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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吉日,吉辰。
劉成一夜沒睡好,天不亮就指揮人把大門擦了又擦,勿必要亮亮堂堂的,又令人將門外的地面重新清掃了一遍輕輕潑了一層水。忙碌中,便看到天空放出第一抹魚肚,立刻命令僕婦們將大門全部打開。
四司人這時領著他的手下忙碌了起來,供應茶水的、擺點心的、做吃食的開始熱火朝天的運作起來。按照規矩,女家的親戚要全部跟隨著新娘子往男方家去的,而那些來女方賀喜的人們,便由鄒族長一行人接待,留在鄒家吃吃喝喝。
劉成和公孫季讓隸屬於理事院會計室的會計們坐在院中專管著接收禮物和記帳,那些其他的僕婦們,則是讓他們各司其職,不要慌亂。
黃麗娘幾乎一夜未眠,摟著女兒仔細的看,仿佛永遠看不夠似的。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立刻翻身坐起悄悄的下床,沒敢驚動鄒晨。
杜昭聽到響動聲從外面進來,黃麗娘豎起手指,「讓她再睡會,一夜沒睡好。」
杜昭聽後便點點頭,然後服侍著黃麗娘換了禮服,綰好髮髻,又在她頭上戴了一頂時下流行的鏤空鑲玉福壽金冠。石竹石燕早就站立在兩旁,笑嘻嘻的看著杜昭在幫著主母綰髮髻。
杜昭梳頭的手藝是在宮裡學的,雖然出宮已經有了幾年,不過學過的東西絕沒有這麼快就忘記,石竹和石燕梳頭的本領就是她教出來的。
黃麗娘梳好頭,又換好了衣裳,匯合了等在院子裡的牛媽媽,先去給鄒老爺子請了安,然後又去請自己父母的安。忙乎了一通之後,眼看著到了卯時。
卯時初,鄒晨突然醒了,剛伸了個懶腰,便看到杜昭走了進來。
「小女郎不忙著換衣裳,先去沐浴吧。」杜昭笑眯眯的說道。拿出一個大披風披在鄒晨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就去了浴室。
一番洗漱後,鄒晨披散著長發,臉色紅撲撲的只著中衣回了臥室。
杜昭一邊用手巾幫她絞頭髮,一邊低聲念道:「媒書成通,鴛鴦成對。啟書成通,寶鏡團圓。荷包成雙,嘉種全包。朱履成雙,麟趾呈祥。」這是杜昭對她最好的祝福。
鄒晨聽得一愣,轉過頭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
白蘇白果將浴室的水倒光之後,便將一套新嫁衣拿了出來。一件黃羅銷金長裙逶迤拖地,外套一件銷金大袖褙子,裡面是一件紅素羅大袖小襖,整件禮服紅的發艷卻又金光燦燦。
等到鄒晨的長髮干透,白蘇白果已經去將黃麗娘他們請來。杜昭開始給鄒晨梳婦人髮髻,此髻名為朝雲近香髻,頭上未插任何首飾。這時水彩胭脂已經挨個打開,這是新娘子結束少女時代的一個儀式,從此之後,她便可以塗脂抹粉,頭戴花冠,身穿褙子,從少女變成了婦人。
黃麗娘站起身,將粉撲拿在手中,先輕沾了一下粉,然後在女兒臉上撲了一下,馬氏和黃劉氏做為祖母也緊接著站起身替鄒晨撲了粉,等到屋裡眾人都替鄒晨把粉撲完,她的臉已經變得一片雪白。
這時,杜昭持起粉撲,將粉輕輕的暈開,開始替鄒晨描眉畫妝。妝畢之後,又在她眼斂下部貼了薄薄的一層銷金花紅,此謂紅妝。
然後鄒晨便在黃麗娘和柳氏的幫助下,將那身銷金羅裙吉服穿在身上。
待得吉服穿好,鄒晨又重新安坐,杜昭和黃麗娘將一頂翠玉鑲寶赤金鳳冠輕輕扣在鄒晨的頭上,四周再飾上珠翠排環等首飾。
這時,已快到了午時,梳頭穿衣足足用了兩個時辰。
待到鄒晨轉過身面對眾人時,眾人不由得讚嘆。
黃麗娘抹著眼淚,哽咽道:「我的女兒,今日端地是明**人,光華奪目……」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卻哽咽著無法說出,背轉過身去痛哭不已。
鄒晨看到母親悲傷,心中不由得也湧出一股傷感,眼淚便蓄在眼眶裡打轉。還是杜昭機靈,看到之後立刻喊止,讓鄒晨千萬莫要哭,等到上花轎再哭,否則便不吉利。
午時一到,隨便餵鄒晨吃了幾口餅,喝了兩口水,便將她簇擁到一樓,專等著陳琦過來搶人。
鄒家莊莊門外面,則是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
陳琦走到鄒家莊莊門處便被人攔住了,非要讓探花郎做首詩不可。陳琦欣然領命,便做了一首。沒想到莊裡的看門人故意刁難他,非說做的不好,要重做不可。看門人一刁難,莊民們哄然大笑,自然向著看門人,也說陳琦做得不好,必須重做。陳琦無可奈何,便又做了一首。
可誰知,一連做了三首,看門人都不肯放他進莊門,洋洋得意地看著陳琦,那表情仿佛在說,我鄒家的小娘子可不好娶哦,你可得小心點。
這一下子,可難壞了陳琦。
刁難和捉弄新姑爺這一個習俗,不論是哪個朝代都是非常流行的,越是喜愛新姑爺,越是刁難的很。莊民們眼見得陳琦被難住,便得意的大笑。
甚至還有人起鬨,說陳琦心不誠,等明年再來吧。這話一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還好跟在陳琦後面隨他一起來迎親的玢哥機靈,劉媽媽示意了他一下,他立刻抓了幾把銅錢往空中一撒,喊了一聲散財童子來了,那幾個兄弟一見狀也緊跟著往兩旁撒錢,等到眾人去搶錢之時,拉著陳琦的馬,一溜小跑的衝進了莊子。等到莊民們『醒悟』過來之後,陳琦早已經跑到了鄒家的大門外。
幾個老人便捻須笑道:「探花郎有大才,咱家的小娘子嫁過去,不吃虧。」
到了大門外,還得做開門詩。陳琦便一鼓做氣又吟了一首,剛吟了一首詩,便使了一個眼色,讓幾個弟弟往門縫裡查交子。十幾張一貫的交子塞進去,終於哄得裡面的人把大門打開。
然後陳琦便下了馬,身邊的幾個兄弟結成了一個圓陣,護著他便往院子裡跑。鄒家莊的人便跟在他們身後起鬨,故意的把他們往鄒正業的院子攆去。
迎親隊伍沒頭沒腦的跑了半天,卻發現後面追他們的人都不來追了,不由疑惑的回過頭。
卻見到大夥在後面哈哈大笑,「琦哥想迎親想瘋了吧?那不是新娘子的院子,那是你岳丈的院子!」
陳琦便尷尬的又轉過身往鄒晨的院子跑,好不容易在眾人的『圍追堵截』中到了鄒晨的院子,便聽到一陣嘩啦啦的關門聲和大笑聲。
門內有女聲在大喊,「探花郎,做首催妝詩吧!」
陳琦思索片刻,便吟了一首,門內的人說不夠,直到連吟了三首,眼看得吉時快到了,才肯將門悄悄的打開一條縫。
陳琦大喜,立刻拉著幾位兄弟往正屋跑去,跑到了正屋卻看到鄒晨正嬌嬌怯怯的坐在屋子正中,一身吉服,明**人,猶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花。
陳琦瞬間呆住了,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和鄒晨兩個人,四目相對,淺笑晏晏,一個多情,一個溫存……
直到身後的劉媽媽推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上前幾步伸出手將鄒晨輕輕拉起,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說起,只是從喉間逸出一絲囈語:「晨妹妹……」
鄒晨眼波如水,抬起頭看著這位將要和自己共渡一生的良人,不由得嘴角微微翹起。
鄒青華和杜昭並鄒晨幾個嫂子,在一旁捂著嘴偷笑,好笑的看著這兩個發呆的人兒。
劉媽媽嘴角含笑,捅了陳琦一把,他才知道拉著鄒晨的手往門外走去,走到門邊走卻不知抬腳,只顧盯著眼前人看個不夠,差點摔倒在門口……
鄒青華彎腰笑個不停,打趣道:「這還沒到過年呢,我這個外甥女婿便想著給我拜年了。」
院子裡的人,聞言紛紛失笑……
門外繁花似錦,花香四溢,兩隻黃鸝落在樹梢,好奇的盯著院子中的新人。
到了鄒老爺子的院子裡,鄒正業說了一番『宜室宜家,孝敬翁姑』的話,便哽咽著無法再說下去了。黃麗娘手持一雙繡鞋,親手給女兒穿上,看到鄒晨盈盈下拜,陳琦站在她身旁,兩人珠連壁合,猶如金童yu女,不由得心中又是喜悅又是傷感。
喜的是女兒要嫁人,傷感的也是女兒要嫁人。
腦子裡不斷閃現著鄒晨從出生起一直到長大那點點滴滴,再也忍不住,抱住鄒晨便哭了起來。
鄒晨在母親的懷抱里,感受著母親的溫暖,想到以後再也不能承歡膝下,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樣撒嬌,再也不會有人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再也不會有人象黃麗娘那般待自己。
眼淚,便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了下來……
「黃主母,快放開小娘子吧,莫要誤了吉時。」劉媽媽在一旁輕輕的勸,「小娘子,莫再悲啼,再哭花了妝。」
倆人這才分開,杜昭上前去幫鄒晨擦了擦眼下的淚痕,替她重新補了一層粉。鄒晨看到鄒正業站在一旁,便伸出手去,輕輕摟住了父親的腰,低低說道:「阿爹!你以後要注意身體,那農會的事情再重要,也沒有身體重要,以後切莫再熬夜了。」
「喛!」鄒正業用力的點點頭,輕輕拍了拍懷裡的女兒。
一陣鞭炮響起,吉時已到。
鄒晨收起淚水,伏在二郎的背上,被兄弟背出了院,然後又換了其他的幾個兄弟,一直將她背到了迎親的馬車之上。黃麗娘將一個元酒瓶塞到她的懷裡,又悄悄的往她袖子裡塞了兩塊糕點,供她路上吃用。
通天的禮炮響起,茶酒司便站在禮車前念著詩詞,恭祝新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隨著詩詞聲響起來,馬車緩緩開動。
鄒晨悄悄掀起帘子,只見陳琦身穿綠色官服,頭插花翅,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一臉幸福之色……
車隊後面傳來一陣陣孩童的歡呼聲,這是車隊中的司儀在往地上撒利市錢。
喜樂的聲音響起,隨著司儀人的一聲詠嘆,陳琦一馬當先,走在了迎親隊伍的最前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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