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在順陽只是個紙老虎。
熱火朝天的秋收過去沒多久,天氣就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
一場秋雨過後,阮白已經穿上了毛衣。自己打的毛衣,套在衣服裡面,不需要什麼花樣,打起來速度很快,完全可以一邊開會一邊打毛衣。
在阮白把一眾前來考察的官員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後,他自覺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情了。他也把自己的弱勢,全都攤開來放在他們面前。
論經驗,他吃的米飯,還沒人家吃過的鹽多;論對當地的熟悉度,他更是拍馬不及。所以,還剩下他什麼事情呢?完全木有啊!
阮白眯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一巴掌把胖球蠢蠢欲動的爪子拍下去,阻止胖球去玩毛線——那是貓的日常活動,胖球一隻狗瞎攙和什麼。
偌大的會議室內,一人一狗格格不入。官員小吏們全都擠在牆前面,看著掛在上面的巨大輿圖,時不時小聲議論。
看到阮白有些困頓了,有小吏非常有眼色給他重新倒上熱茶。
阮白端起茶杯,溫熱的霧氣蒸騰開來,撩上睫毛……
胖球從阮白的腿上站起來,前爪往桌子上一搭:「嗚?」給它也來點兒?
阮白不通狗語,徑自喝了一口茶,把腿上的毛線往桌子上一放,推開茶杯,又把胖球往桌子上一放,埋頭趴進胖球軟綿綿熱乎乎的肚皮,砸吧一下嘴,瞬間跌入夢鄉。
一眾官員一直討論到天色擦黑,完全沒注意到阮白已經睡了好一會兒了。
小吏小聲詢問:「諸位大人,晚上是否還要繼續?」
官員們得趕著在順陽封路前離開,剩下的時間並不多,最近都在加班加點地商討,一項項合作意向書也有條不紊地簽訂了下來。
官員們如夢初醒般地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天色:「都這個時候了?」
「繼續繼續。」
「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怎麼不繼續?」
「勞煩隨便弄碗麵條對付一下就成。」
「我去一趟茅廁。」
亂七八糟的聲音響過,胖球被吵醒了,從桌子上站起來。沒了枕頭的阮白,一腦門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哎。」
阮白醒過來還有些懵懂,攏了攏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蓋上的毛毯,一抬頭正好看到楚昊跨進門來:「吃飯了嗎?」
楚昊看到阮白身上的毛毯,快走兩步過來,幫他把毛毯包緊,笑著把人攏到懷裡:「又睡著了?」這樣的事情已經連續發生了好幾天。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放任阮白這樣「開會」。又到了換季的時候了,他可不想阮白再生病躺上幾天。
「嗯。」阮白有點不好意思,偏頭往楚昊胸口一埋,「餓了,去吃飯。」
同樣的事情,官吏們也已經習慣了。他們從一開始的尷尬驚訝,到現在的習以為常,適應相當迅速。人家小夫夫恩愛,沒什麼不對的,就是有點想家裡的夫人了。
白天他們能夠把阮白壓在會議室里,但是吃過晚飯後,他們休想再拖著阮白一起加班。他們能夠做到的,只能是到了第二天白天的時候,把前一天討論出來的初步結論,放在阮白面前讓他審核。這個時間,通常要不了一個時辰。
在順陽的晚飯很簡單。管家也從一開始的考究,到現在越來越入鄉隨俗了。
大碗的紅燒牛肉麵,若是不夠,還有金黃的烙餅。
阮白倒是想吃牛肉麵,但是他這一碗是羊肉。面碗大得像臉盆,大塊的羊肉堆得高高的。阮白光是看著就懵圈了。
楚昊看著他拿著筷子無從下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也不用重新拿一個碗,伸過筷子把羊肉和面往自己碗了撥了一點:「我跟管家說弄個大點的碗,讓你多吃點,沒想到……吃吧,剩下的我吃。」
阮白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其實我真沒那麼虛弱。」
他知道楚昊擔心他。大夫也是,一點點小問題,連亞健康都算不上,就這也要調理,那也要調理的,搞得他還以為自己是林妹妹,不是每天早上跑圈幾公里的運動達人。
再說羊肉這東西大補啊,現在就開始貼秋膘,到了入冬他不是一身的米其林?咦?不對,他現在的年紀還長個呢!按照順陽地區的人均身高,他還能竄一竄。所以,營養要跟上!
楚昊怔了怔,才輕輕「嗯」了一聲。他似乎不自覺得被阮白縱容了,羞愧只有一點點,更多的是幾乎漫溢出心口的甜。他不自覺得把自己的牛肉麵吃完,又把阮白剩下的大半羊肉麵消滅掉,倒是沒有吃撐,而是有些補過頭了。
第二天上午,官員們沒見到阮白。中午看到管家給阮白送東西,攔住一問。
管家提著手上的包袱回道:「二少爺今天身體不適,大夫吩咐了不能吹風。」
官員們無可奈何。
不得不說,阮二少病弱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幾乎已經完全無法和當年英勇殺敵的少年英雄形象聯繫在一起了。
管家今天一天也沒見到阮白人影。臥室重地被楚千戶牢牢把守,一隻螞蟻都進不去。
管家小聲敲了兩下門:「世子爺,田少爺有東西交給二少爺。」
楚昊開門,也不說話,從管家手上接過包袱後,就立刻關上了房門,快步走到床邊,把包袱遞過去:「老田給你的。」
榷場開了之後,往來的奇奇怪怪的商品挺多的。但凡田凱復覺得好用的或者是不認識的,就會打包一些,讓人帶阮白。反正自從水泥路修好後,從關城到榷場,馬車來回要不了一個時辰。
阮白抬了抬下巴,支使世子爺:「打開我看看。」羊肉果然大補。以後就不能讓楚昊這牲口吃羊肉!
包袱很蓬鬆柔軟,打開裡面是一條花團錦簇的織毯,看得出來工藝精湛。包袱裡面還有一封信,楚昊念了一遍,忍不住笑:「敢情這還是賄賂。」
信裡面的內容很簡單。一個在榷場經商的匈人,他的妻子臨近生產,不方便趕路,現在眼看著天氣要冷了,希望留在榷場過冬。
榷場的建立符合周匈兩國的利益,建立起來非常快。但是這樣的快速度,也意味著背後有許多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像是榷場的關閉時間,其實並沒有考慮到匈人的遷徙問題。
榷場冬季關閉是肯定的。當初在匈人官員的想法看來,反正每年遷徙的時間都有定數,到時候他們收攤子走人就行了,肯定比冬季要早,根本就不需要商定這個商定那個的。周人也是一樣的想法。
現在多了個不適宜趕路的孕婦……
阮白笑了笑:「這麼快就等不及試探了?」榷場新建,雙方都還處於相互不信任的狀態。別去管買賣的時候有多熱鬧,誰心底不是放著一桿秤呢?
「嗯。他們也不會有耐心等到明年。」草原物產匱乏。往年匈人們想要得到一些日用品,難度比起周人來要大上許多。現在有了榷場這個口子,對於普通牧民們來說,他們也能夠用較少的代價來交換到一些精美的日用品。
一些代表了大部落的匈人商人,更是在這段時間內體會到了定居的好處。
哪怕是匈人,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熱愛放牧的。放牧對他們來說,更多的只是一種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談不上壞,也談不上有多好。
而住在結實溫暖的房子裡,四周有高而堅固的圍牆,不用擔心野獸來叼走他們的牲口,讓他們感受到一種新奇的安全感。這種體驗並不深刻,只是在他們心頭紮下一個念頭,覺得這樣生活著還不錯。
這一條價值不菲的織毯,如果阮白收下了,那就是匈人商人一家的冬季住宿費了。
結果阮白根本就沒看兩眼:「讓先生退回去。孕婦留在越澤待產可以,還能留下一個侍女,其他人不能留。」就算他要慢慢和平演變匈人,步子也不能一下子邁得太大,而且這個主動權得掌握在自己手裡。
他的計劃現在才剛展開呢,匈人就想先伸腿?絕逼不行!
榷場這天一個行商隊伍離開,帶頭的馬車後面,跟著長長的一隊驢車。
這在榷場很常見。大商人們總是排場龐大。打從榷場開到現在,每天都有類似的車隊進進出出。
打頭的馬車略微停了停,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掀開有些厚度的車簾,將一個大大的食盒遞給在一旁經過的田凱復和方羽。
田凱復驚訝了一下:「麗娘,這是要走了?」作為曾經蹭課的學生,田凱復記憶尤深。尤其這個姑娘還是榷場唯一的女商人,手腕圓滑不下於那些老商人。
麗娘笑了笑:「是,咱們的人少,貨物已經夠了,再多也來不及做。本來還打算繞路去一趟田先生府上,現在倒是用不著了。」馬車內還跟著另外兩個姑娘,她們也各自遞了兩個大包袱給他。
方羽替田凱復把東西拿在手裡,嘴角有些下彎,不太喜歡他家田田跟別的姑娘親近。
一個姑娘細聲細氣地說道:「幾件毛衣毛褲,給田先生和……師娘的。」
師娘?車隊已經走過了好一會兒,方毛毛還是皺著眉頭在沉思,被田凱復牽著走到了榷場,才不確定地問:「師娘,指的是我嗎?」(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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