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邊走邊談,幾乎都是林曦在說,沈毅暉沉默而安靜地聽著她介紹林家的情況,以及她那個房子、她的知青身份,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怎麼就撞上這麼個丫頭呢?真是大大的麻煩啊!
走出市委大門,沈毅暉朝右邊路上看了看,就去大門旁邊空闊地站著,林曦自然也跟著過去,沈毅暉問她有沒有紙筆,林曦從挎包里掏出鋼筆和軟抄本,沈毅暉接過翻開本子在上面刷刷寫了兩行字又遞迴來,對林曦說:
「我馬上得回部隊,你家的事我記著了,可能後天過來一趟,找人想想辦法。這上面是我的聯繫電話,如果打電話我不在,你實在有急事就打第二個電話,我會交待這個人,讓他幫你。」
林曦低頭看著本子上的兩個聯繫電話,一顆心又提了起來:「你不會騙我吧?你一走了之,到時候我就找不著你了!」
沈毅暉黑臉:「我是這樣的人嗎?」
林曦:「我也不知道啊,這個還要問你自己:昨天你明明說了跟我做交換,我才不得不忍氣吞聲地配合你,可是走的時候你就沒給我留姓名,如果不是我今天偶然遇見,你說,我怎麼向你討要這個人情?」
沈毅暉:「……」竟然再次無言以對。
林曦繼續看本子上另一個姓名,低呼:「陳志明?就是昨天小琴說的,要把我送去給他處理的那個公安局的吧?他也是小琴的朋友?求求你,可別讓你家小琴知道我家的事,她……我怕她,真的怕了!」
那種缺腦、變態、生性殘暴的女人,偏偏長在權勢之家,誰招惹上誰倒霉,又是這種特殊年代,不怕她才怪!
沈毅暉臉更黑了,警告地看林曦一眼:「小琴不是我家的,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不要亂講話!陳志明是我的戰友,幫關家辦過一些事情他們才認識的,你有急事找陳志明,錯不了!」
「啊?哦!」林曦不大理解怎麼那個小琴又跟他沒關係了,明明昨天他那樣為她出頭,跟母雞護小雞似的,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也趕緊在另一頁紙上寫了個地址,扯下來遞給沈毅暉:「我家沒有電話,你來的時候到我家找我。」
沈毅暉不接:「我找人安排好之後直接交待陳志明,他會給你辦這三件事。」
意思是沒有必要再見面?可是她剛才說的那麼多他都記得住嗎?哎,算了吧,反正已經知道一個陳志明,太過質疑萬一他龜毛起來不管了怎麼辦?林曦把紙條又夾進本子裡。
暗暗嘆氣,前世活了二十幾年,就沒真正求過什麼人,現在體會到這種艱難了,自從這傢伙答應幫忙,莫名其妙就想順著他,如此的卑微心理好難受,偏偏還得隱忍隱忍,果然討債的都是孫子啊。
正要把本子塞進挎包,眼波流轉間忽然看到一輛吉普車朝他們急馳而來,林曦心臟猛跳,嚇得臉色都變了,條件反射要逃開,旁邊的人卻一動不動,急得她雙手抓住沈毅暉,尖叫著使盡全力推著他一起跑,楞是把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推走兩米遠!
沈毅暉:「……」
定住身子,放開手,嫌棄地瞪著跟他擠成一堆的林曦:就這齣息,以為誰都像她一樣傻呢,瘦得跟竹子似的,看不出來倒是有點力氣!
停了汽車的兵哥司機也是一頭黑線:姑娘請你相信,我車技棒棒噠,絕對零失誤,真的!
林曦轉身看著穩穩停在距離他們剛才所站位置兩步遠的軍綠吉普車,人家車頭也並沒有正對著他們,不禁臉紅了,卻還是理直氣壯指責從車上下來的兵哥哥:「你怎麼開車的?慢點不行嗎,就算沒撞著,也嚇死個人了!」
兵哥哥先忙著撿起掉地上的筆和本子,雙手遞迴給林曦,連說兩聲對不起,然後朝沈毅暉敬禮:「營長,請上車!」
林曦:「……」
合著是來接姓沈的啊,竟然不哼不哈的,早說在這裡等車會死嗎?搞得她虛驚一場,還丟臉!
這口氣只能憋著了,快速收起本子和筆,也不打招呼,轉身灰溜溜離開。
沈毅暉走到車子旁邊拉開車門,又抬起頭,看著街邊那個傻妞頭也不回越走越遠,想到她自個兒嚇得哇哇怪叫,還非要使出吃奶的力氣推他一起走,額角汗珠都滴下來……這應激爆發力還真不賴,紙片似的小人兒居然把自己撼動了。
他昨天那樣做確實是自私了點,沒有考慮到別人的「感受」,倒是這丫頭自己跑來找他,關鍵時候能抓住機會提出要求,算她機靈,孝心可嘉,只是——自以為精明,其實還是挺傻的。
垂下眼眸,彎腰從車輪子底下撿起一張紙條,字跡娟雅秀逸,那傻妞寫字的時候他看一眼就記住了,這是個女孩子的地址,隨便扔大街上不好。手指輕彈,折起紙條放進上衣口袋,然後上車關門,吉普車調頭絕塵而去。
林曦走到一個公共汽車站,看見有車停下就上去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想了想決定還是回興福巷自己的家吧,軍區大院暫時不能回,孫慶勇和汪瑩會逼著她拿出房產資料,先避開兩天。
今天遇見沈毅暉是個意外,他會不會幫忙,全看運氣無法強求,但林曦莫名地有點相信他,或許因為是軍人吧,別的不說,軍人通常都挺講信譽的。
當然自己也還是要去想想其它的辦法。
能不能保住房子,免外公外婆的一場災難,全看這幾天的努力。
林思賢和廖淑怡見孫女這麼快回來,認為她在孫家受委屈了,圍著寶貝孫女噓寒問暖,又忙著張羅做飯菜,夫妻倆都沒什麼廚藝,勝在用心,硬是做出四個精緻小菜,配著香噴噴熱乎乎的白米飯,林曦吃了兩碗,心裡更依戀和外公外婆的小家,對孫家只有排斥,那個家看起來也熱鬧也幸福,但不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