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
病房門再次被敲響。
幸村心裡疑惑,但還是客氣地讓人進來。
看見是來人,他有些意外:「日暮君,還有什麼事嗎?」
日暮月盯著坐在床邊的少年看了有十幾秒,幸村也不催促,溫和回望。
日暮月深吸一口氣,嚴肅道:「幸村君,我能提一個失禮的要求嗎?」
幸村沉吟:「有多失禮?」
日暮月:「可以脫下衣服嗎?」
幸村:嗯?是他聽錯了嗎?
他思考了一下,謹慎地問:「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日暮月組織了下語言,斬釘截鐵道:「你被詛咒了。」
少年鳶紫色瞳孔一顫,但什麼也沒說。
「但你身上的氣息有點複雜,所以我想仔細檢查一下。」
踏進醫院後,他的心頭始終縈繞著一股微妙的不和諧感,可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這種感覺的來源。
直到靠近這間病房,或者說靠近幸村,他才隱約分辨出來——是咒力,但又不僅僅是咒力。
從未遇到過的情況讓他不太敢確定,所以才在所有人告辭後獨自回來。
「可以嗎,幸村君?」
幸村面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被詛咒這個設定,但放在身側的手卻無意識抓皺了床單。
他問道:「日暮君覺得我身上有東西?」
日暮月摸摸下巴:「唔,不出意外的話。」
「好呀,」幸村五指鬆開,淡淡笑道,「那就請日暮大師幫我看看吧。」
「都說了是咒術師。」日暮月小聲嘟噥。
大師這個稱呼真的很像個騙子,雖然他不在乎這個,但是如果被高專的前輩們知道了可能會被笑話…不,是一定會被笑話!
咒術界的前後輩關係就是這麼質樸又純粹。
幸村站起來,修長手指就從第一顆紐扣開始解:「脫光嗎?」
「對。」
等等,這對話怎麼聽上去這麼不妙?
少年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但身材偏纖細,結合他一臉的病容,給人一種弱柳扶風的脆弱之感。
缺乏血色的皮膚冷白,因此更顯得背後的黑斑突兀又可怖。
黑斑的面積和手掌心的大小差不多,散發著不詳的氣息,如墨汁的黑色似有生命般流轉,咒力和污穢妖力交織,不分彼此。
日暮月看得直皺眉。
幸村的聲音又輕又緩:「日暮君覺不覺得這個形狀很眼熟?」
日暮月認真看,仔細看,依稀辨認出三根短胖的指頭,腦中頓時靈光一閃:「小雞畫竹葉!」
不會有錯,這就是小雞爪印!
幸村:「我倒是覺得,更像一個只有三根指頭的手掌印。」
「我可以很確定以前是沒有的,住院之後我才突然發現,看到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醫生也檢查過,沒有看出問題。」
日暮月確認,這就是詛咒的印記。
幸村頓了頓,問道:「這個,和詛咒有關係嗎?」
「啊,是。」
有一瞬間,日暮月都懷疑他是不是知道點什麼了。
「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有讀心的術式吧?是的吧,是的吧?!
日暮月感嘆:「幸村君,你心態可真好。」
換作是其他人遇到這麼詭異的事早就驚慌失措了,可他在這之前還表現得一切如常,甚至到了現在還一臉淡定。
「我原本以為它是無害的,也不想讓家人和朋友擔心,所以誰都沒有告訴。」他低垂的眼睫掀起,頗為無奈道,「畢竟我也沒想到,這個世界真有非自然事件的存在。」
日暮月發現,幸村精市的接受能力是真的強。
是不是所有被冠以「神之子」稱號的人都這麼與眾不同?
大致了解了前因後果,日暮月給出初步解決方案。
「你暫時不要動,我試試能不能淨化。」
「聖光淨化?」
「幸村君,沒想到你還挺中二。」
「抱歉,其實我有一點緊張。」
以靈力為根本的淨化術對詛咒不管用,但這個詛咒印記的力量來源有一部分是墮落的污穢妖力,這就再合適不過了。
日暮月右手虛蓋在印記之上,瑩瑩白光自掌心亮起,剎那充斥滿整個房間。
幾秒鐘後,白光消散。
日暮月放下手,黑色的印記消失了,但他的臉上卻不見高興的神色。
因為在他撤去靈力之後,一點點黑色重又聚集,不過是五六分鐘的樣子,就恢復了原樣。
形狀大小分毫不差。
「看來是不行。」
因為早有預料,日暮月倒沒有多失望。
幸村卻很驚喜:「剛才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那麼沉重了,是不是說明只要解決這個詛咒,我的病就能好了?」
相比起查不出原因的疾病,看得見根源、有辦法解決的詛咒反而不那麼讓他絕望。
日暮月嘴唇囁嚅幾下,露出一個寬和的笑容:「對。」
「不過要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可能還需要一定的復健。」
幸村眼睛亮了亮,難以扼制內心的波動。但很快的,激動情緒很快褪去,理智重新占領高地。
「日暮君打算怎麼解決?淨化沒有用,是要殺死詛咒的源頭嗎?」
「不要說得那麼血腥,我們一般管這個叫祓除。」日暮月沒有否認,「好啦,現在請說一說你發病前後發生的事情吧,唔,可以往小孩子有關的方向想。」
那個手印大小,明顯是屬於小孩的。
雖然咒靈通常奇形怪狀,有礙觀瞻,但詛咒印記不會無緣無故呈現出這個樣子。
再者說,那還指不定是個什麼東西。
幸村細細回想,在腦中過了一遍,再娓娓道來。
去年十月,他參加了學校組織的海外研修會,期間沒有發生任何值得在意的事情。
回來後,他正常上課,進行社團活動,一切都與往常無異。
他的生活十分簡單,基本上就是學校、家、俱樂部,三點一線。
相處得最多的只有同學、部員和家人
家人!
「發病的前一天,我去過南湘南小學。」幸村似有恍然。
那天學校的校車出了問題,幸村媽媽又剛好不在家,於是讓他去南湘南小學接妹妹放學。
幸村也是那個小學畢業的,觸景生情,有些懷念,就進去學校看了看。
「在路過操場旁的櫻花樹時,禮奈醬…就是我妹妹,她書包上掛的娃娃掉了,我彎腰去撿時,當時有誰拍了下我的背。」
幸村看向認真傾聽的少年:「禮奈醬非常生氣地大喊著『你是誰,不許打我歐尼醬』這樣的話,我就以為只是一個頑皮的孩子。」
喂喂,你這副「我妹妹超可愛超貼心」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幸村精市,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是個無藥可救的妹控。
日暮月基本確定就是這個小學的問題了。
不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日暮君,禮奈醬和學校里的人會有危險嗎?」幸村眉目間帶上幾分憂慮,「前兩天禮奈醬來看我,沒說起有什麼事,看起來也很健康。但和那麼古怪的東西待在一個地方,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這麼久了,要出問題早就出了。既然這地方一直風平浪靜,那就只能說明對方出於某些原因不傷害人類。」日暮月摸出手機,「我現在就將事情上報,會有專門的人處理這件事。」
他自顧自喃喃道:「不過報上去肯定會先派『窗』的人進行核實,那些人也不怎麼靠譜,我得去看一下情況。」
「唉,工作要面對沒用的大人好辛苦。不知道這回會不會給我發酬金。那群人其他不行,臉皮厚度是絕對遙遙領先的。」
真是的,多少是個有頭有臉的爛橘子,怎麼就沒學著大度一點。
日暮君,無意間暴露了很嚴重的行業亂象呢。
幸村的焦躁奇異般在黑髮少年憤恨又操碎了心的表情中得到了安撫。
日暮月撥通了輔助監督的電話,將事情講述了一遍。想了想,又點開他和他表姐的聊天框,說明了情況。
沒想到那邊很快就回信了。
【庵歌姬:你也遇到妖怪和咒靈的縫合怪了?】
【庵歌姬:這件事是東堂和加茂負責,你先不要擅自行動,就算要調查也不要深入,等他們來了再說。】
【日暮月:表姐,我覺得我可以解決,我很強的!】
【庵歌姬:呵,請時刻謹記你體術小廢物的人設。】
日暮月:「」誰要這種人設啊!
這是人身攻擊!慘無人道的人身攻擊!!
他鼓鼓腮幫子,一副被氣到的模樣,手指重重按在屏幕按鍵上,打出最沒骨氣的句子。
【日暮月:姐姐,可以和我說說縫合怪的事嗎?】
【日暮月:小可愛端板凳坐下.jpg】
幾秒鐘後,那邊冰冷冷甩來一份任務報告,再沒多說一個字。
嘖,這不堪一擊的親情喲。
唏噓完,他一目十行地看起了報告。
半晌,日暮月抬起頭:「哇,好像搞到大的了。」
幸村:「?」
他沒有解釋,只道:「上面應該會很快重視起來,有前輩會來負責處理這件事。」
幸村蹙了蹙眉,沒有繼續追問。他打了個打了個電話回家,確認妹妹已經回到家,並且一切正常,又叮囑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日暮月眼神瞥向門口:「怎麼辦?」
幸村聽著問外傳來的窸窸窣窣聲,嘆氣道:「讓他們進來吧。」
日暮月點點頭,起身走到門口,刷地拉開門,然後迅速閃身讓開。
一串土黃色少年爭先恐後撲倒進來。
最下面的切原赤也痛苦道:「哎喲,前輩別擠了,要壓扁啦!」
混亂中,真田的帽子被打飛出去,正好落在幸村手上。
等眾人安靜下來,幸村笑靨如花:「可以告訴我這是在幹什麼嗎?」
眾人虎軀一震,不動彈了。
日暮月抱著胸,看向門外兩步後的軍師大人:「蓮二,偷聽是不好的行為哦。」
柳蓮二沒去看地上那一團,強作鎮定道:「抱歉,因為大家都很關心幸村,也很擔心你。」
「是呀是呀,我們也希望能幫上忙嘛。」
「puri,部長遇到這樣的事沒和我們說就算了,竟然也沒告訴副部長,是不相信他嗎?」
「精市,我們是朋友,這種事不應該隱瞞!」
好一個倒打一耙!
單細胞的真田或許沒想太多,但仁王你除了惡作劇,什麼時候叫過副部長?
不要太刻意了。
幸村:「首先,我很感動於你們的心意,其次,大家關東大賽前就和赤也一樣吧。」
日暮月舉手:「這個我知道,雙倍訓練!」
「就是這樣,」幸村詢問,「弦一郎能做好監督吧?」
真田戴上幸村遞還的帽子,鄭重應了一聲:「我會嚴格督促每一個人的!」
切原赤也還沒來得及竊喜,就聽聞噩耗。
「那切原君不是沒有變化嗎?」
「也對,那赤也就再加一倍好了。」
兩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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