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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見鏡中忽然出現陌生人影,驚呼一聲,坐到了地上。
她驚恐地看著藍苗,摸索了一個圓凳擋在身前,她居然不會武功。
藍苗點住她的嘴巴,笑道:「不必驚慌,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他在心裡已有兩分懷疑,一個不會武功的妻子,真的會知道她丈夫在武林中的機密事嗎?
他道:「你丈夫加入了一個幫派,你知不知道?」
婦人搖了搖頭。
藍苗又道:「把你丈夫的書信都拿給我,這總知道吧。」
婦人又搖了搖頭。
藍苗大皺其眉,不由得覺得被調戲了。藍光一閃,蠍尾已握在右手中。他蹲下來,板著臉道:「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弄死你,然後你的孩子就沒爹沒娘了。」
身後忽然有個清脆女聲道:「我娘吃齋念佛,從不管這些事的。你問我吧。」
藍苗心中一凜,回身見拔步大床上伸出一隻縴手來,撥開了厚重的帳幔。一位相貌姣好的少女探出頭來,和他對了一眼。這應該就是錢野的大女兒了,估計是今日錢府天翻地覆,她便住到了她娘房中,方便說些體己話。
錢大姑娘緊盯著他,緩緩走下床來。她的視線帶了三分犀利,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了數遍,道:「您是……藍苗兒藍姑娘?」
藍苗挑眉道:「剛才那兩個問題,你來回答。」
錢大姑娘忽然屈膝跪下,雙手奉上一封書信,道:「自從我爹收到這封信,就沒一日風平浪靜。前段時間,經常有陌生高手潛入府中,雖然都不是我爹的對手,但也夠我們心驚膽戰了。如今果然……聽說昨天藍姑娘易容而入,想必也是為了這封信而來。我願意將這東西送與姑娘,求姑娘饒我全家性命。」
聽這段話,這封信還是個寶貝了。
儘管藍苗的初衷並不是這個,但他對寶物從來都很感興趣,自然笑納。打開後,「憐花寶鑑」四個字明晃晃地出現!
他拼命擦了幾下眼睛。
這封信很簡短,大意說憐花寶鑑在城東老君觀中,讓錢野設法取回。寫信人像是錢野的頭領,用了命令口氣。
他冷靜了一會,淡淡道:「這信是誰寫的?」
錢大姑娘伏在地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們都是婦道人家。我爹有時讓我辦事,也絕不告訴我前因後果。這封信還是他過世後,我找出來的。」
藍苗盯著她,道:「不對吧,你爹的上司是個仙女一般的美人。」
她「咚咚」磕了兩個頭,淒聲道:「我們真的沒見過。」
藍苗得了這封信,已不想糾纏這問題,心想回頭讓李尋歡去查好了,他一定能找到阿飛的天巫。便立即出了錢府。
城東老君觀他聽說過,是一所早已廢棄的道觀。地處城郊,白日都無人經過,半夜鬼怪狐狸出沒,滲人的很。
要藍苗等明天,他按捺不住了,想先去探探路,也不妨事。
黝黑的夜色下,彎月被薄雲遮了一半,灑下模模糊糊地光影。破碎的石板路邊,蒿草長了有半人高,有東西躥過,就發出一陣「沙沙」聲。偶爾身前身後還有蛐蛐叫一聲,也叫地斷斷續續,漸即無聲。
藍苗撥開草叢,放輕了腳步。
那封信只說憐花寶鑑在老君觀,並未說別的。老君觀荒涼成這幅模樣,憐花寶鑑難道是被王憐花藏在了某處?但這道觀足有三進,要搜索一番也需好久。
觀門左右兩邊,放著兩隻長滿綠苔的石獅子。他躲在一隻後面,四處觀望。老君觀的朱漆大門原是關上的,現在剝蝕地不成樣子,還早已倒塌了半扇。門內黑洞洞的,好似野獸張開了大嘴,潛伏在草叢裡。只要有人進去,就會被吞噬無蹤。
藍苗閃了進去。
一進院中也長滿野草,殿裡供奉的是護法王靈官,因為泥金剝落,眉眼都糊成一塊了。憐花寶鑑沒找到,老鼠屎蝙蝠糞倒有許多。
他粗粗一翻,又進入二進院,殿中端坐著呂洞賓、丘處機和王重陽三位神仙。他掠上神像,在這三位高人臉上抽來打去,要不是袍子是泥塑的,他也要撈起來瞅瞅下面。不過自然,也並未發現什麼。
三進院中,想必就是三清殿了,如果裡面仍未有發現,如何是好呢?
幽森的後殿中,一個人頭忽然從大門邊探出來。
藍苗探頭,果然看見黑洞洞的後殿中,端坐著三位神像,想必就是三清。三位真人都身著道袍,手捧香爐如意。仰頭望去,神像面部垂眉斂目,神情肅穆。只是太清掉了鼻子,上清缺了隻眼睛,玉清那泥塑的長鬍鬚斷了一半。配上那原本神聖的氣氛,看起來十分詭秘可笑。
藍苗忍不住道:「看來做神仙也未必好,萬一道袍有天掉光了怎辦,豈不是裸奔麼?」
他負著手,在三尊神像前踱過,又道:「你們的徒子徒孫,看來全是些假虔誠。他們要走,也不把你們處理一下。又不是在製作維納斯。」
他一面吐槽,一面劃燃了手中的火摺子,黑暗的殿中忽然亮起了一點光芒。他目光掃過供台、殿柱、後殿兩邊的小神龕,火光也隨著他的步伐飄蕩。
神像背後的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陣細碎地「嚯嚯」女人笑聲。
藍苗忽然回身,喝道:「誰?」
那笑聲似乎從橫樑上傳來的,他走到神像背後,舉起火摺子仰面去瞧。但這種供神大殿,不僅寬大,還奇高無比。殿上是一層橫樑又一層橫樑,樑上花紋極盡繁複,還四處嵌著木質彩繪龍鳳騰雲裝飾。就算大白天來瞧,也瞧不著殿頂。火摺子這點微小火光,晃著一小片神殿裝飾,就將他的眼睛都晃花了,別提還有大片橫樑隱藏在黑暗中。
藍苗喝了這聲,那笑聲不再出現。
他皺著眉頭走到最左邊,舉起火摺子,繼續細看小神龕,忽然覺得有人在背後瞧著自己。
他猛然轉身,厲喝道:「究竟是誰?」
後殿中還是他進來時的模樣,三座神像背後,一片深廣的黑暗沉寂著。
他舉高了火摺子,從左向右瞧,心想莫非是我的錯覺聖劍王座。
又瞟了眼三清,他哼道:「長了雙眼珠子,會幹事嗎?」
「嗎」字剛脫口,他就發現太清的眼珠一轉,盯向了自己。
藍苗儘管膽大,也忍不住手一抖,火摺子落在地上,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火摺子脫手時,他就甩出了蠍尾,向後躍了一步。他背後分明是水磨青磚地面,雖然荒廢多年,依然平整。但這一腳踩下去,卻踩在個軟乎乎的東西上。瞬間一聲悽慘的女人尖笑響起,險些震破他耳膜。
藍苗蠍尾已飛出,準確地釘向發出尖笑處,同時就地打了個滾。他手感確實蜇到了活物,這蠍尾上淬的劇毒奇烈無比,只要背後的不知名物體會喘氣,他就不怕對付不了它。此刻,他原來所立之處,確實已無聲息。
殿中又恢復了寂靜。
藍苗伏在地上,凝神諦聽著周圍動靜,確實沒有半點聲響。他緩緩站起,走了過去,摸了好一陣才摸到那火摺子。
火光一現,他瞧見地上一團毛茸茸的物事蜷縮著,已經死透了。原來發出尖笑的,就是這隻狐狸。
藍苗將狐狸頭撥出來,意外發現它還咬著東西。扒開嘴看,居然是個雞腿,還是燉熟的。不僅燉熟,還是紅燒做法,一陣八角桂皮的香氣甚至飄進了他的鼻中。
這隻狐狸一定是潛進某戶人家,將剛做好的紅燒雞扯下一條腿,叼到這老君觀預備大快朵頤。先跳在橫樑上,後被嚇得回到地面。不料藍苗剛好跳在它的尾巴上,所以慘嚎一聲。雞腿沒吃著,還丟了性命。
不對。
這老君觀如此偏僻,毫無人跡,它從哪裡偷的雞腿?
絕不可能是在鎮上偷了再跑來這裡,哪家的狐狸這麼好耐性?
藍苗重新抬起頭來看向三清,這回做足了心理準備。上清和玉清並無反應,但他舉起手中火苗,太清眼珠又是一轉,盯住了他。
輕風吹拂下,那細小的火光飄搖不定,太清的眼珠也時而右轉,時而左轉。若火光一個跳躍,太清的眼皮也一跳,似乎在眨眼。
藍苗展動身形,掠上了太清的肩膀。他將火摺子放到神像面前照著,低頭去看它的眼睛。才發現太清的眼睛與上清玉清不同。那兩尊神像的瞳孔是用顏料畫出來的,這尊卻是用水晶嵌在眼眶中。在火光照耀下,水晶流光溢彩,看起來就像眼珠隨著火光晃動而轉動。
廢棄的道觀里的一尊廢棄神像,為什麼要換水晶的眼珠?
藍苗冷笑一聲,忽然伸出兩指,將太清的雙眼挖了出來。
眼眶裡面居然是空的,露出兩個黑洞。
藍苗飄落下地,轉到神像背後,一拳打在泥塑的背上。如神像是實心,這拳至多將它打出兩條裂縫。但泥塑中拳之處,回聲空洞,「嘎啦」一聲,裂開一個碗口般的大洞來。藍苗又送了它幾拳,轉眼打出一個足以供人進出的大洞。探頭進去一看,腳下居然有石梯。
事情很明白了,這座名為廢棄的老君觀,實際下有密道,有個組織在此盤踞。若外面有動靜,就會有人透過神像雙眼,來窺探殿中情形。那狐狸的雞腿,也多半是從密道里扒出來的。不知他們的夜宵丟了後,憂不憂鬱。
藍苗喃喃自語,道:「沒瞧見還好,瞧見以後,忽然覺得很餓……」
他熄滅了火摺子,鑽進了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