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死魚眼看楚昊。這人講故事呢,他連小楚哥都不叫,還指望他叫他昊哥?
楚昊催促:「快點,叫一聲昊哥。」
阮白繼續死魚眼:「做夢沒睡醒?」反正今天冬至不上班,回去睡個回籠覺吧親。
&一聲就給你。」楚昊掏了掏,摸出一個銅板放到阮白手心裡。
阮白低頭看了看,把銅板還給楚昊:「不差錢。」差錢也不差一個銅板。
&一聲就帶你去吃好吃的。」楚昊加大籌碼利誘,把銅板當成定金塞狗爪子裡。
有人硬要給錢,那他只能把銅板揣起來:「這邊又沒什麼好吃的。」整個順陽關差不多就一個飯莊,手藝他已經領教過了,還沒他好。
楚昊皺眉:「叫一聲昊哥,教你射箭!」
複合弓他玩過,但是楚昊那種水準的,他完全不敢想像。在靶場裡面,哪怕是移動打靶,也和在荒郊野外遭遇猛獸完全不一樣。
百步穿楊!
神射手!
射鵰手!
阮白眼睛閃亮:「昊哥!」好歹人家要當他師傅了,學費只是叫一聲哥,賺了!
他這一聲只能說是字正腔圓,完全沒有楚昊夢中的輾轉纏綿,但是楚昊的反應是巨大的——一瞬間全身都石更了!反應過來後,楚昊一眨眼就消失在阮白面前。
阮白低頭看著早飯碗。他好像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有時候觀察力太敏銳不是好事。
他放下碗,捂住臉,好像……有那麼點高興……等等!他高興個鬼啊!他什麼時候自彎了都不造啊!
大胖和小胖滾過來搭到他腿上,搖著尾巴舔他的手。他把臉往毛糰子身上一埋……還是有點高興。
&大人?」
陌生男人遲疑地問話,差點把阮白嚇得從地上跳起來。不過他定力高深,愣是蹲在地上,抱著兩隻呲牙的毛糰子,露出多少年練出來的商業性微笑:「這不是牧百戶嗎?怎麼有空來寒舍,是來找楚大人的?」
牧才英看到這樣的笑容,不由得心頭有些發寒。再看看不過是個小孩兒,聽說快十五了,單薄的身子捲成一團,怎麼看都不滿這歲數,沒想到楚昊竟然喜歡這樣的……還真是與眾不同。
&百戶?」直愣愣地看著他幹什麼?他臉上又不會開花。
牧才英醒過神來,趕緊道:「過節了,曹大人給軍中發點貼補,派在下送來。」他這個百戶雖然不是戰功來的,但一樣得幹活,不過是看在他叔父的面子上,干一些跑跑腿之類的活計。
說起來,牧才英為了當上這個百戶,也算是跌宕起伏。牧飛文在順陽關可謂勞苦功高,哪怕是一把手的曹大人也得給幾分面子,譬如說安排進一個無傷大雅的百戶之職給牧家人。
第一次的時候,楚昊橫空出世。在實打實的軍功面前,牧才英只能往邊站;
第二次的時候,剛給牧才英給掛上百戶的職位,以為已經死了的楚昊從草原溜達回來了。百戶的位置是有限的。牧才英這個百戶也只能掛在牧飛文的名下,換了別的千戶,哪怕手底下有名額,又怎麼會給一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人呢?就算手底下沒有悍將,難道自家還沒幾個親戚嗎?
就在牧才英左也擔心右也害怕的時候,楚昊升官了。雖然楚昊升做千戶,他是看不順眼,但是好歹不在牧家人眼皮子底下,跟他也沒什麼利益牽扯,總算……還是看不順眼。
&這樣啊。」阮白點點頭,還是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指了指屋內,「楚大人應該在屋裡吧,牧大人自便。」
牧才英第一次這麼平和地過來,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為什麼這麼個小鬼竟然那麼沉得住氣?換成是他,看到想占他牛羊和房舍的人,會是這樣的態度嗎?
雖然阮白對他談不上熱情,但是也看不出敵意。不對!有詐!
牧才英在大門口僵住了。他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進去怕有埋伏。如今的楚昊在順陽關的地位炙手可熱,哪怕是他的千戶叔父,也無形中要矮他一截。楚昊真要鐵了心教訓他一頓,他還真的沒處講理。
可要是不進去……那不是顯得他怕了楚昊嗎?笑話!他都那麼多次和楚昊作對過來了,會怕區區一個楚昊?
牧才英招手:「你,進去通報一聲。」
因為要押運物資,牧才英這回還帶了幾個人,當然只是輔軍。跟隨的輔軍滿眼困惑。不是說如今這荒驛變成人的村寨了嗎?剛才那位阮大人不是還讓他們自己進去嗎?他去向誰通報啊?
不過牧才英的脾氣不好,輔軍沒敢多糾結,大咧咧地往大門裡一站,提氣:「我們來了!」
「……我去幫你們叫人吧。」阮白那麼好的定力,臉皮都抽了抽。他蹲得有點久,腿麻了。這會兒他站起來走路,就跟七老八十一樣,後面還有兩隻沒眼色的狗崽子絆腳,簡直舉步維艱。
阮白活動了兩下,總算走路順暢了,先把空碗拿去廚房放好,然後隨便找了個人問:「又看到楚昊嗎?」
被問的人指了指屋頂。
阮白抬頭一看,楚昊站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決戰紫禁之巔的架勢。
可惜沒顏值。
楚昊那張臉,說好聽是正氣凜然,不用裝傻就是一副忠厚老實樣,一裝傻就跟老實人被欺負了一樣。沒錯,就是現在這德行!
&弟,哥錯了。」楚昊看到阮白過來,就從房頂上跳了下來,嘴巴上是認錯,模樣可委屈了。
阮白看看楚昊已經平復了的狀態,指了指外面:「一會兒再跟你說,外面有人找你。」
楚昊狠狠一皺眉,想要開口罵,最後卻只敢嘀咕一聲:「剛剛還叫昊哥,現在就是你啊你的。」
阮白不為所動。學費已經一次付清,又沒說是分期付款。再說這人哪一點像哥哥了?誰家哥哥會對自家弟弟「起立」的嗎?魂淡,想著好像又有點開心。
不過並沒有時間給他開心多久,每天的上課時間到。
不管阮白的學習能力如何強大,顯然不能在短短一兩個月時間內,就從目不識丁,到文采斐然。好吧,當個驛丞不需要多少文采,可也沒奢侈到能僱傭一個文書的地步。
田凱復這些天給阮白講的就是關於一些避諱,間或穿插一些朝堂上的人際關係。
阮白聽得很認真,忽然想到:「我這驛站招驛戶的話,是在周圍三十里內?」
田凱復挑眉,拿起炭筆在紙上隨意勾畫:「說是三十里,實際上你的三十里,得從樂陽驛的範圍往西推。範圍也就是個順陽關罷了。」
阮白想了想:「順陽關邊上的村鎮本來就少,現在更是十不存一。我曾托人去查過,兵災一過……剩下的能逃的都逃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就算這些人還會被遣返,可遭了這樣的災禍,多半會被免除徭役,到時候……順陽關還哪裡有人?」
&有很多。」田凱復伸手指了指關城的方向,「你當那些駐軍輔軍都是一個人?」
&阮白這回是真不明白了。
&少輔軍都是在老家日子過不下去才來的,有些幫著軍屯,至少還能有口飯吃。條件略微好一些,也能娶妻生子。駐軍自然是軍戶,那些輔軍嘛……呵呵。」
經過招收驛卒,阮白多少知道輔軍的管理是多麼的不嚴格,幾乎相當於沒有管理。
&以,這些人只是普通百姓?」順陽關的歷史悠久,幾代人下來,如今關城內的平民不少的意思?既然是普通百姓,那自然要服徭役,當然包括驛戶在內。
田凱復嘿嘿笑了兩聲,怎麼聽都不懷好意:「這個嘛,要你自己去弄明白了。」
阮白腦子裡過了一個彎,就想明白了。軍戶不需要服徭役,輔軍到底算是軍戶還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在眼下這種狀況下,本來就有些難以界定。或者就算是有徭役,也輪不到來當驛戶,畢竟順陽關已經多少年沒有驛站了。
雖然他要的驛戶不多。他一個六等驛,驛卒都只能有四個人,驛戶最多能配上六個。不一定要配滿,但最少總得有一個。
和驛卒不一樣,驛戶是實打實的苦役。尤其他這個連塊磚頭都還沒影子的驛站,來了肯定立刻就要挖土燒磚蓋房。這地方,哪怕是到了開春,土地也不見得能化凍。
&個倒是不擔心。」阮白很有自信,「我會讓人求著上門當驛戶。」只是從他隨便走走看看,就能夠知道這些人的生存狀態,實打實的吃口飽飯都難。
別的不敢說,讓人吃上一頓飽飯,他還是自認做得到的。再說從明年開始,荒驛這邊得建成一個集鎮,再貧瘠的地方,都是能做生意的。今年他接觸的商人不少,關係不錯的就一個胡老六,不過胡老六本身就代表了一個大商隊,外加京城那個牛商,應該也快被套牢了吧?嗯,牛商套不牢沒關係,關鍵是把小喜子給套牢了。
再說這地方又不是真的貧瘠到一片荒蕪,有山有水的,幹什麼不行?至於把日子過得那麼苦麼?他倒是不信這個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