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城中的街上顯得沉悶了許多,明明才剛過了新年,從熱鬧到冷清的轉變快得讓人都有一些不適應。
就連街上總是跑來跑去的孩子都少了許多,家裡男人不在,孩子也要做一些活。
不過每當這些孩子問起,爹什麼時候回來的時候,家裡的人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
戰事越來越緊迫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剛開始的時候,百姓們也只是知道要打仗了而已,其他的事情都是軍情密報,他們能夠得知的也不多。
而最近的這段時間,隨著戰事正式打響,關於戰事的風聲也開始傳的到處都是。街頭巷尾,也時常能聽到關於這些的議論。
兗州軍壓境,連下兩城,這些消息讓他們擔心了起來,一時間,就來北海,都有一些人心惶惶。
「給點錢吧。」一個滿面泥垢的老乞丐坐在地上,拿著一個破碗對著街上路過的人聲音干啞的說著。
批頭散發的樣子,讓人不自覺地繞開他走,他的一條腿乾瘦過分,就像是一根枯骨粘著一層皮一樣,看樣子應該是不能走了。
「給點錢吧。」沒有人回應他,也沒有人往那碗裡扔錢。如今沒有人的日子好過,是沒有什麼人還有心將錢是施捨給別人了。
老乞丐看起來也明白這一點,嘆了口氣,放下了碗,靠在角落裡,合著眼睛。
他是從青州和兗州的交界處逃來的,那要打仗了,看到城裡那愈來愈多的兵馬,誰都知道。
可惜他逃來的路上叫人攔了路打了劫,他一個老傢伙被搶了身上所有的東西,還斷了一條腿,能活著到北海已經算是老天讓他多活了一陣了。
看來也到時候了,饑寒交迫,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哎,這世道啊。」老乞丐靠在街角,自說自話,嘴中吐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
他不想再走了,活不了就活不了吧,他活到如今,已經足夠累了。
死了,也不是不好。
「噹啷。」
是銅板落在破碗裡的聲音。
老乞丐愕然地睜開了眼睛,他的面前蹲著一個俊俏的小姑娘,手裡卻拿著一把劍,一副男兒打扮,不過看衣著也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大概是將女孩當男孩養吧。
此時的她正將一枚銅錢放進他的碗裡。
「我身上只有一枚。」玲綺看著老乞丐說道。
她看著這眼前的人,想起了她遇到師傅的時候。
「呵。」老乞丐看著碗裡的銅錢,眼裡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意味,過了一會兒,說道。
「小姑娘,這錢你拿回去吧,老頭子用不到了。」
他是用不到了,他已經準備隨處找個地方死了便罷。
「師傅說過,給出去的東西就不能取回來了。」
拿著劍的小姑娘搖了搖頭,就準備離開了。
老乞丐傻愣了一下,他是沒有見過這麼較真的姑娘。
「小姑娘。」回過神來,他伸手叫住了這個女孩。
玲綺疑惑地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放下了手來,又嘆了口氣,人老了或許就是總是喜歡嘆氣。
這小姑娘倒是一個好人。
「小姑娘,老乞丐是一路逃過來的,一路上聽了一些的事情。」
乞丐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話對方會不會信,能不能聽得懂,但他還是繼續說道。
「兗州呂布,徐州陶謙準備一同攻入青州,青州恐怕是擋不住了。打到北海也是遲早的事情,你還是早些叫家人帶你離開這地方吧。」
說完,老乞丐躺回了角落裡,碗裡放著的一枚銅錢,他沒有去動,他在等死。
玲綺呆呆地站在那裡,不是因為兗州和徐州的事情,而是因為她聽到了一個名字。
呂布。
······
「當。」劍尖抵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曹丕佇著手中快和他身子一般高的長劍喘著粗氣。
玲綺坐在他一旁的不遠處,他要練劍,他認識的人里,會劍術的而且在這個時候能教他的也就只有玲綺了。所以這幾天他經常來找她。
玲綺雖然只是教曹丕一些基本的劍術,但是也很認真,不過今天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喂,你怎麼了?」曹丕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還喘不上氣來,問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但是他看得出來,今天的玲綺是在想什麼事情。
玲綺有些恍惚地看向他,突然不知所以的問道。
「聽說,兗州的將軍,是一個叫做呂布的人?」
她的記憶里,爹領兵離開,娘和她待在家裡等,直到一群不認識的人,提著刀劍衝進她的家中就是亂砍亂殺。
娘帶她離開,把她送出了城,身後的人一直追著。娘讓她一直跑,不要回來,不要告訴任何人她的名字。她就一直跑,一直沒有回頭。
她一直以為,爹和娘一樣,已經死了。
「?」曹丕不知道玲綺問這個做什麼,但是還是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應該沒錯,我聽父親提到過。」
「嗯。」玲綺坐在那,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最後也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將手輕輕地握在了劍上。
「呂,呂布有可能不來青州嗎?」
曹丕愣了一下,接著抿了抿嘴巴,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反問道。
「你說呢?」
說著,沉沉地喘了一口氣,繼續練了起來。
兗州的兵馬都已經攻入在青州之中了,又怎麼可能不來呢?
······
城牆上,士兵相互圍坐在一起,低著頭吃著手裡的乾糧。天色已經漸晚,除了偶爾的幾聲寒暄,也沒有人說話。
一個小將從人群中間走過,走到城牆邊,手輕壓在腰間的劍上,看著城外的遠處。
遠處,他依稀可以看到一座營壘,還有一座座營帳。
行軍月余,他們抵達了這裡的時候,兗州軍已經攻下了兩城,如今因為他們的到來,兗州軍暫時停下了攻勢。
他們好像是在等什麼,而小將也知道他們在等什麼。
「咔。」一個戴著斗笠的人走到了小將的身邊。
城頭上的火把讓吹上來的風不至於這麼冷……
顧楠看向曹昂,問道:「你在看什麼?」
曹昂看著遠處的營壘,回過頭,又看了看城中數不清的兵馬。
他有些不敢想,這麼多的人衝殺在一起,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景象。
「顧先生,你們出征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血肉橫飛,尋常人都會被嚇得不能動彈吧。
曹昂忽然有些欽佩眼前的人,他只是想一想那副模樣,就已經心生退意了。顧先生一個女子,又是如何征戰至今的?
顧楠看了一眼曹昂,勾嘴笑了笑,這小子,畢竟是第一次行戰,難免會這樣。
也罷,給他點前人的經驗也好。
她伸出手,指向遠處的營壘。
「交戰的時候,把人都想做蔓菁菘菜(蘿蔔白菜),就會稍微好一些。」
蔓菁菘菜···
曹昂愣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半響,又苦苦地笑了一下,顧楠先生說的話,如何容易呢?
如果不是已經看慣了生死和血肉,誰能把相殺相殘的人看作是蔓菁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