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下車的那一刻,馬揚就知道自己贏了。
這幫狂妄自大慣了的傢伙,在全世界橫行無忌,從來都都是用鼻孔看人,脖子恨不能往後折過去,或者綁上一根木棍固定住。
但是今天,他們卻不得不在租界前遵守規矩,老實下車,那只有一種可能---有不得以的壓力逼迫他們如此迅速的妥協。說什麼找楊大統帥問罪,其實不過是維持他們英國人臉面的託詞罷了。
馬揚從來到中國,就一直混跡於租界區,天生的交際能力讓他迅速融入各種圈子,打聽消息的能耐可謂一流。若沒這份手段,即便有楊浩關照,他也難以迅速從千挑萬選的租界警衛隊兩百人中脫穎而出,當了中隊長。
這可不是一個隨便的職位,在部隊裡的話,起碼是個連長或者營副。在民間的話,則能當一處街道主官,或者一個小鎮的警長乃至鎮長!
有天分,得到專業的訓練之後,他躥升的速度極快。加之背景出身也被歐洲方面證實了,對他的使用再無疑慮。只不過,想要混進楊氏集團的上層可不那麼容易,得有契機,還得立下功勞。
馬揚認為今天可能就是機會了,當仁不讓的接過跟英國人交涉的工作。
寶士德厭惡的狠狠盯了馬揚一眼,仿佛看到雪白紙面上落了一隻綠頭蒼蠅。那不同於對東方人的藐視,而是對這種混血兒「吃裡扒外」行徑的極度不滿。他們的先輩不但玷污了西方白人血統的純潔性,生出來的混蛋也成了破壞西方國家利益的內鬼。都是應該消滅掉的垃圾!
馬揚卻是從小就見慣了類似的眼神。在他的整個成長期間。充斥著與那些歧視他、辱罵他的同齡人的廝打搏鬥,無數次打得頭破血流。他卻從來沒有屈服過,更加磨練出一身剛硬的骨頭,和堅韌不拔的精神。
不過他終究不想一輩子在唾棄中生活,特別是可能帶給後代的凌辱痛苦。因此才跑到數萬里之外的中國,明面上尋根,也是要換個環境透透氣的意思。
他正面迎上寶士德陰冷的注視,挺起胸膛昂然面對面的站直了。義正言辭的道:「我們的統帥工作很忙,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公使先生,請問您事先預約了嗎?」
橫在前頭的英國武官怒喝道:「混蛋!我們是來提出抗議和發布通牒的,根本不需要什麼預約!另外,你們那個所謂的統帥只是個叛逆,他沒有資格與大英帝國的使者平起平坐!」
「哦~!原來是這樣。」馬揚臉上露出極其欠扁的表情,誇張的拉長聲調,嘲諷道,「那麼既然你們覺得雙方身份差那麼多,為什麼不乾脆發一張通緝令。然後率領軍隊衝進來抓人呢?大英帝國擁有世界第一的海軍,這幾百年裡被你們殺死的國王都數不清了吧?更別提一個叛逆?」
他特別把「叛逆」倆字兒加重語氣。那揶揄的姿態,氣的英國武官立刻把配槍掏出來。
寶士德不愧是辦外交的,伸手按住武官,冷聲喝道:「鎮定!不要被他引導了你的情緒。我們的任務重要,讓他占一點口舌之利也無所謂。」
武官悶哼一聲,把槍插回去。兩眼噴火的瞪著馬揚,厲聲道:「好了,請不要做無謂的爭吵,我們今天要做的事情,關係到千萬人的生死,你最好考慮清楚是不是要繼續阻攔,那引起的後果你承擔不起。」
馬揚翹起嘴唇,不以為意的道:「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大事,但我清楚一點,這裡的規矩任何人不能破!先生們,想要進去的話,就照我說的做。」
武官堅決搖頭:「那不可能,大英帝國的尊嚴容不得任何人侮辱。」
馬揚雙手一攤,聳聳肩道:「那就沒辦法了。你們樂意等就繼續,不過請把道路讓開,不要影響了其他人進出。這裡是私人領地,不是你們英國人的地盤。」
他刻意用漢語把話重複一遍,周圍數不清的人立即吵嚷起來:「對呀!你們英國人也不能太霸道了,堵著門兒不讓人進出算怎麼回事?」
「忒橫了點兒吧?合著真以為天下間都是你們家的院子,有譜沒譜了?趕緊的起開吧?瞎耽誤工夫!」
英國再強,怕他們的也只是朝廷,民間力量才不在乎呢,反正你也不能把戰艦開上岸來找某個人的麻煩。因此這些人嘴上叮呤噹啷的一點都不客氣,什麼強調都有。偏偏寶士德他們這些外交官,多少還都懂一點漢語,給氣的臉色發青,卻又沒辦法跟他們發作。
這時候,門口發生的事情已經驚動了楊浩。他從專用電梯下到監控中心,透過門口探頭目睹了馬揚跟英國人碎嘴的整個過程,不由笑出聲來:「這傢伙有一套啊,能把英國人擠兌成這樣,不錯不錯,值得培養。」
英國人的「中國艦隊」被覆滅的消息已經傳播出去,雖然報紙還沒有登載,卻已經被各國情報人員從威海緊急報告給了京津使領館。
寶士德他們還不清楚傷亡到底多大,但知道中國人開火了,並且還導致戰艦重傷,這已經是天大的事情!在緊急磋商之後,當即讓天津使館出面,找楊浩來興師問罪。
這事兒其實挺尷尬的。楊浩被清廷宣布為叛逆武裝力量,列強各國是不承認其合法性的。理論上來說,他們也不應該以官方外交途徑接觸的。但奈何楊浩的勢力強橫,還不吃他們的威脅,指望跟對待其他小國人一般的恐嚇,顯然行不通。
寶士德自感「紆尊降貴」的前來,已經很掉價兒的了,萬萬沒想到楊浩壓根不給他們面子。你想見就見啊?當老子是什麼人,你家奴才麼?德行!
所以楊浩根本不出面,任由馬揚在那兒刁難。英國人僵持的時間越長,就越丟份兒。只要他們不嫌丟臉,那就繼續掰扯吧,看看到底誰耽誤的起。
楊浩也沒讓人提醒馬揚,正好看看這傢伙能做到什麼程度,根據結果來決定對他的任用。
馬揚一邊跟英國人叨叨,腦子裡不停地轉悠主意,那麼長時間都沒有指令下來,他猜測可能別有用意,起碼自己是做對了。
升級有望啊!他心中得意,抖擻精神把多年在歐洲各國流竄練出來的手段使出來,堵的寶士德一行人一點上風都占不到。
寶士德等了足足十分鐘都沒見著人出來,就知道裡頭必然有文章。他可是很清楚美租界的效率多高,知道再這麼耽誤下去,黃花菜都涼了。心中一急就故不得許多,從後面站出來,沖馬揚喝道:「好了,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請這位先生帶路,我們先進去再說。」
馬揚呲牙一笑,揮手讓兩名警衛過來,用金屬探測器把他們從頭到腳刷一遍,把槍彈之類的武器全都卸下來,然後昂頭在前,引領他們步行進入租界內。
這一會兒功夫,門口的衝突已經傳遍租界各處。不但街道兩邊的窗戶後面有數不清的人俯瞰,大量喜歡熱鬧的賓客聽說英國人吃癟,趕忙涌到路邊要親眼看個清楚。這回頭都是能吹噓好多年的談資噱頭啊!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寶士德一行人面對的又何止幾千人,總長度幾百米路走下來,他像是經過了漫長的一天,心中那股子恥辱感蓄積到要爆炸的地步。
隨行武官也是緊緊握住拳頭,暗暗發狠,只要得著機會,定然要將這些該死的傢伙碎屍萬段!今日之辱,必須用鮮血來洗清!
終於來到租界工部局辦公樓,這也是楊浩用來招待外部人員的公開場所。幾名精悍的國術館出身警衛冷冷的掃了英國人一眼,沖馬揚一招手:「你也一塊兒進去吧!」
馬揚喜不自勝,趕忙整理裝束,表情嚴肅的跟上去,目不斜視的一直到了頂樓會客室中。
英國人強壓怒火落座,不過這回總算有茶水招待。又等了足足十分鐘後,周建鎬走進來,問寶士德等人:「諸位先生前來拜訪楊先生,請問有何貴幹?」
這廝還在裝蒜!寶士德心中大罵,耐著心煩道:「我代表大英帝國,要求楊浩先生就其攻擊帝國皇家海軍一事,作出解釋!」
周建鎬眉頭一揚,正色道:「公使先生是不是搞錯了?據我們所知,是你們的海軍公然藐視我國領土尊嚴,悍然進攻我們的軍港。我國海防將士不得以,才開炮還擊的。」
寶士德怒道:「你要搞清楚,我國海軍是按照與清國政府的條約協定,去接收威海衛的!你們卻不遵守條約擅自開火,這是對大英帝國尊嚴的公然挑戰!如果不能做出滿意答覆,我們必將嚴懲不貸!」
周建鎬輕蔑的冷笑道:「清政府是無法代表中國人民的,他們與你們簽訂的條約,我們不承認。」
寶士德騰地站起來,揮舞拳頭大叫:「由不得你們不認!帝國皇家海軍會讓你們明白,你們的愚蠢行為會招致怎樣的懲罰!另外,我不想跟你這樣一個秘書多說廢話,請把楊浩先生請出來。」
周建鎬眨眨眼,反問道:「公使先生確定是來交涉海軍衝突的事情?」
「沒錯!」寶士德一愣。
周建鎬驀地綻顏一笑:「那您來錯了地方。這裡是美租界工部局,只負責這裡的日常事務處理。有關外部軍事行動的,請您去革命軍司令部那裡問問看。」
「你這是在耍我?!」寶士德差點一口血噴出來!(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