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極了,他的手隨意撤開,一下子摸到樹邊另一酒罈。
是宮中的望山清。
與慕蓁熹喝醉的酒一模一樣。
砰的一聲,吳正珩打開了酒塞,仰頭灌下清酒。
這望山清是洗劍寺的和尚送進宮的賀禮,指明了與鳳棲宮皇后,吳正珩是偶然瞧見才得知的。
出家之人,竟然會送酒,也不知這和尚安的什麼心?
噸噸噸,清冽酒水入喉,吳正珩帶著怨,將一整壇酒水一口氣飲淨。
腹中一片溫熱,吳正珩皺了眉,這望山清,沒有半點酒味!
和尚的酒果然是劣等貨!
不一會兒,他就發覺瞭望山清的厲害,這酒竟然會讓人控制不住地流眼淚!
這是什麼道理,吳正珩冰冷的臉上出現些許詫異,用指腹抹著鼻翼兩側的淚水。
該死,這眼淚為什麼止不住?
他這一副模樣,可千萬不能被慕蓁熹瞧見。
正緊張著,懷中的柔軟動了動,吳正珩的心都揪了起來,偏偏,慕蓁熹睜開了眼睛。
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慕蓁熹坐起了身子,手心的胳膊是真實有力的,喃喃,「不是夢呀,阿珩你怎麼也來了,你」
吳正珩在哭?
他的手停滯在面容上,僵硬地看著慕蓁熹。
慕蓁熹湊近來,拿開他的手,緩緩貼上來,吻住了他的眼皮。
他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任由控制不住的淚水流淌。
柔和的呼吸交錯著,彼此的面容貼合著,她摸著他的眼尾,「這副模樣,真是讓人心疼。」
吳正珩感覺到一種十分彆扭的情愫在拉扯著內心,他分不清自己是喜還是不喜,想要推開慕蓁熹,讓她不要看他落淚的模樣,可他又不屑做出這樣的動作。
同時心中又有一種怪異的甜?慕蓁熹會心疼他,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一直以為都是獨自奮戰,可是這一刻他的脆弱露了出來,她滿眼心疼,讓他有一種暖暖、被呵護的感覺。
眼前,慕蓁熹眉眼帶笑,「我的夫君害羞了?」
她這一笑,美艷驚人,吳正珩的心撲通撲通狂跳,原來這就是害羞嗎?
害羞就是喜歡一個人嗎?
心中的答案明晃晃的。
可他開了口,「我才沒有。」
吳正珩別開臉,這只是一個假動作,因他是那麼的留戀慕蓁熹的雙手捧著他面容的感覺,是被珍視呵護、是被愛著的感覺。
他是如此的貪戀,忘了所有,口不應心,身拒不動心。
慕蓁熹趴坐在他的腿上,捧著他的面容,看出他的窘迫,怕真的把這個外厲內荏的傲嬌夫君逼急了。
她輕吻著他的臉頰,「望山清真是好東西,喝了會讓人大哭的,我哭著哭著睡著了,一覺醒來不止神清氣爽,還見到可愛的夫君變身哭包。好了好了,叫聲蓁熹姐姐,姐姐疼你哦」
吳正珩的大腦一下子就接通到昨夜慕蓁熹在榻上的渾話,他臉上的紅光直往脖子處去,惹得慕蓁熹笑意加深,湊近了講些羞死人的話。
吳正珩剛剛一個人守著這三里桃林時,內心暴虐到都想要手刃整片天地,要與慕蓁熹講個清清楚楚。
一罐望山清酒下肚,竟會鬧出如此烏龍,連帶著他心中的滔天怒火在不知不覺中就熄滅了。
他反應了過來,眯起眼睛,身上這個慕蓁熹真是,她都不知他所能帶來危險,她也還什麼都沒做,他自己就放過了那些,有這樣的?
慕蓁熹摟著他的脖子,親昵地道,「阿珩弟弟可別哭了,姐姐心疼壞了。」
好吧他認栽了。
他扒拉下她作亂的手,儘量鎮靜地問,「這眼淚什麼時候會停?」
慕蓁熹搖著頭,「不知,我只喝了一點,不過」看到了空酒罈,「你喝了一整罐子?」
吳正珩彆扭著,故意岔開話題,「可你為什麼會來人間逢?還有這刻著你名字的木牌,慕蓁熹,最重要的是,這棵桃樹後面的位置,是什麼人與你在這裡喝酒?」
吳正珩本來只想問一句的,但是話一旦開了口,止都止不住,頭一次不曾壓抑自己的情愫,也不再拐彎抹角地試探,他一股腦將心中在意的都問了出來。
話音落地,他就有些猶豫了。
他在意慕蓁熹會不喜,在意慕蓁熹會覺得他不信任她。
因為他只有她。
這是他唯一付出的真心。
可是慕蓁熹並沒有生氣,她的手仍然在他手中握著,她還靠著他,眉眼帶笑,「我來這兒,是為了和她敘舊。」
慕蓁熹指了指刻「馮香椋」的木牌,緩緩講著與馮香椋的相處。
那是她初入尚書府,在一眾看似好意,但處處都是龍潭虎穴,布滿陷阱的親近中,難得收到的真心。
吳正珩下了定論,是另一個「林摯兒」。
他又問,「那這樹後面的空酒罐子呢?」
他的心提了起來,生怕從她口中聽到那一個名字。
「不知。」
慕蓁熹自然地回答。
吳正珩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樣,但是看慕蓁熹的神情,確實沒有撒謊,也沒有必要撒謊,畢竟,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沒有表露過那些不堪在意。
慕蓁熹根本就察覺不到吳正珩心中的起起伏伏,「我今日來的時候也很驚訝,沒想到這壩下牛竟然還有人來,這棵樹正對著的,可不就是香椋嗎?許是有人也惦念著香椋。」
吳正珩沒有應聲,他順著木牌看了過去,這處桃樹正對著的,明明更加偏向刻著「喜兒」的木牌。
慕蓁熹不知這些酒罈的來歷,但是吳正珩一清二楚。
這酒罈上的花紋只有大慶三年,皇上親賞的酒才會有這樣的罐子!
是那年他與吳正洹一起放進酒窖之中的,約好了待到十年之後,陳年佳釀再來共飲。
可現在,這酒出現在了慕蓁熹一個人會來的三里桃林。
吳正珩的大手暗中握緊,他想到了衡陽子的卦象。
難道真是因為命中注定嗎,上天偏執地想要慕蓁熹和吳正洹產生交集?
就一定,一定要奪走他吳正珩的所有嗎?
前十六年,他一無所有,如今他只有慕蓁熹,可是上天註定她是吳正洹的,有這樣的道理嗎?
沒道理,沒天理。
吳正珩冷了心,若是天不站在他這邊,他又何須違心做那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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