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驚訝的看著面前的青年,他當然認識顧樂康,他老師同父異母的弟弟,三年前他曾見過他,但當時他是意氣風發,驕傲恣意的少年,現在
顧樂康斂手而立,沉靜的抬起眼眸與趙寧對視,淺淺一笑道:「還請趙公子代為引見。筆硯閣 m.biyange.net」
趙寧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顧公子要見先生自可以遞拜帖上門,何須我引見?您是先生的弟弟,我想先生是會見你的。」
顧樂康微微搖頭,「還請趙公子幫忙問詢一聲,若顧先生願見我,明日午時我在狀元樓等候,若不願此事就當在下沒有提過。」
「四爺!」站在顧樂康身後的長順忍不住叫了一聲。
顧樂康卻沒有理他,而是對趙寧微微點頭,轉身便走。
趙寧疑惑的撓著腦袋問,「他這是怎麼了,既然想見先生上門便是,何必繞那麼大一個圈來請我引見?」
施瑋目光複雜的道:「因為他不想為難顧先生,你沒發現門口只有我們這幾個人嗎?」
作為一直被顧樂康這個天才壓著的才俊,施瑋對這位脾性不太相投的「敵人」可熟悉得很,這人驕傲,自負,如果說以前還喜歡仗勢欺人的做些小壞事,比如欺負同窗,嘲笑同伴之類的,那麼現在他所有的負面性格全部沉澱了下來,全部變得穩重隱忍了。
而且似乎他身上最難能可貴的品質還未消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得說顧樂康是一個很有底線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很看重家人的人。
就為了得他祖父一個贊,這人就能夠一天六個時辰呆在書院裡奮戰,連吃飯都能忘記的那一種。
所以施瑋等人嫉妒他,卻也打心底里服氣,畢竟論起勤奮他們幾個天之驕子都比不上他。
而且他們幾個都是為了科舉而努力,所以還會費心去經營人脈,顧樂康
顧樂康以前就是個只會讀書的天才,雖驚才絕艷卻也驕傲自負,身邊都是捧著他的人。
施瑋嘆氣,「你不知道,以前他看人都是用眼角的餘光看的,特彆氣人。京城裡同齡人中除了長楓書院的學生外沒人願意跟他做朋友,沒想到他一朝勢落,最先疏遠的竟然是一直圍著他的那些同窗。」
「雖然他以前的性格的確很不好,但他對朋友還是很義氣的,大家有個什麼難處只要他能幫上忙他都會出手相幫,出錢還出力。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只要拿了功課請教他,他也不會藏私」也正因為知道這些,顧樂康被人諷做奸生子,忠勇侯府沒落,顧懷瑾的面子被人扒落踩在地上時,作為其宿敵的施瑋和鄭旭才沒有跟著眾人去踩一腳,反而有意的在圈子裡淡化顧樂康的存在,沒人想起他,也就沒人會再侮辱他。
趙寧頗為驚訝的看著施瑋,「沒想到你也有如此感性的時候啊。」
施瑋回過神來,臉上的神色一收,踹出一腳道:「你少說話多做事,趕緊去跟顧先生稟報吧,我看顧樂康身後跟著的那個僕人有些問題,倒像是來監視他似的,要是顧先生不願意見他,那就趁早拒絕,我想顧樂康不會強求的。」
顧樂康當然不會強求,要見顧景雲多的是辦法,他卻選了時間最長,最麻煩,也最顧慮顧景雲心情的一種。
就算再怎麼疏遠,血緣上他們也是兄弟,顧樂康大可以直接上顧府拜訪,顧景雲還不屑於在這上面為難他,但突然見到異母弟弟心情肯定不會好的。
還可以直接到書院拜訪,直接在路上攔車,這些方法顧樂康都沒有用,反而是找趙寧幫忙傳話,你願見我否,願則來,不願則算。
可以說是細心照顧到了顧景雲的身心,不過顧景雲本人還真的不介意見他。
因為最近過得滋潤,突然聽到顧樂康的消息他臉上的笑容也沒變,而是笑著點頭道:「明日上午我只有兩節課,未到午時就能下學,倒是可以去一趟。」
還頗有興致的看向黎寶璐,「你去不去,到時候請你吃桂魚,聽說是新從蘇州請來的一位廚師做的,很地道。」
黎寶璐流了一下口水,最後還是搖頭道:「我明天上午課多。」
顧景雲惋惜,「那你肯定是吃不到了。」
「其實你可以給我打包,」黎寶璐巴巴的道:「你見他應該不費多少時間吧,到時候打包回來我們一起吃。」
顧景雲嘴角微挑,「那你等我回來,我們不去食堂了,去教舍吧,天那麼冷,在教舍里可以點火盆取暖。」
黎寶璐連連點頭,「我一下學就回去點火盆,你回來時屋子應該就燒暖了。」
顧景雲心情愉悅的點頭,和黎寶璐約定了明天中午的行程。
一旁的趙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先生,您要不想師娘單獨去求知園就明說唄,何必繞那麼大一個圈?也不嫌累得慌。
顧景雲一點兒也不嫌累,第二天上完課就讓人給黎寶璐傳去一張紙條,叮囑她一定要儘早生火暖屋,今天很冷,他感覺有些受寒了。
然後便朝狀元樓去。
此時距離午時還有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但他知道顧樂康只怕早等在那裡了。
顧樂康此時正站在二樓的一個包廂窗口邊看著底下的熙熙攘攘,半響才幽幽的呼出一口氣。
其實京城沒變,他覺得變了是因為他的心境變了。
顧樂康轉身正要回桌邊坐下,就看到二林駕著一輛馬車停在酒樓下面,他微驚,微微探出頭去看。
就見顧景雲一身素衣的從車上下來,仰頭直直地看向探出身子的他。
顧景雲露出一抹微笑,抬腳就往裡走,顧樂康已經轉身疾步走出包廂迎接。
他頗有些無措的看著正緩步走上樓梯的顧景雲,等人到了跟前才微紅著臉一揖到底,「兄,兄長」
顧景雲微微點頭,腳步一轉進入包廂。
顧樂康就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連忙跟上。
長順眼睛一亮也要跟進去,顧樂康就停下腳步回身看他,眼中閃過厲色,「你在外面候著吧。」
「四爺!」
顧樂康眼神凌厲的看著他,二林連忙笑著拉住長順,「長順叔,咱叔侄倆好久不見了,不如你跟我在外頭嘮嘮嗑?」
長順扯了扯嘴角,僵硬的應下了。
顧樂康這才進包廂關上門。
顧景雲正站在窗口往外看,聽見聲響才回過身來看他,「他是來監視你的?」
顧樂康低下腦袋。
顧景雲嗤笑一聲,「讓我猜一猜,吩咐此事的人一定不會是顧侯爺,他不會那麼蠢,你是他目前最有出息和希望的孫子,他不會讓你與他,與忠勇侯府離心的,那就是顧懷瑾了,他不是被關起來了嗎,怎麼,被放出來了?」
顧樂康垂下眼眸,上前給他倒了一杯茶。
顧景雲輕撫茶壁,見他緊抿著嘴角不說話,就好奇的問道:「你見我是為什麼事?」
顧樂康張大了嘴巴,他只是想讓長順看見他努力來顧景雲,還真沒想過他見到顧景雲後要說什麼話。
顧樂康腦子裡一片混沌,半響才結結巴巴的道:「我,我要回老家了,下次見面還不知是何時,所,所以我來看看您。」
顧景雲蹙起眉頭,抬眼認真的打量顧樂康。
見他低垂著頭,兩手緊張的摳著手指,他就忍不住皺眉,這都是什麼毛病,竟然將自己的緊張暴露無遺。
他緊蹙著眉頭道:「你不是回來參加明年的春闈嗎,現在又要走?」
顧樂康乾巴巴的解釋道:「離春闈還有一段時間,等過完年再回來也趕得急的。」
顧景雲眉頭鬆開,放鬆的倚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是顧懷瑾又鬧起來,你打算送他回祖宅?」
顧樂康驚訝的抬頭看向他。
顧景雲冷笑一聲,「顧侯爺的心倒是挺大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顧樂康,蹙眉道:「奉勸你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時出京無異於放棄明年的春闈,你需得再等三年。我雖未看過你現在的水平,但我想比之三年前應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取中應該不難,只是名次高低罷了。但科舉也如同戰場,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三年前你已經放棄過一次,這一次再不進場或是在場中出意外,待到第三次」
顧景雲冷笑的看向他道:「一旦考場失利你就會陷入一種怪圈,怎麼也考不中,越想考中就越考不中。你一輩子都只是個舉人,一輩子都要困在京城中走不出去,你是否可以是銅牆鐵壁不在乎世人的流言蜚語?」
顧樂康眼圈一紅,抬頭看向他,「那你呢,你為何能一直不懼世人的流言蜚語?難道你是銅牆鐵壁嗎?」
顧景雲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心志強大自然不懼,你是做不到的。」
顧樂康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埋頭痛哭,他的確做不到,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在乎,所以表現得冷漠沉靜,可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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