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剛進村就引起了村民們的注意,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活伸長了脖子看過來,這個村子很小,與官道又隔了好長一段距離,少有人路過這裡。
而且坐在車轅上的少年長得也太俊了,讓村民們一時看呆了。
一群調皮又好奇的孩子跟在車後又跳又叫,呼啦啦的跟著往村里走。
車裡的農夫聽到動靜撩開車簾爬出來,邊呵斥孩子們邊給黎寶璐指路,「姑娘,前面左轉第三家便是我家了。」
村民們看到坐在車裡的農夫,忙揚聲問道:「藍老二,你怎麼坐著車回來了,你家老三呢?」
藍老二眼圈一紅,強笑道:「我家老三受傷了,恩公送我們回來的。」
一語才落,騾車已經轉彎很快到了藍家門口。
藍家的人早聽到動靜跑出來了,黎寶璐跳下馬車,眼疾手快的把顧景雲也扶了下來退到一邊,所以藍家人一出來看到的就是躺在車裡奄奄一息的藍老三。
藍家人愣怔過後便是大哭,一個年老的婦人和一個中年婦人手腳麻利的爬到藍老三身邊,想動又不敢碰他的樣子,還是藍老二一再保證藍老三現在脫離了危險她們才冷靜一些。
得知藍老三不宜移動,藍家人忙輕輕地將人抬下騾車送回房間。
藍家兩兄弟是打算背著家裡的沙梨進城換些錢花用,這樣的事他們每年都干兩回,已經駕輕就熟了,從沒出過事。
誰知道這次半路上會遇到雷暴雨,滯留在了那座破廟裡,更沒料到只是尋常的歇腳過夜都能碰上暗殺,差點丟掉性命。
看著奄奄一息的藍老三,藍家人只覺得驚天霹靂,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藍家的家境在村里還算不錯的,但那也僅僅是能吃飽,逢年過節能割兩斤肉,家人無痛無病時他們還能繼續積累財富,或許過個十來年他們就能多買地當上富戶,甚至小地主了。
可現在藍老三傷重,不管他最後能不能活下來,藍家都會遭受巨大的打擊。
這種打擊是全面性的,幾乎可以讓他們的生活水平倒退十年。
因此,他們雖對顧景雲黎寶璐感恩戴德,此時也很難擠出一張笑臉來,只能一個勁兒的把人往家裡引,把家裡最多的沙梨拿出來給他們吃。
藍老二頗有些臉紅,低聲讓老娘去殺只雞待客。
藍老娘猶豫,雞可以留著給老三補身子,家裡的雞有限,現在殺了一隻,以後兒子可就少吃一隻。
藍老二漲紅了臉道:「娘,這次要不是他們,老三和我都回不來,別說是一隻雞,便是全部的家當都給得。」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藍老娘心疼的去殺雞。
顧景雲和黎寶璐卻沒打算多停留,他們送藍家兄弟回來已經耽誤了半天功夫了,他們可不想在此費更多的時間。
因此黎寶璐只喝了一碗水就想告辭。
顧景雲自然也不想多留,只是在出門前問起藍老二那座廟通往各個方向的路。
藍老二見攔不住人,為了報恩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俺們這裡偏僻,只有兩條官道,一條通南北,往南去是進廣東境內,據說一路通到了廣州府呢,往北則是通往京城,不過這條路沿路要變換方向,連通路上的大縣城,彎了不少,因此要去京城和北地的人都不愛走這條道。倒是到浙江,江蘇和河北山東做生意的人最愛走這條路。一條通東西,東路就不用說了,就是通向福州的,西路據說要通到湖南去呢,可長著咧。」
一般的農夫只怕連縣城的城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但藍老二因為常跑縣城,又愛聽過路的商人說話吹牛,因此懂得多些。
「那要是要去京城,走哪條路更便捷?」
「那您得先往西走,到了南昌府再往北走就快了,我聽過路的商人們說那條路因為每年都要往京城運送糧草,因此路面寬闊平坦,路也不彎,從那兒到京城最快,直比這邊要少一小半的時間呢。」
顧景雲若有所思的點頭,「我們今兒走的那條官道來往的商人很多?」
藍老二點頭,「碰到繁忙時,路上的茶肆能坐滿人。」
「怎麼了?」黎寶璐扭頭問他。
顧景雲揮揮手,與藍老二道:「我們還要趕時間,便不多留了。」拉了黎寶璐告辭離開。
藍老二滿臉焦急的挽留,「好歹在此用過午飯才走。」
顧景雲搖頭道謝,一來他更喜歡吃自己和黎寶璐做的,二來他們要趕時間,不可能在此多做停留。
倆人很快的上車離開,藍老娘鬆了一口氣,把手裡抓的雞放開,幸虧她動作慢了一點,不然這隻雞就白死了。
「我們急著趕路嗎?」黎寶璐滿頭霧水,他們一路都優哉游哉的走,昨天是因為碰上雷暴雨才死命的趕路去找歇腳的地方的。
「我們要去追韋英傑等人。」顧景雲嚴肅的道。
「為什麼?你之前不是還一個勁兒的拒絕與他們相交嗎?」
「當然,我要是不拒絕,而是上趕著,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顧景雲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偶遇他們。」
「他們身份很高,對於我們給舅舅平反很有用處?」
顧景雲嚴肅的點頭,「若是我所料不差,那就是大有用處,或者說,舅舅能不能平反,一半要看他的。」
黎寶璐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問,「他們的主子,就那個叫李安的是什麼身份?」
黎寶璐嘀咕道:「這名字可真夠普通的。」
顧景雲就瞥了她一眼無語道:「這名字一定也不普通好嗎,當朝太孫便叫這個名字。」
黎寶璐身子一僵,瞪大了眼道:「你怎麼知道?不對,難道叫李安就是太孫嗎?」
顧景雲沒回答她第一個問題,舅舅曾是太子之師,他當然知道他們的名字,「叫李安的自然不全是太孫,但能叫李安,還一嘴的燕京口音,身邊帶著三個氣度武功都不錯的護衛的人卻少,何況,」顧景雲眼裡閃過寒芒,道:「他身邊那個彭育,我聽到陶悟叫他自清。文華閣大學士彭丹的長子彭自清,為太孫伴讀。說起來他的字還出自太子之手呢,可見彭家之勢。」
顧景雲一直跟著秦信芳處理外面匯聚到瓊州的消息,他們乃太子一系,自然要對本系的官員了解一個大概,免得以後誤傷。
黎寶璐直覺顧景雲不喜歡彭育,問道:「舅舅跟彭家有仇?」
「沒有,不過是政見不和罷了,」顧景雲譏諷的道:「不過有些關係你卻要知道,彭丹出自外祖門下,是舅舅的同門師兄,舅舅獲罪後他便被太子一系推進內閣取代了舅舅的位置。」
黎寶璐心裡「砰砰」的亂跳,緊張的咽了一下口水。
顧景雲垂下眼眸握住她的手道:「雖然舅舅總說太子不會忘了他,但人走茶涼,舅舅流放了十四年,再多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何況太子身邊還有那麼多等著出頭的人。」
「所以我們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太子對舅舅的感情上,皇帝快六十了,太子也已四十出頭,他的身體還一直不好,這個天下若不落在皇帝兒子的手裡,那便是直接由孫輩繼承,」顧景雲沖她一笑,「以你的話來說便是我們得想辦法刷太孫的好感。」
不過卑躬屈膝的事他不屑做,也不會做,既然不願意委屈了自己,那便拿出足夠的籌碼和本事,讓對方放下身段。不求平等而交,但求有尊嚴。
為了將來,顧景雲樂意去算計這一切。
他道:「那些要殺李安的黑衣人必定不肯就此罷休,以後他們遇到的危險只會越來越多,越接近京城,這種攻擊就越猛。他們與我們一樣從南而來,卻不去南昌北上,更沒有求助衙門駐兵,而是偷偷的自己北上,可見他們此行的危險。」
「南昌的那條官道對他們來說不安全,而走小道不僅路途難走,安全上更得不到保證,而這裡官道商貿發達,便於偽裝躲避,他們一定會繼續走這條路,他們的傷員比我們更多,就算比我們早走半天,我們也能很快趕上,你加快些腳步走到他們面前,然後再放慢步伐,讓他們來追我們……」
這簡直就是安排好的「偶遇」嘛,黎寶璐在心裡為李安他們念了一聲佛,但為了平反大計,黎寶璐拍了一下紅棗屁股,叫道:「快走,駕!」