空,便回到「武大郎燒餅」招待客人,這一個早上,他不敢進廚房,但凡有客人下單,都是讓琿哥進去報備。
午時已過,客人都到了外面聽說書,琿哥也跑了出去,只剩下武大郎,他走到廚房門口,自言自語道:
「王乾娘今日看到我生氣,說我做了掌柜,便忘卻了睦鄰,沒有送她炸雞翅,當下無客人,讓琿哥送點過去給她也是好的,只是那小子跑去聽說書,況且讓他送又擔心半路偷吃,這可如何是好。」
滋--滋---
廚房出來一陣炸東西的聲響,武大郎知道潘金蓮是嘴硬心軟的,她是要送過去給王婆了,便笑眯眯的也跑去聽說書了。
潘金蓮心中雖然不快,可武大郎答應了送炸雞翅給王婆,要是自己不送的,定然會給鄰里笑話,她是要強的人,寧可心中受委屈,也不能失禮於外人,便炸了兩對雞翅,十來塊雞塊,一碗芋絲,用油紙包好,用暖壺倒了兩碗酸梅湯,往紫石街走去。
「伯娘,伯娘,我的風箏落在屋檐上,你可替我取下來。」
潘金蓮正拐過大街,鄰里小孩小三兒拉著了她,指著屋檐的一個燕子模樣的風箏,不住的央求。
「那裡甚高,我也是夠不著,不如找你爹爹來取。」潘金蓮並非有意推搪,只是那風箏著實高,要取下來煞費周章,婦道人家在大街上甚是不雅。
「爹爹得了風寒,吃了王乾娘的薑茶,正在家中發汗呢,伯娘,那裡有一根叉竿,我拿來給你。」
潘金蓮不忍拂他意,只好拿了叉竿去挑那風箏,無奈仍舊是差半尺,她覺得自己那樣的姿態十分不雅,心中大囧,當下急中生智,將叉竿往上一扔,正好打中風箏,風箏立刻落地。
「哎呀!是哪個潑賊打我!」
潘金蓮還未來的及高興,聽到罵聲,回頭一看,原來叉竿打中一官人的頭,直打得他頭巾歪斜,小三兒看到不妥,早已拿了風箏逃之夭夭。
潘金蓮只得叉手深深作個萬福,低頭道:「奴家一時失手,可是打痛了官人?」
那人一看,眼前原來是個明艷動人的少婦,一腔怒火早已飛到「爪哇國」了,賠笑著道:「不妨事,倒是小人衝撞了娘子,才使娘子閃了手,該我賠禮道歉!」
他深深作揖,一雙吟眼卻是不住的打量著潘金蓮,把她從上到下看了七八遍,潘金蓮心中忿怒:「難為此人長了一副好容貌,眼睛卻是如此無禮!」
「既然官人無事,奴家有事要走了!」
潘金蓮也不等他答應,匆匆離去,那人呆呆的看著潘金蓮的背影,嘆道:「陽穀縣竟然有如此人物,我卻不知道,哎呀,可惜,可惜!」
「西門大官人,她就是那三寸釘谷樹皮,武大郎的妻子,叫潘金蓮,她叔叔便是武松,你這次只能光看著吞口水了。」
這人便是西門慶,他聽了身旁陪玩的無賴說法,心中恨恨的:「原來是武松的嫂子,可真是冤家路窄,別人不敢碰這騷娘們,我偏偏要嘗一下她的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